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清明是春季，现在虽已入秋，行人淋雨却是一样的断魂，以往不曾觉得，如今看牧童指向的杏花村，倒领悟出别样的意味：失魂落魄之际，倘能有一处歇脚，是再幸福不过了。像我们常说的雪中送炭，安稳的时候，别人帮助得再多主观上感觉到的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在困难之时受到的救济，就难免让人涕泪生情，心绪万千了。
“今天有雨。”我站在玄关刚想出门，就听见李光远在客厅提高了音量这样喊。
“……”我默默拿起放在玄关架子上的雨伞，旋转门把手开了门。
“别忘了买菜。”她的声音又从客厅响起。
我迈步出门，回头关上房门。“一路顺风。”门内又传来她的声音。
“你烦不烦啊。”我对着门嘟囔一句，垂下头，朝楼下走去。
我走出小区，却并没有感受到有雨滴落在头上，我仰起头向上空看去——灰色的云堆挤满了天空，青天本来的湛蓝一丝都泄露不出，光线沉暗，燕子低飞，压抑的氛围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把手里的黑色折叠伞塞进包外侧的收容空间，开始向着学校行进。
经过前几天的事件，我已然明白，那个名叫莫舟子的小女孩，她上学走的路线，和我上学经过的路重合，她要决心在路上拦我，我一定躲避不开，没办法，总走公园那条远路也不是长久之计，她要是一直在那里等我，那一直和她上学又能怎么样？反正缺不了胳膊少不了腿，不聊天不就得了。
果然，在与前几天同一个路口处，我又远远就看见了她，背着那个重重的书包，包侧也有一把雨伞，不过与我这一把不同，是彩色的，很扎眼。
我迈着些许沉重的步伐走到她身边，她看到我，又把书包拽到身前，我伸出手制止她：“你干嘛？”
“……”她停下手，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呢喃着，“包子……”
“你昨天给我包子，我就当是前天送你回家的谢礼，收下也合适，但是今天又送是什么意思？”
她听到我的问题，小小的右手抚摸起了自己的马尾辫，思考了片刻，最后把手放下说：“妈妈让我跟着你上下学，叫我送你礼物和你交朋友，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我差不多明白她的意思了，虽然我今天是真的没吃早饭，但不过是上下学一起而已，这么简单的事，何必让她每日破费呢？
“不用，我也没做什么，你以后不用买了。”我又想起昨天把包子送给沈周章的事，总觉得有点辜负了她的好意。况且，要是她每天都送包子，那我怎么还好意思对她冷淡呢？绝对不行。
“你不喜欢吗？我可以送你别的！”她却好像受到了什么打击，抬起头，翘起脚，直盯着我，她似乎认定这礼物每天必送不可，我一时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难以回答她的问题，只能把话题带回了包子。
“包子挺好的，不过上下学只是顺带的事情而已，哪需要什么回报呢？”
她这次听到我的话，不但低下头，而且将头侧向了不对着我的一边，她不会生气了吧？可我心意已决，一定不能让这种馈赠变成习惯。
我们在路边僵持，她突然说了一句：“你讨厌我。”话说得很冷酷，理性告诉我，这没什么，但主观的感情却让我觉得心里好像闪过一道电，心脏疼痛地抽搐了一拍，这种难受的感情在我心里蔓延，我问她：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你为什么不收我的礼物？还有，为什么你不回答我是不是你的朋友？……昨天的包子，你真的吃了吗？”
她这话直戳我的软肋，再说下去我肯定辩不过她，我紧张得咽了一口唾沫，我的思维飞快运转，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把客观的解释缓缓从嘴里说出来：“我不讨厌你……我实话实说，昨天的包子我送给了没钱吃饭的同学，我想如果是你，一定也会这么做，她比我们更需要不是吗？”
“我们是不是朋友？”
“……”事到如今，虽然不是我的本意，也只能拼了，这个年纪的女性，最容易交到朋友，我只要在那之后，不再和她过多接触，就能恢复原来的状态……尽管这个方案并不完美，我也只能暂时接受。
“我觉得是。”我伸出两只手扶住她的肩膀，她这时才抬起头，我对上她的目光，她好像愣了愣，接着赶紧把背包打开，拿出装着包子的饭盒，两只手握住两端，一直贴到我的嘴前，她是觉得接受礼物才是朋友吗？
“谢谢你。”我只能放开一只手把饭盒从她手里收起来，又补了一句，“我到了学校马上吃。”
“你要是觉得包子不好吃，我可以送你更贵的。”我觉得她好像有点激动，即使隔着眼镜，透过她的眼神我也能感觉到一种欣喜，说得夸张一点，她接下来直接把我抱住我都不会觉得奇怪——希望她不会这么做。
“包子就挺好。”我又重申了一遍。
“我来这几天天天吃！”
我感觉自己好像笑了，不过很快我就把嘴角的笑隐去……我为什么会笑，又为什么要控制自己不要笑？……还是不要思考这些没用的了，想也想不明白，赶紧去学校要紧。
“我吃过就知道好不好吃了，走吧。”
“嗯。”她如此回答，可尽管我看似解决了这个事件，以她的敏感，识破我的谎言又需要多久？到时候，我又会不会一错再错？
不对，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问题，她到底为什么会如此执着于用物质交友？我难以理解，但如果不能够将她从这种思维解放……说到底与我无关，送我包子不是反而我受益吗？……多想无益，她觉得对，就随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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