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瑶站在顶楼仰望天空。
风很大，让她找回了昔日跟随族人在空中飞行的感觉。
她闭上眼睛，放松思绪，陶醉在这场最后的秋风中，吟唱起断断续续的歌谣。
碧空如洗，落叶飘零。
简清推开门，独自一人走向天台。
他看着白瑶，女孩的背影修长苗条，她穿着一袭洁白如云的连衣裙和银色高跟鞋，黑发如墨，没有任何束缚着自然披散而下，一阵阵卷起。
一望无际的天空之下，女孩看上去格外渺小孤单，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就会消失不见。
少年尽量让自己绽放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一步步走过去，内心有些忐忑不安。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白瑶。
临走前凌纯告诉了他白瑶的位置，允许他过去找她。
体检过后，猎妖会确认白瑶的身体状态稳定，不会再发生失控事件便允许她外出，但活动范围还仅限于花城分部范围内，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有部分除妖师在暗中观察她。
见简清到来，他们纷纷退下，给他们留出一个单独的空间。
来的路上简清就收到他们的报告，白瑶站在这里已经快一个小时了。
这一个小时里，她在想什么？又在做什么？简清猜不出来，他希望对方的情绪会比较稳定。
血眼蝠的听觉格外敏锐，简清又没有刻意放缓脚步，但白瑶丝毫没有转头的想法。
她保持着仰望天空的姿态，脖颈纤细雪白，前胸高挺，双腿笔直。
距离她还有三米时，简清停下了脚步。
他将双手揣进口袋里，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在看什么呢？刚刚是有飞机经过吗？”
“我在看痕迹。”
“痕迹？”
“对，我们血眼蝠一族从空中经过时都会留下一条气旋，它们组成只有我们能看到的痕迹，专门给落单的族人指引方向。”
白瑶的声音又轻又软，听不出任何情绪。
但背对简清的她，眼中充满温柔和追忆。
少年闭嘴，他不确定这时候谈及她的族人是不是一个好借口。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白瑶现在还没有从这种悲伤中走出来，能不刺激对方就尽量不要这么做。
微凉的风吹来，女孩的长发鼓动如船帆。
她施施然转过身，单手捂着发梢，眸子灵动，嘴角带笑，看上去倾国倾城。
简清也在这种扑面而来的美丽面前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
顶楼的风很大，那件纯白的连衣裙紧紧黏在她身上，勾勒出火辣夸张的曲线。
那双圆圆的眼睛漆黑、深邃，再也没有几天前那魔鬼般的疯狂和血红。
简清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相视而笑。
“你能恢复回来真的是太好了。”这是他的真心话。
白瑶微微一笑，“这也是我族人的愿望。”
用不知名的方法顺利度过成长期的她，好像一夜之间就从一个调皮贪玩的小女孩长大成了一名懂事听话的大姑娘，一举一动都带有一股折人的成熟风采，散发着无法形容的魅力，配合上那恰到好处的笑容，简清也一时忘记了呼吸。
他的心头有些恍惚，竟有些分不清站在面前的是不是他熟悉的那个白瑶。
有种欣喜，也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很奇怪。
他深吸一口气：“你族人的事情我很遗憾。”
话题终究还是绕回到这一层来了，他想方设法的回避这件事实，结果白瑶轻描淡写的将它抖了出来。
对面的女孩神色没有发生变化，只是眼中翻出浓浓哀伤，强颜欢笑道：“这不是你的错。”
“也不是你们的错。”
“大家都没有错。”
小姐你这句话听起来好矛盾，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反正这里没有外人你想说就说什么吧，我不会对外面讲的。
简清心里嘀咕，没有接话。
他知道接下去白瑶肯定有许多话要对他说。
果不其然，静了几秒，白瑶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倾诉的机会，喃喃自语起来。
“简清，你们是不是很奇怪，我既没有汲取生命力，又没有失控，到底是怎么顺利通过成长期的？”
这也是简清和凌纯的好奇，白瑶能活下去也有这方面的元素，她打破了猎妖会惯有的思维，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借用其他方法度过成长期的血眼蝠，研究性很大很大。
猎妖会的专家部门也就这么问题讨论了几天几夜，最后也得不出一个相应的结论。
难道，白瑶她自己清楚？那为何在接受调查时不说？
瞧见简清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白瑶苦笑一下，抬起手掌，掌心向上。
在两边目光注视下，那只柔软洁白的掌心上悄然浮现出了一枚颜色深邃的通红珠子，周身围绕着浓郁的血光。
“血眼珠？”简清失声道。
“对。”白瑶看向它的目光中充满依恋和痴迷：“这就是我们血眼蝠一族的妖兽本命。”
每一种妖兽都有它独特的本命，有些是意志，有些是力量，还有些则是可以显现出来的造物。
血眼蝠一族拥有操控鲜血和气流的能力，它们可以将生命力和力量凝聚在一起用其他方式展现出来，就是这枚血眼珠。
简清不止一次的怀疑，猎妖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围剿血眼蝠，是不是也为了它们体内的血眼珠？
毕竟这可是这支妖兽的全部力量。
而白瑶这么放心大胆的将血眼珠交出来，是因为信任他吗？
简清心里有些感动，也有些复杂。
很快他就注意到这枚血眼珠有些非同寻常。
它的颜色极为深邃，像是一面血海浓缩而成。形状也有些奇异，上面的力量格外浓郁，根本不是白瑶现在能释放的。
光是靠近都足以让他心惊胆战，简清毫不怀疑里面的力量若是全部释放那绝对是大妖级别的。
“在我很小的时候，族人就成长期这个问题跟我叮嘱了好多遍，其中她就提到过，除了汲取生命力，还有另一种办法让幼年期的我们顺利进入成长期。”
“是什么？”简清下意识问道。
白瑶慢慢看向他，目光苦涩，笑容凄美。
“就是我们体内的血眼珠。”
简清的心脏也跟着狠狠一跳。
“我们可以吸收族人的血眼珠，同样获得强大的生命力，成功活下去。”
“只是这么做要付出的代价极大，而且，需要数十名族人献出生命才能达到这种程度。历史上这种实验几乎没有发生过，因为那意味着这个种族已经进入山穷水尽的地步，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最后一个人身上，让种族传承下去。”
“所以，你的族人……”简清迟疑着。
“对，我的族人都已经不在了，但她们的意识都还存在，被包围在血眼珠中。只要我们靠近，就能感应到对方的存在，然后将对方的力量给吸收过来。”
“所以，我在那时候能够活下去，族人将全部的力量和生命力全交给了我，帮助我度过成长期，迎来全新的蜕变。”
这明明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白瑶却是边笑边落泪。
阳光下，她的泪珠晶莹如水晶，一颗颗焕发出明亮的光彩。
简清心中五味杂陈。
他想要替白瑶拂去泪水，却又觉得，这或许是他和白瑶最后一次相遇了。
“从今往后，我不用袭击他人吸食血液了，我能够像一名普通人安安稳稳的活下去，这是我的愿望，也是我族人们最后的希望。”
白瑶哭得梨花带雨，不停的抬手去擦眼眶，但泪水越流越多。
“恭喜你。”简清叹息，但真情实意的为她祝福。
待情绪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白瑶眼眶红红的看着面前的俊美少年，嗓音有些沙哑。
“谢谢你，简清。谢谢你愿意保护我。谢谢你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
她提起裙摆，像是古代宫廷的贵妇，优雅得体的行了一个礼。
“你要走了吗？”简清眼角搐动，声音颤抖。
白瑶没回答，也没看他，只是失神的看着天空。
天空很蓝很蓝，飘着几朵絮状的云彩，阳光直射万里，化作永无止境的光之瀑布。
这样的天气，很适合飞行，也很适合迁徙。
白瑶的眼眶再一次湿润了。
她对着少年绽放出一抹迷人的、娇媚的笑容，面对着他一步步后退，靠着栏杆，长发被风托起。
然后她轻盈的翻了个身，在少年的视野中，那道雪白一闪而过。
简清立刻冲出几步，张开五指。
但指尖流过的风清凉又呼啸，一下下撞入他的眉心，令他渐渐清醒了过来。
他怔怔的看着，半响慢慢收回手指，嘴角溢出一份苦笑。
她走了。
应该去了别的地方，毕竟她也没有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理由。
不如说，这座城市对她而言是一块痛苦之地，她的族人在这里死去，她的幻想和愿望也在这里埋葬。
离开这里，前往全新的天地，见识更多的人，经历更多的事，这也不啻于是一种迁徙。
只是今后，她恐怕得习惯一个人了。
简清收起笑容，有些疲惫的转过身。
一场更大更猛烈的风从楼下升起，几乎化作旋风将大厦笼罩。
简清也在这股旋风中站立不稳，连阳光都被遮挡。
他听到了一阵阵翅膀抖动声。
不会吧……
他抬起手臂挡在额头上，边抵挡这股猛烈的旋风，边难以置信的看向天空。
淡金的光线中，一双黑色的虚幻翅膀流淌着朦胧的红色。
白瑶风姿绰约，长裙飘飘，目光宁静，美得像是仙女下凡，堪称人间绝色。
她注视着少年，眼中揉碎了一池的温柔。
她说，嗓音清澈甜美：“我突然间不想走了。”
“你还会要我吗？”
她歪歪脑袋，笑容中多出了几分少年熟悉的俏皮和可爱。
简清嘴唇蠕动，喉结滚动，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是踉跄的上前两步，目光渐渐欣喜。
白瑶轻盈的降落，仿佛是真的天使从云端降下，拥抱世间。
那双黑色的翅膀也跟着张合，缓缓的绕过简清，向中间靠拢。
它将少年和女孩围拢在一起。
双方面对面的站着，贴得很近，近得可以听到对方温热的呼吸声，近得简清都能感受到白瑶那滚烫柔软的身体。
她轻轻的用双手捧着少年的脸颊，目光专注而清澈，眼光明媚，犹如藏着十里春光。
然后，她踮起脚尖，凑上去，在少年的唇上留下一个湿润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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