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十一在等方闲过去，好给其一记狠的。
方闲却没有过去，扫了一眼，便绕过石桌，往山上走。
夜已过半，星辰显露，那处是个看星星的好地方。
都这般模样了，他就不雪上加霜了。
一顿不吃，又饿不死。
不若去看那漫天星辰，赏这纷然絮雪。
方闲双手笼于袖中，和季红妆往更深处行去。
月华挟着星辉落下，将方闲乌黑的发梢染红了些许，又使得遂黑的眸子点上斑红。
发似血，目若练。
是为弃人。
大司祭见着如此，一时老泪纵横。
他自中土逃出后，用本就不多的寿元，算了一卦，算出了一个变数。
原来变数是这，这唯一能破去小十一死局的方士。
天师方闲，原来同红衣鬼方木是一人。
冰殿下就是复苏，也只是能照料小十一，却改不了死局。
天弃天弃，何来命一说？
既然如此，他还在苟延残喘什么？
方闲两人身影敛入夜色中，已然去了山上，寻一处观星赏景的好地。
大司祭颤颤巍巍的跪下，将雪莲平放好，向着方闲离去的地方，磕了三个响头。
小妖们和苏十一见此，赶忙小跑过来，看看他们的猿爷爷怎么了。
大司祭脸上全是释然，本来看着极其丑陋的猿脸，竟因慈爱变得温和了些。
他许久未化成人身了，因为他全部妖力用来续一口气了。
既然要走了，就让这些孩子，看看他们猿爷爷是怎般潇洒的。
大司祭从怀中取出一物，一块古铜色罗盘，将其塞到满脸忧色的苏十一小手中，道出了最后一句话。
“小十一，把这衍天罗盘给那方士，他会带你回中土，取回苏家的王座”
声音越来越低微，腰板却越发挺直。
言尽，大司祭的妖息低不可感，看着却精神焕发。
丑陋的猿脸渐整，毛发敛去，粗大却又显得枯槁的身躯饱满起来。
化而，大司祭用最后一点气力化成了人身。
是位老人，须发尽白、暮气沉沉的老人，可眼里眉间全是慈爱，看着那般亲切，那般“潇洒”。
王，猿奴不负嘱咐。
最后一点念想了去，剩的一口气也尽了。
大司祭，本名猿奴的猿妖，合上了沉重的眼皮，嘴角挂着释然的笑，卧坐在地上，脑袋往右侧去。
猿奴没有倒在地上，而是被两只捧着罗盘的小手托住了。
苏十一眼圈泛红，却强忍着不让自己落泪。
猿爷爷早就该走了，身躯早就腐朽的只剩枯骨，日夜忍受着蚀骨的剧痛，还要招料她们......
小妖们只是看着，不仅没有伤心，反而有些欣喜。
猿爷爷经常这样跟他们玩，谁最听话，到时候能吃上一种叫“糖”的东西。
所以小妖们在等，等猿爷爷睡一觉醒来，然后给他们发“糖”吃。
不远处，有两人遮着身形，正看着这处。
季红妆看着沉默不语的方闲，打趣道。
“失望了？觉得有些人还不如这些妖？”
方闲摇了摇头，颇有深意回道。
“我是在想，你们一天到晚算计这算计那，到底是图什么呢？不累么？”
季红妆听出了方闲的言外之意，继续说道。
“总好过某些人，某些不记得约定的人”
意有所指的话，落入方闲耳中，让他难以回答。
“陆沉”战役过后，他舍了许多东西，包括那之前的记忆。
若是如此，季红妆对他忽冷忽热，就解释的通了。
他以前兴许来过雪国，阴差阳错下同这位姑娘定了什么承诺，又说了些什么，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只是他不记得，更不清楚。
都重新认识过了，还谈以前的那些事，是怎般无趣。
想到这里，方闲嘴角微翘，本就妖异好看的脸，愈发显得邪气。
“季姑娘，人生只若初见，可否赏脸陪在下去看一场美景？”
说着，方闲向季红妆伸出了右手，作邀何复？
方闲的回答，是季红妆没有想到的，却是让她最满意的。
那次你邀我，你未至。
这次，你就别想跑了。
“好啊”
细语回应中，洁白如玉的柔荑轻轻探出，小心又仔细放在了那只相邀的手掌上。
......
......
夜深人静，山婉路浅。
出了小寨后，方闲随手拿了一盏油灯，放在红纸糊的框子里，用根木杆挑着，便有了一盏红灯笼。
点点灯芒，从薄薄的红纸中传出，映在某位故作镇静的季姓姑娘脸上，让本就微红的酒窝，平添二分黛红，愈发可人。
季红妆右手轻轻拉着方闲左手，一路无言，只是在寻一个位置，一个够览尽天间星辰的好地方。
她有些紧张，或者说是羞涩，心底还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明明先前拉了那么多回手，情绪都没有半分波动。
怎么这回，就有些躁得慌？
季红妆不明白，直到最后也没有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东西。
心线未彻底断绝之前，姬如雪是季红妆，季红妆是姬如雪。
在姬如雪眼中，那些都是逢场作戏，只是尔尔，算不了什么事，季红妆自然如此。
而现在，姬如雪是姬如雪，分走了全部恶的姬如雪。
现在的季红妆，也只是季红妆，分走了全部善的季红妆。
恶包含很多东西，所以在姬如雪眼中，情情爱爱只是一个笑话，一个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善很少，所以季红妆分不清楚情是何物，也不知道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情是样什么东西，没人能真正说清楚。
有人说情是良药，也有人说情是毒酒。
季红妆对此懵懵懂懂，所以她只看看极北的星星，是不是方闲说的那般好看。
两人又走了不知道多少步，终于寻到了一个好地方。
在山顶上，一块恰好供两人相依而坐的石块。
方闲取出几张黄纸符箓，将上面的积雪扫去，随后招呼季红妆坐上去。
入坐后，两人抬头向夜空望去。
深夜，是看星星最好的时间。
极北又是纵观天下，星星最好看的地方。
一年总有那么几天，极北夜空的星星会织出一片华美的纱帘。
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皆有，如淡淡的烟霭，久久不动。
纱帘会慢慢舞动，如同天女手中慢舞的彩绸，璀璨梦幻，让人渴慕。
两人正巧赶上了这种日子，好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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