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露易丝·斯诺登听见巨大的响动声时,眼前总是能浮现出自己父亲,站在讲台上被人打死的画面。
枪响回荡在广场周围的房屋之间,逐渐化做一台巨大机械启动时的轰鸣声,巨大的齿轮之间相互挤压摩擦着。
站在广场上的人群们慌做一团,纷纷远离站在广场中央的斗篷男,尖叫着朝着四周的街道尽头奔去,不曾犹豫地跑进街道尽头的齿轮之中,任由自己被巨大的齿轮碾作碎骨,很快就只剩下了齿轮摩擦着断肢和尸块的声音。
露易丝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颤抖着双腿艰难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走出教堂大门。
那站在广场中央的兜帽男,手里依旧握着那把枪口还在冒烟的左轮,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傻笑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走上讲台的露易丝。
斯诺登首相倒在地上卷缩着身体,他的手捂着胸前的枪眼,眼里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他看着朝他走来的露易丝,用眼神询问着自己女儿,为什么来听他演讲的人群中,会有人想要干掉自己,难道是因为这些平民认为他还做得不够好吗?
露易丝无法回答父亲的疑问,她跪坐在父亲身边哭泣着,她太弱小和无力了,以至于到现在她什么都没法做到……
齿轮的响动逐渐开始加快,老斯诺登的面孔开始变得扭曲狰狞起来,胸前的鲜血不知为何,突然开始不断向外涌
她开始感到有些害怕,惊恐地看着这一切,试图用手堵住父亲胸前的伤口,却不料那鲜血到这时,却像喷泉一样涌出,染红了她父亲的衣服,染红了讲台,还染红了她自己的每一寸皮肤…
“不…快停下”她哭喊着,继续不断用手按压着父亲的胸口
直到她的父亲突然伸出一条手来,握住了她的胳膊,呼唤着她的名字
“斯诺登小姐…斯诺登小姐…”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他嘴里传来,露易丝不断摇着头,希望父亲的尸体可以不要再呼唤自己的名字了
但是这根本无济于事,她看见斯诺登首相的面孔开始扭曲起来,五官化作一团不可名状的物体…
“露易丝!”
男人的一声呼喊,终于将露易丝拉出了幻觉。在看见对方回过神来之后,他立刻将自己的双手从露易丝的身上拿下来,将双手藏在自己身后,露出一副歉意的表情。
露易丝松了一口气,她想起自己此刻并不是在圣乔治教堂前的广场陪父亲演讲,而是带着面前这位名叫托马斯的记者,《瑟马报》报社的记者,受邀参观一位自称是支持斯诺登首相事业的工厂主,福莱尔的工厂。
“斯诺登小姐,您没事吧?”站在她身旁关切问候她的另一位男人,正是工厂主福莱尔。
福莱尔身材肥胖,油光满面,身上穿着一套非常不合身的西装,衣服艰难地包裹着对方身上那膨胀的脂肪,似乎他只需要深吸一口气,就能弹飞衣服上的扣子。
“没事,福莱尔先生……”露易丝望向四周,看见一名身材瘦削的工人,哀嚎着在半空中挥舞着自己的断臂,被另外两名身材强壮的男人拖出门外
而就在他们旁边不远处,这名倒霉工人的断臂,正被卡在一台机械的齿轮之间,而这也正是刚才为什么车间里会传来如此大动静的原因。
“希望刚才的机械故障,没有引起您的恐慌”
“我没事…不过我更在意,关于那位受伤的工人,你们会怎样处理?”
“处理?不不不…”福莱尔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似乎随时都在记录自己的言行举止的托马斯,不得不很小心地回答对方“我们会给予他一笔可观的抚恤金,他可以用这笔钱去治疗自己的断臂…当然,我们的员工都是十分道德的,在这笔抚恤金的使用上,他们更情愿用其来补偿自己为工厂造成的损失”
“可是你们有问过当事人的意愿吗?”
托马斯的突然发问,让福莱尔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恐,他用诧异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名小记者
“这位先生…您是在质疑我厂工人的职业操守吗?”
“不,没有…我只是觉得在这件事上,还是有必要遵循一下当事人的意愿的”
“当事人的意愿就是如此,他们每人每天所想的,都是如何为厂创造更多的价值…何况,如果他们每一个人都会借这样的机会,试图向工厂讹诈一笔钱的话,那整个国家的工厂都差不多可以关门大吉了”
听见对方这番言论,露易丝不免感到一阵反感,可又为了不让对方看见自己厌恶的表情,她只好赶忙将自己的脸埋进手帕里,假装哭泣着,说到“这…这可真是令人难过…”
“哎呀…露易丝小姐,这都是为了我们大家好啊”看见露易丝这副难过的模样,福莱尔赶忙试图继续解释着“这都是为了我们厂的发展啊”
“可工厂最后要是发展起来了,这些劳工的生活就能改善吗?”托马斯继续追问到,而他的不断提问已经引起了福莱尔内心对他的一些反感
福莱尔忍不住咂舌,内心咒骂着托马斯是赤鬼…是自私自利,只顾小我舍弃大我的叛徒…若不是因为他的旁边正站着那倒霉前首相的女儿,他一定会摘下自己脸上的面具,把对方轰出这间工厂
“那是当然…当厂发展得更好的时候,厂里的工人们就能用上更好的机械…除此之外,我们还已经为他们的孩子提供教育,这是为响应斯诺登首相的号召,而设立的福利项目”说到这时,他刻意看向一旁的露易丝,向她微笑致意“请随我来,女士”
在福莱尔的两名打手的陪同下,几人走到一扇铁门前。福莱尔自豪地站在门口,看向身后的两名客人,随即骄傲地向他们介绍到“请看,这就是未来学校的雏形”
说罢,他推开身后的那扇大门,屋内立刻向外飘出一股夹杂着铁锈和煤油的气味的空气,让露易丝忍不住捏住自己的鼻子,后退回避着。
不过这气味对旁边的托马斯来说,倒不是什么大事,他先一步跟着福莱尔走进屋内。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一排排瘦弱的儿童,拥挤着站在桌前,不断地组装着手里的螺丝,而手里握着藤条的督工,则表现得像辅导员那样,不断在房间内来回渡步,若是发现又哪个孩童在偷懒,表现得有些懈怠,会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的藤条抽向对方。
露易丝走进屋内,看见眼前这副场景后,既是心疼又是愤怒。她朝着孩子们走去,想要再靠到更近一点的位置去观察他们,却没想到自己这样的行为,惊落了其中一名孩子手中的螺帽。
螺帽在地上翻滚的声音打破了原本安静的车间,丢失螺帽的那名孩子脸上立刻露出惊恐的神情,那对沾满撕裂伤和煤油的双手举在半空中,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当他看见正朝着自己走来的福莱尔时,赶忙趴在地上,发了疯似的寻找着那枚丢失的螺帽。
直到当巨大的阴影盖在了自己的身上时,孩子惊恐的双眼里被吓得泪水往外流,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从地面上一跃而起,不断向着自己身后爬去。直到自己撞上身后的桌角,再也无路可退后
男孩绝望地看着面前的福莱尔,向他哀求着“求求您放过我吧!福莱尔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说罢,他又再看向站在福莱尔身后的露易丝,他是多么的希望这名陌生的女子能够帮下自己…但露易丝只是忍不住转过头去,试图回避着这一切
男孩的哀求,根本无法打动福莱尔冰冷的内心。他站在那儿,带着一副不屑的眼神望着跪在地上不断求饶的男孩,吆喝一声“阿梅丽娅?”
“在”一名肥胖的妇女立刻回应了自己主子的呼唤,连忙提着藤条从房间的另一头小跑到福莱尔身边,恭恭敬敬地低着头,等候着对方的命令
“看起来我们的小汤米,又忘记了‘效率就是一切’的教条…就请由你,把他带到‘补习室’去好好再教育一番吧”
“好的,先生”胖女人点点头,走上前来揪起地上那哭闹的孩子,将他拖到外面去
露易丝真的很想阻止这一切,想从那胖女人手中救下那可怜的孩子…可她到这儿来为了拉拢有实力的盟友,要是阻止对方的话,肯定会对自己之后在议院的发言权造成影响…至于那个孩子,她也无能为力
“呼…”福莱尔长长吐出一口气,平息了自己的情绪,重新挂出自己营业的笑容,转过头来看向身后的露易丝“抱歉,露易丝小姐,刚才让您见笑了…让我们接着刚才进来时的话题说下去吧”
露易丝站在那儿苦笑着。实际上,她已经对福莱尔那伪善的形象感到忍无可忍,只是在尽可能地抑制着自己的恶心感
不过福莱尔并没有看出对方的异样,接着往下介绍着自己的项目“工人们会将自己的孩子,送进我们的教室…在这儿,孩子们将掌握未来接替自己父母岗位时,所需要掌握的必备知识,在这儿,孩子们将会牢记‘效率就是金钱’的名言”
“而每家每户只需要交一笔小小的学费,就能让自己的孩子学到一份能够在未来为自己谋生的技能…”福莱尔抬起自己的双手,显得无比的骄傲与自豪“这难道不正是您父亲的愿望吗?”
露易丝感到呕吐物已经涌到喉咙的位置,她想反驳,狠狠回怼对方,这一切才不是她父亲所期望的内容。但是似乎只要自己一开口,那胃种的呕吐物就会先一步喷涌而出…
于是她只能绝望地站在那儿,看着自己父亲的遗产被这样一群人糟蹋着,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可这些孩子们每天生产的零件,最后也都会交由您来卖掉吧?”
托马斯的质问,仿佛一针为露易丝准备的强心剂,代替她说出了她最想说的话。露易丝有些惊讶地看向那名记者,而后者继续在那责问着工厂主
“您以开设学校的名义来非法雇佣童工,不但如此还以学费的名义,反讹诈他们的家庭一笔不小的费用…您真的认为这也能被称为慈善事业吗?”
对于托马斯不留情面的训斥,福莱尔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惶恐,随即立刻皱紧了自己的眉头“你真是太失礼了…我这是在为这帮他们创造就业机会,而你居然敢这样污蔑我”
“污蔑?我想对于您这样敲骨吸髓的贵人,这已经够给您面子了吧?您让这些孩子为您制造生产所需要的零件,他们整日忙碌这么多,都不是为了他们自己,而只是为了您的一己私欲啊…真要我说,您不过是新时代的奴隶主罢了”
托马斯的训斥,惹得福莱尔瞪大了自己的双眼,他从来没受过如此大的羞辱,甚至一时半会说不出任何话来反驳对方,只能任由对方继续说下去
“我想我们也没必要继续留在这儿浪费时间了,斯诺登小姐…我想中午那场蒸汽马车的比赛,一定会比这儿的内容要精彩许多…我们走吧”
露易丝看着托马斯甩下这段话后,直接转身离开。她想要伸手拉住对方,可手臂伸到一半时,却又再放下了。而是看向站在另外一头,脸都给气红了的福莱尔,露出一丝歉意的微笑
“抱歉,福莱尔先生,您的教育改革确实…嗯”她原想试着说几句客套话来夸赞一下对方,但她实在是无法昧着良心说出那样的话语,只好以微笑代替自己的言语“不过也正如您所说,时间就是金钱…我们就先不打扰您了,福莱尔先生”
说罢,露易丝转身匆匆离开,跟上在门口等候的托马斯,和对方离开了这间她所厌恶的工厂。
在离开的马车上,露易丝并没有因为成功逃离那座血汗工厂,而暗自庆幸…相反,那童工的哭泣,以及断臂工人的哀嚎,不断在她脑海里回荡着。
她感到有些迷茫,难道这就是那些所谓的支持自己父亲事业的工业家吗?那群不断剥削、压榨着自己父亲发誓要解放的工人的衣冠禽兽…
在老斯诺登去世后,她曾试图从父亲手中接过他的旗帜,却未曾想到,曾经在议会强盛一时的工党,竟然会在自己的父亲去世后一呼而散,其中甚至还有不少人直接倒戈到了黑斯廷斯那边
至于父亲曾经的远大理想,现在却又要被新上台的黑斯廷斯所摧毁,那些好不容易在自己父亲的努力下,燃起生命的希望的人民们,又要再次被齿轮碾个粉碎
她无法像父亲那样,拉动别人的支持;她无法像父亲那样,在议会叱咤风云;她无法像父亲那样,解放那些受苦的人民…
她没法接过父亲的旗帜,她不过是活在自己父亲身影下的女儿罢了…想到这儿,露易丝的内心忍不住发出一声哀嚎
“嘿,你还好吗?”托马斯看出了她的焦虑,凑上前来询问着她的情况
露易丝很想像往常那样回答一句我没事,可当她发现现在的自己,很难将这句话说出口“我感觉很糟…我感觉自己没法守护住父亲的遗产…”
看见露易丝难过的模样,托马斯反倒松了一口气。他欣慰地看向车窗外面,对露易丝说到“你可以不用继续陪他们玩这愚蠢游戏的…”
露易丝抬起头来,看向坐在对面的托马斯,她的内心中萌生出了一个想法,眼里感到几分惊讶,又有几分欣喜,仿佛托马斯这句话成功为她指明了一条,之前自己未曾设想的道路
不过托马斯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动一动下颚,示意露易丝看向窗外。
露易丝照做了,她看见那些衣衫褴褛的工人们,高举着手中的牌子,挥舞着自由军的星星齿轮旗,走出街头呐喊抗议着,黑斯廷斯上台后决定取消斯诺登福利改革的措施,而她们所乘坐的马车,被游行的人群拦住了去路。
“这些人们才是你父亲为你留下的遗产,它不属于你一个人,也不该只由你一个人来守护”
露易丝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群众们走上街头,去用行动抗议,去用言语呐喊
“你不该继续陪那帮大人物玩他们的纸牌游戏,那不是你所擅长的”
车厢外的呐喊声甚至感染了车厢里的露易丝,她忍不住想立刻打开车门,加入到人民的队伍之中。
“你该像你父亲那样领导群众,亲自带领他们走向解放,才是你该做的”说罢,托马斯为她打开了那扇她一直在犹豫的车门
外面游行队伍的歌声,立刻传进车厢,她听见人们在歌唱,人们在反抗,人们在告诉她,她的父亲依旧还活着,她父亲点燃的希望之火依旧在每个人心中熊熊燃烧。
她兴奋地跳下车去,等待着身后的托马斯跟上她的脚步。随即二人一齐走进人群当中,一面同他们一起高声呐喊着,一面不断走向队伍的最前头
“起来,歌唱,我们将走向胜利”
“美好的生活将会来临”
“只为夺回那去的权利”
“一齐呐喊,千万声音响起”
“高唱着那胜利的歌曲”
“团结的人民永不被击溃”
“团结的人民永不被击溃!”
当露易丝终于来到游行队伍的前端位置时,她终于看见了道路的尽头…
街道尽头站着的,是威尔士堡的干员们;而街道尽头堵着的,是威尔士堡设下的路障…
“预备!”随着长官的一声令下,那些威尔士堡的干员们举起了手中的步枪,对准了游行的队伍“放!”
那一连窜的枪响,彻底盖过了游行队伍的歌唱,随之传来的,则是人群的尖叫与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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