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其一 你喜欢的人……是浅川学长吧
花泽春夜是樱染的重度感染者，如果这件事情美藤当时没有告诉我的话，
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说不定，直到死，我也不能明白春夜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和我在一起，一起吵闹，一起吐槽，还有一起……埋葬浅川大我。
就算知道了，
就算知道了她和我一样都是樱染的感染者，
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就在几小时前，她把樱染解药的事情，告诉了我。
仅存的两份原型药，一份据说是在我父母手上，另一份，就藏在了情人节当天，春夜交给我的手制巧克力里面。
她早早的就把那个东西交给了我，
而自己，却悄悄走开了。
虽然她能把解药送给这一点我很感谢。
但是，
但是，
这根本不是我要的结局，
世界毁灭。
我们全部死光的时候，自己却靠着春夜的恩惠，怜悯的恩惠，活下来，苟活下来。
这样的结局，
不，不不不，
这还不算是结束吧？
一定不算。
所以，我又重新找到了春夜。
在花泽本家像是山岭一样层峦叠嶂的建筑群里，我通过一个路过佣人的指点，从刚刚自己和美藤在的房间，很像是鬼鬼祟祟的来到了春夜所在的一间小屋子里。
那是很靠近自家围墙的独立房屋，坐落在偌大宅院的一个角落里，但是还很干净整洁，每天都有人来打扫的样子。
“啊，井上君？”
春夜发现了我。
“那个，春夜……”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就像在说，你不属于这里……一样。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此时正跪坐在正门前的深紫色垫子上，面前是一张檀木桌，上面摆放着的——是一个牌位。
“哦，那个，我马上，马上就会走的……”
“是么，要是找到了你父母的话……记得多说说你主人的事情哦。”
“哈？我主人？你？”
“诶，不是么？明明交往了这么长时间呢。”
“交往了之后应该是说女朋友吧，叫主人的话绝对不正常吧！”
“所以才叫不正异**游？”
“没有重口到叫主人的程度啦！”
春夜将头转了回去，向面前的桌子拜了一下。
“这是……”
“我的妈妈哦。”
春夜的母亲……已经死了啊。
原来这里是灵堂。
“说是妈妈，其实一次都没有见过呢。”
“诶？”
她用手抚摸着面前的木桌，略带着自嘲的口气。
“妈妈她啊，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死掉了。”
“啊……请节哀。”
“妈妈的死，大概是我的错吧。”
春夜露出了无比悲伤地表情。
但是，并没有自责的必要。
如果说一定要把母亲难产而死的罪过加在因此出生的女儿头上的话，那丈夫用镰刀割破自己喉咙的罪过是不是要加在照看菜园的妻子头上？男友因为吸食毒品痛苦而死的罪过是不是要加在每天为他做便当的女朋友身上？
父母带着解药逃跑，使得所有人都死掉的罪过，是不是要加在他们的儿子身上呢⋯⋯
“井上君为什么要摆出那样严肃的样子？”
“诶，这是对死者……”
“难道是第一次见到我的妈妈，作为男朋友开始紧张了么？”
“绝对不是那样！”
我吼了出来。
绝对不是那样的。
我怎么了？
奇怪么、
不对，是春夜。
春夜的状态，有些不对。
“所以说，这样严肃干嘛。”
“这是基本吧。”
“看来井上君的家里还没有死过人呢。”
这句话更像是春夜的另一句自嘲。
“目前为止呢……如果我的老爸老妈没什么不测的话。”
“井上君一副期待的口气哦。”
“请叫它真情流露。”
“说不定只是害羞而已。”
我站在灵堂的门口，望着里面的春夜，总觉得再这样说下去，话题只会越来越偏而已，而且自己也感觉到，春夜在有意的躲避着什么似的。
所以我只好直接表明来意。
深吸了口气，调匀了呼吸。
冷静，
为什么要冷静？
我要说什么呢？
连自己也不清楚，
我的舌头打着卷儿，仿佛马上要吐出一句外来语来。
要怎么说？
要以什么语气说？什么身份说？
……我在做什么？
“春夜，跟我走吧。”
终于说了出来。
焦急的攥着拳头，眼神避开了对方的视线，我就像是个天真幼稚的小学生在等待着告白的回复。
她站起身，并不惊讶的慢慢转向了我，
深红色的和服迎着门口的微风，慢慢拂动着。
“去哪里？”
这让我顿时任何话都说不出口。
是啊，
到底去哪里啊笨蛋！
我此刻抱着头苦想着，但是话已出口，
“暂时……来我家？”
“干什么？”
“那个，我家有很多电视游戏！”
“反正都是工口的galgame，井上君一个人玩不是更好？”
“有、有一般向的哦！”
“你是指你床底下的那几张么？比如幼O女监禁、中O出OL、……”
“停！！！”
“不停哦。”
“那这样！！春夜，我可以打工挣钱洗衣服做饭叠被子！”
“那我呢？”
“你负责整天呆在公寓里，顺便用毒舌对付那些邻居家喜欢闲聊的大妈。”
春夜朝着我白了一眼，带着难以捉摸的眼神，和我四目相对。
那双黑色的眼瞳，就像要将我吸进去一样。
“井上君，你想说的是……结婚？”
“诶？！！！！！”
“这么惊讶么。”
“绝、绝对不是结婚！”
“反正已经是世界末日了。”
“我可不想趁着世界末日趁火打劫啊！”
“开什么玩笑……哈哈。”
春夜轻轻地笑着，紧接着，止不住声的笑了起来。
“井上君，你一直有些误解吧？”
“诶，什么误解？”
“我和你⋯⋯的事情。”
和前几天是同一句话。
不好……总有一种，
马上，
就要被甩了的感觉。
我向后退了一步。
“我和你，早就已经不是交往的关系了啊，更不是夫妻关系呢，井上君已经不用在管我的事情了，那一百万的债务……就当是这几天陪着我的报酬吧。反正现在已经是无法挽回的局面了，钱也变得无关紧要了呢。井上君，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哦。”
调皮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但是听起来却是冰冷无比。
果然被甩了。
是么，
被甩的感觉，就像脸上被人扇了两下，肚子被人踢了几脚，胸部中了无数发子弹，但是，连疼都喊不出来。
我的脸现在大概正通红着。
“明明连我喜欢的人是谁都不清楚⋯⋯就这样擅自的将我，想将我带走么？井上君⋯⋯不要再妄想了。”
刺耳的声音不停在我耳边响起。
正因为是花泽春夜，才不能成功么？
正因为是黑道的大小姐，才不能交往么？
正因为⋯⋯是井上泷也，才不能和春夜在一起么？
“井上君，其实连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到底是谁，都根本不清楚的吧！！！！！！”
春夜的话就像无数利刃穿透着我的身体，而此刻，它已经冰冷得没有任何反应了。
我其实⋯⋯真正⋯⋯
喜欢的人？
不不，
我是真心的。
这一点是能够确信。
“请相信我，相信我⋯⋯春夜！”
“那是什么……井上君的……告白么……请求么……挽留么……和在学校里的那一次⋯⋯差很多啊。”
春夜在哽咽着。
那次是我拼上性命的告白，
大声的在阳台上喊着自己脑中随即浮现出的台词，
而现在，自己却像个得了失语症的儿童。
只是，只是，不停的叫着春夜的名字而已。
真是逊到家了。
什么也做不了。
“也只有这种程度了么⋯⋯井上君。”
“为什么春夜你一定要这么否定这一切啊。”
“但是⋯⋯是事实⋯⋯不是么？”
“如果是那些能伤人的话语⋯⋯春夜你是不是一定要讲出来啊！！！即使它是事实！！！！”
“如果那是事实，我当然可以说了！！！总比井上君对我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吧！！！！”
“我怎么不知道！我知道哦！花泽同学！”
“那你说说看啊！井上同学！”
“你早已经是樱染的感染者了啊！”
“那种东西，早晚都会变成那样的……父亲的计划就是这样的！我们所有人早晚都会那样的！和我在一起这些日子，井上君难道……难道就没有一些真正得出的结论么！”
“有啊！”
“那就说出来啊！”
我们两个四目相对着。
自己并不是在发怒，而是觉得，这一切都太过荒唐了。
包括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包括我自己得出的结论。
“你喜欢的人……是浅川学长吧。你从头开始就一直在介怀这件事吧？一直在意浅川的病情，一直在意浅川的死吧！因为你们是‘浅花’吧！”
“⋯⋯”
春夜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她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我。
像是在说：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头轻轻低着，似乎有水珠跟着滴落。
这就是我得出的结论。
“是⋯⋯呢⋯⋯我喜欢浅川⋯⋯我喜欢浅川大我⋯⋯所以说，井上君⋯⋯我不想再见到⋯⋯
不想再见到⋯⋯
永远⋯⋯
都不想再⋯⋯见到⋯⋯
⋯⋯你了。”
我慢慢向后退去，
一点一点的，
然后，
转身，
跑开了。
“似乎晚饭之前只有我们两个在这里呢，春夜大小姐哟。”
“……你听到了？美藤你……偷听可不好呢……”
“嘛，只有一点啦，我可不是故意要来偷看你和小哥的分手场面的。真是的，你们两个也只能到这里了呢⋯⋯真是可惜呢~”
美藤站在一旁像是知道了所有事情一样，从容地笑着。
“哦，还有，只有我们两人的话，大小姐喜欢吃什么，我会去吩咐厨房。”
“是呢⋯⋯那就天妇罗。”
“哦？”
美藤站在一旁像是知道了所有事情一样，从容地笑着。
“什么？”
“天妇罗啊，那不是大小姐最不愿意吃的东西么？和千春大人一样。”
“那是因为父亲不喜欢吃⋯⋯”
“然后？”
“所以我只是装作觉得难吃，只是个谎言而已，这种事对我来说⋯⋯很简单呢。”
“原来如此。”
“可是⋯⋯总觉得现在⋯⋯突然⋯⋯很想吃⋯⋯好想⋯⋯为什么⋯⋯但是⋯⋯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已经⋯⋯我刚刚已经⋯⋯再也⋯⋯再也见不到⋯⋯”
春夜慢慢跪倒下来，泪水从她绯红的脸颊滑落，
带着淡淡的樱花香味。
“大小姐，你需要服药了。”
二月份，
就算是雨，也是刺骨的冰冷。
今天是接受美藤凉介的委托，寻找我父母的第二天。
原本只有四天的时间，而自己也只是收到了四天用量的樱染，但是现在，
自己正窝在家里，
虚度着这宝贵的四天时光。
像是为了陪衬心中的痛苦一般，天空很适宜的滴落着零星小雨，敲打在公寓的玻璃上，弹出了清脆的响声。
没有开电灯的公寓因为阴天缘故，全部都暗了下来，只有面前的电视机还开着，荧屏上闪烁着无聊的影像，而我的眼神也一直无聊的凝视着那里，发光的源头。
昨天下午，
我从春夜家逃了出来。
说成是逃，一点都没有夸张。
在她家的宅院里不管方向的冲刺着，出了大门之后立即搭上了巴士，一口气跑回了公寓里。
一路上只有狂跑着，拼命呼吸着，什么都不想。
而在拥挤的公交车上的时候，我却紧闭着呼吸，盖紧了衣服，
害怕自己身上的香甜气味被人闻出来，
害怕车上的其他人发现是自己，
害怕有小孩子拽着自己的上衣说：
“哥哥的身边一直带着香味啊，用香水了么？”
快离我远一点。
那并不是什么名贵的香水气息，
那也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或许这辆车上的所有人，
都会因为我，
得上这种病。
这样想着的时候，自己的呼吸又开始局促起来。
下午两点十五分。
身体像是精密的计算机一样渴求着樱染，定期服用它之后，自己总是在这段时间发病，每天的下午的两点至三点，全身就会像扔进了油锅里的肉块一样，痛觉在身体周围炸开。
电视机的屏幕上依旧闪烁着无聊的影像。
屏幕上方也一直在滚动着一个消息，
是地方政府的临时发布信息。
——现在，九州地区爆发高传播性流感，请各位居民尽量不要走出家门，也不要集体集会，请所有人及时接种流感疫苗……
也就是说，这其实是樱染的爆发吧？
世界末日已经到了。
流感疫苗根本不会有任何作用。
我在地上痛得翻滚着，
桌面上放置的玻璃瓶里面，纯白色的药片还剩下三颗。
本来想着能不能忍耐一天不吃它，
但是自己的身体回答得很诚实。
不能，
不可能，
不吃，
就会死。
我还剩三天。
如果这三天之内，没有找到我的父母，拿回樱染的原型治疗药的话，我就无法继续从美藤那里得到新的樱染。
而如果我在交给美藤之前，自己先服用了原型药的话，与之相对的，花泽春夜这边就会因为樱染带来的强烈痛苦而死。
关键的前提是，自己能不能找到三年间毫无音讯的父母了。
想要用三天的时间来弥补失去的三年，
不用想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当然……还应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这个时候，公寓的房门被敲响了。
真的是非常准时。
周防学姐。
她今天约好了要来我家。
“啊啦，泷也君，很严重的味道呢。”
“我可有好好洗澡。”
“我说的是樱染哦。”
她今天穿着一身洋装。
奶黄色的连衣裙搭配着一把带着蕾丝边的和上衣相同颜色的阳伞。
在这种灰暗的天气里，周防千子学姐显得格外醒目。
“学姐真是……很准时呢。”
“嗯，昨天在电话里不是说好了的么，二点二十分，在泷也君的家里集合~的。”
“是集体旅行的感觉？”
“不行的哦，像是泷也君这样浪费时间的话，仅存的修学旅行好时光是不能好好享受的哦~”
“享受……么？”
“嗯，享受哦，特别是没有多少时间留给我们的这个时候。”
学姐很礼貌的说了一句打扰了，脱下鞋子走进了我的房间。屋子里乱的来不及整理，在学姐来之前，我只是特意的将一些这时不该出现的东西藏了起来，其他的并没有打扫。
屋顶的节能灯管闪烁着冷淡的光，长时间没有在开灯环境下的我，需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适应这种光亮。
等到自己看清周围的时候，周防千子已经坐在了屋子里的坐垫上。
她不紧不慢的将自己白色手提包侧放在面前的木桌下，
一边静静的看着我，等我服用完此刻手里握着的纯白色药片，樱染。
下午两点三十五分。
她朝我眯着眼睛笑了笑，
慢慢的开口了。
“那么，泷也君。”
“是的。”
“应该从哪里讲起才好呢？”
——
“喂……”
“喂喂~”
“哦，周防学姐么……有什么事情么？”
“诶？现在不方便么，泷也君？”
“现在……有点……”
“那我就长话短说吧。”
“请讲。”
“我知道浅川君死了。”
“……”
“你不用自责这件事。”
“……我很抱歉，学姐。”
“都说了……算了，但是如果可能的话，有些事情，我还是想面对面的和现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泷也君说。”
“我不知道的……什么事情？”
“关于一年前学校体育馆里发生的暴力事件，以及初中时期花泽和浅川的事情。”
“那种事情我不想知道！况且我和春夜……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果然是这样么……我想，在浅川君死了之后，这件事情就不会有人知道了，而花泽春夜本人是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因为这对于她来说，是个永远都醒不来的噩梦吧。所以，如果是因为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事实一直被这样误会下去的话，作为知情者的我来说也是一种罪恶呢。”
“……对于死者也是一种亵渎……么……学姐？”
“正是如此。”
“但是听了又有什么用？”
“能让泷也君开始重新……相信。”
“相信？”
“重新相信花泽春夜。”
“……拜托了。”
“明天下午两点二十分，在泷也君的家里，地点我用电话问小轰华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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