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罐或竖或横地堆在桌子上，昨夜卢申刚抱回来的一大箱现在也见了底。
从夜晚到凌晨的转变并不明显，忙完手头的事再瞥窗口的时候才发现已经亮亮堂堂。
别说凌晨了，连日出都没有被留意到，此时太阳已经大摇大摆地挂在东边。
撑了一晚的屋内的灯，在窗外的光照下则显得没有什么存在感。
也在这时候才听到外面的叽叽喳喳，那是不知道什么鸟的鸟，还不止一种，或婉转或嘈杂，若鸟也有什么早市的话，这大概就是他们的形式。
有一句耳熟能详的老话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外面的鸟都起的挺早，是不是每只都能有虫子吃呢？
林未都可不知道，他只知道通宵的人会精神，连同两天宵的人会非常困。
与昨天不一样，林未都现在只觉得沉重。
头顶到肩膀，再从肩膀到足底，都仿佛增了份量，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灵魂仿佛出窍一样，总是慢自己的身体一步。
但交给他的任务却晚了这份感觉好几步。
筛选了整整一晚上。
最费功夫的其实是刚结束的第一次海选，浏览了几乎一整晚的学校超话，一直翻到上个月六号前一天。
学校四万多人的坏处这时候得以体现。
上万条超话，再加上喝了好多罐咖啡，林未都几乎要吐出来。活跃用户倒是经常重复，但以防有遗漏，还是每一个都细致地留意了一下。
尽管如此，因为是靠记忆进行比对，仍然不能保证准确性。
几乎用了一整晚的时间，然后还要为如何筛选，如何比对发愁。
而因为Google快照自身的缺点，所以在不知道是谁发的，也不知道具体关键词的情况下失去用场。
最后还是只能从这最没效率的手段做起。
“醒啦？”
“唔……”
“再睡一会吧”
“……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陈芊慧赶紧使劲揉搓自己的双眼，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那边忙着的两人并没注意到这边的插曲。
陈芊慧睡了仅仅不到半个小时，就被自己强大的责任感驱使着醒了过来。
“没事的……才二十几分钟而已，我还坚持的住……”
话虽这么说，陈可卿已经是可见的“油尽灯枯”，在刚刚陈芊慧睡着的时间里，她盯着那边的林未都，不小心眯着了好多次，还好每次都不到两三秒就又强打精神睁开眼。
本来英气的眉眼此时尽显颓意，眼睛也有了血丝，强打着精神反而一股子异常朦胧的样子。
陈芊慧抽出湿巾递给陈可卿，示意她擦擦脸。
连续两天通宵，林未都尚且熬不太住，陈可卿更是只靠一口劲儿撑着。
尽管只是隔靴搔痒不治本，湿巾擦拭一番后仍然让陈可卿稍微感觉到缓解。
“学姐……那个……”
“什么？”
“其实大家都没什么办法了对吧……”
“不会的，你看他们不是还在忙活嘛……”陈芊慧有点心虚。
“……”陈可卿低着头，看上去不只是没精神而已，“我消失了的话，大家会记得我吗？你们……”
她还想问你们成为我的朋友了吗，但没说出口。
“当……当然记得！啊呀什么啊，别瞎说啊，你不会消失的，你不想消失对吧，我们也都不想你消失！”
“嗯……”
陈芊慧看陈可卿依然一幅“死前诀别”的样子，赶紧握住陈可卿的手，“那个，今天我陪你去吧。”
“……去哪？”
“找那几个人啊，再试试吧……当然，这次咱们逐一击破，重点打击！她们这种排挤不抱团就不成气候的。”
陈可卿沉默。
沉默就是她无声的抗议。像腼腆的小孩，只用沉默表达不满。
“虽然我知道你肯定想说不想去。但是，”陈芊慧凑近她一点，“你不想消失的对吧？”
陈可卿依然沉默。
这次的沉默代表着任性。
陈芊慧只好搬出林未都来，“我们都还好，才一晚上而已，嘟嘟是和你一样都两天没睡了，就是不想让你消失啊……所以你也要努努力对不对！是，我也知道很可能还是对着那几张臭脸无功而返，吃个闷屁就再灰溜溜回来。但是时间真的有点来不及了！”陈芊慧捧住陈可卿的右脸，“你的时间没有很多了可卿，我也很着急。嘟嘟不行了还可以去睡换我们，你还能熬多久？对我们来说这是马拉松接力，对你来说这是倒计时。在这之前要尽所有的努力，最大的努力！”
陈可卿犹豫一会，
还是轻轻点头。
她何尝不知道，虽然把这份焦虑都藏在了林未都带给她的安心感之下。
但正如陈芊慧说的一样，这是倒计时，看着时间越来越短，她已经不单单只是焦虑而已。
她害怕了。
和之前不一样。
现在她不想消失。
大家都很好，还有她的菜市场打折促销的廉价王子。
她不想消失。
也正因为不想消失，她反而更着急，更害怕。
人焦虑是因为有所求，人害怕是害怕无所得。
陈芊慧宠溺地摸摸陈可卿的头，然后轻轻把之前取下的帽子再给她戴上。
看到孩子就是会忍不住当妈。
此条定律在看到陈可卿的时候也适用。
“走吧，先吃个早饭。”
陈可卿点点头。
“还记得她们都是什么专业的吗？我能搞到课表，只要知道专业就可以找到她们上课的教室。”
陈可卿又点点头。
陈芊慧无奈地摸摸她头，跟卢申林未都招呼了一声就要走。
快要出去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什么，于是突然扭头，却刚好撞见陈可卿正回头瞅着林未都。
心想这女孩还真依赖嘟嘟啊，笑了笑便又叫一声嘟嘟。
“嘟嘟！忙完就赶紧睡。有我们呢。”
林未都挠挠头嗯了一声就低下头忙。
陈可卿这才放心地转过头。
两人对视一眼，步伐一致迈出门去。
社团里只留下了难兄难弟二人组。
卢申电脑屏幕上好几个分类的文件夹，还在不断地对比筛选，相比下来，林未都这边倒有些心不在焉。
就算找到是谁发的，又能怎么样呢？
花一晚上时间还要再花早上的时间，找到那个人，能怎么样呢？
这些问题不是来不及想，只是被他们有意地忽略。
已经白忙活了一天，大概率忙活到现在也是白忙活。
这些他们也清楚，但是，总要做些什么。
面对不安最好的办法就是做事情。
有关无关，有用没用，总之先做了再说。
倒不是因为闲不下来，是因为时间明明已经不多了，而他们连一点点头绪都没有。
陈可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原因到底在哪里？怎样才能让她恢复？
这些问题通通没有办法，甚至没有头绪。
剪不清理还乱，
已经到了只能做一些无用功的地步，这也是林未都睡不着的原因。
一晚上的忙活基本等同于一晚上的沉默不语，而一晚上的沉默不语只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可卿。
害怕看见她的期待，害怕回应她的期待，林未都的害怕源自于他的无能为力。
自己夸下的海口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一想到再这么下去就没办法回应陈可卿的期待，再这么下去她可能都要消失，林未都就冒出一股无名火来。
火燎眉毛却偏偏无计可施。
甚至只能憋在这里做这些事情，林未都又想到昨天那几个惹人厌的屁股精。
深吸一口气，林未都把罐子里的最后一口咖啡咽下。
“快完了……我出去休息一下。”
“不睡一会吗？”
“不了，睡不着的。”
卢申没再多话，瞬间又埋头进未完成的工作中。
天气情况差不多，空气情况，温度情况也都和昨天差不多。
但自己的状况和昨天完全不一样。
累积了两天的疲倦和无用功的焦虑来回拉扯着自己的身心，林未都再无余力去感受这清晨的美好时刻。
今天的美好属于别人，留给他的只有压力。
晨间微风轻轻拂过，却吹不醒他麻木的脑瓜。
在一楼大门口前的自动贩卖机纠结了一会，最终还是在咖啡和矿泉水之间选了矿泉水。
喝了一晚上的咖啡，这个选择题非常好做。
索性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林未都满眼茫然地看着远处。
这是这两天来他难得的惬意时刻，但在这时候却根本享受不起来。
“为什么呢？林未都？”
因为我答应过要帮她。
“为什么要帮她呢？”
因为不帮她的话她就会消失。
“可她消失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额，怎么说啊……总之也不能放任不管……”
“如果不是偶然遇到，她也只是林未都你不认识的千千万万中的其中一个。她本该是世界以内但却在你的世界以外的人，普通人、路人、陌生人、不认识的人、a君、bcdef君或者约翰和艾米。而且说回来，你也才认识她也才不到两天而已吧？对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就要报以这么大的热情么？你是被同学排挤，坐在教室最后靠窗，想吃饭没人陪听不懂没人教，连下课想说话都没人搭理，结果却突然被上天怜悯，戏剧般刚遇到朋友的自闭高中生吗？”
“但是，现实情况里是a就不应该再去假设b，发生了就不应该再去幻想没有发生。拿着假设来的结果或者结论来影响甚至指导自己现实里的判断，不够务虚更够不上务实，简直就像对着二维的纸片人**发痴发癫一样。”
“攻击性这么强是因为戳到痛处了吗？”
“是的，有点。你总是能说到我痛处。”
“对啊，我总是能说到你痛处。但这不是应该的嘛~我是最了解你的人，这是我的分内事。”
“很烦啊！”
“噢~但是啊……你对我态度是不是太差了点？把怒气都攒给我我也会不开心的哈！出去蓄力憋大招，回来就对着我放是吧？”
“……我只是……有点急。无计可施的感觉你也不喜欢对吧？憋一晚上做些无用功哄自己，越做越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好啦好啦~毕竟身为受气包的我，唯一的超能力不就是把你的坏情绪全都消化掉嘛~要是真有一天你不对我撒气了我反倒要怀疑你是不是要一脚把我踹开了。”
“这是什么新的类似于斯德哥尔摩的‘情结’吗？”
“是吧……反正前提是一样的——你虐待我！”
……
林未都把喝完的水瓶放到垃圾桶里。因为投不准，他只能老老实实地走过去，放到可回收的绿色一栏里再走回来。
快要上去的时候因为想到上面同样苦逼的卢申，又折返下来买了瓶可乐，要是有热水的话他甚至想再给卢申买一桶泡面。
泡面加可乐，卢申会打鸡血。
手机刚收进口袋又掏了出来，因为它在刚装进去的瞬间就开始震动。
拿出手机便看到wx电话的页面，正中间是昨晚看的那个头像。
大概是在网上精心挑选过，却仍然逃脱不了被很多人用过的命运。
头像是一个线条简约的漫画风姑娘，也留着和她一样的波波头。
林未都昨天就已经给好了备注，
方晓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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