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峰顶,宗主阁前,此时俯瞰已瞧不见山脚下的景色了。
望不到边际的云雾似画布上的白色油画,穿过缥缈峰,横铺在这里轻轻拂去一笔,便又填了几分浓浓的白。
时而见两三只头顶丹红,振展双翅的仙鹤从云海中翻腾,翅尖在空中划出道道白线。
若是御剑遨游在这片瑰丽的彩云图画里,那才是人中仙,才叫洒脱肆意。
在这里,每走一步都仿佛登天踏行。
张奕站在宗主阁院前,仰头打量了一眼门梁上的匾额。
匾额黑底金字,醒目的刻着四个大字——天衍剑宗。
匾的右下方有一行小字,若不细看只怕会被遗漏。
【敬此牌既敬吾】,字里行间隐约透露着不羁的霸气。这字,似乎是用剑刻上去的。
而留下字迹的正为天衍剑宗开山祖师,郑绝卓的当年留字。
张奕目光从匾上移走,哀叹一声。
现如今郑绝卓早已飞升,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吧。
毕竟飞升即入归墟,但归墟与道天宗又紧密相接。
这些修士大能,这辈子也不可能会想到,苦修千万年只为飞升夺得长生之道,等待他们的却是成为天道的养分。
大抵是前赴后继的飞蛾扑火,毫无意义。
但消陨也罢,真求得长生也好,人活着总要个念头不是?
遂后,张奕郑重的对着这牌,拜身,敬了一敬。
“道友走好。”
他悄叹着,似在惋惜郑绝卓,又或是惋惜上一世的自己。
“若有机会,替道友荡平遗憾。”
张奕留下这句话,随后拂袖,迈步走入院内。
阁院极大,几乎圈住了半个山巅,阁院内遍处是佳木葱茏,奇花闪灼,甚至有水榭建在灵泉湖泊旁边。
而墙壁上刻画着精致的雕花,与那气派的大门尽展着浪漫与庄严。
前进数步,走上七重石阶,他敲了敲门,“启禀宗主,外门弟子张奕有事相报。”
可无人回应,只能听闻流泉拨弄清韵的细细水声。
“宗……”
“等等、等下!等我盘一下发髻!”
屋内的一道慌乱急促的娇滴童声打断了张奕开口。
随即他垂下正欲再抬起敲门的手,静静等在门外。
只不过心里嘀咕:宗主怎么这么懒散,居然现在才起床?
……
片刻后,大门无人自开。
欧阳邵月正坐在主厅内为她专门定制的小小太师椅上,小手拍着头上刚盘好,看起来不容易被人揉散的双蟠髻。
随即她挺起小身板,将腿上皱起的裙摆推平,正了正姿态,仰头打量那微笑着缓步进来的白衣青年。
只观那青年气质不俗,鼻子好看,唇形也好看,尤其那双透露着深邃的朗目,着实吸引人想探究一番。
可凑在一起,整张脸给人一种仿佛天生会花言巧语的浪人浪子一般,瞧不出个正经。
看到这,她轻皱了下琼鼻。
这就是令她的好徒儿烦恼的男子?
修为也才练气后期,她那徒儿可是慕强的很,这张奕哪里吸引她了?
看着张奕的脸,欧阳邵月心里生出一种被猪拱了自家白菜的感觉。
念此,她蹙着淡眉,环紧双臂,奶凶的历声道:“找本宗主何事?”
随即张奕行了一礼,“弟子想向宗主禀告一件很严重的事。”
他掷地有声,神情郑重的让人感觉好像真有件天塌下来的大事般。
“什么事?”
欧阳邵月一挑眉,有点肉嘟嘟的小手紧把椅侧的扶手,身体不自觉的向前微倾。
生怕一会遗漏张奕接下来说的话。
而那白衣青年深深吸气,似乎在斟酌。
半息后,只见他目不转睛,盯着欧阳邵月轻轻道:
“弟子的师尊,又私自下山去酒楼,已经数日无归了。”
然后天塌下来,无声的放了个屁。
“就这事?”
这邹友仁老偷摸下山去酒楼,她早已见怪不怪了,所以就为了这特意来找她?
“弟子们都很担忧他,怕他在外喝的酩酊大醉,又一时兴起带回来一帮孩子,然后撒手不管。”
“……”
提及此事,欧阳邵月只感头疼的扶额。
那晖没峰都快变成孤儿峰了,全凭邹友仁的一己之力。
他倒是有仁义,见到身世凄惨之人便往宗门里拎,结果一带回来就放在宗门里散养不管。
刚开始她也来气,当她天衍剑宗是个什么托儿所不成?
那些长老也向她提议,给这些孩子点钱财就将他们散下山去。
可她当看到这些孩子,各个确实凄惨,也是不忍心,便都挂名成了外门弟子。
而她面前的张奕更是惨,他是世间罕有的天煞劫命,有此命格之人与天犯冲,自身会不断遭灾。
基本上没有活过十八岁的。
当时邹友仁捡来张奕,向她询问如何破解这命格,她听到吓了一跳,因为自己也没见过。
随即欧阳邵月就去了从不问世事的天机阁求解,他们那里不管修行之人叫修士,却唤学士。
之后有位身着紫色宽袍的老者学士来替她解惑。
只见那学士嘴里念念有词,头头是道,说着什么破解这命格易,可因果却需有人承担之类的话。
听得欧阳邵月那叫一个头大,她平日最讨厌说话云里雾里的人了。
但她还是耐着性子,拱手继续向他请教。
“老先生,这因果有什么讲究?”
老学士将手中的拂尘甩了甩,满脸难堪的摇头道:
“唉,天煞孤星,天煞命劫乃与天犯冲。
而你破解他这命格,岂不是在与天相犯?
此间的因果,饶是仙尊也得掂量掂量,毕竟天意不可违啊。”
然当她再问这老者,可有什么办法解决的时候,那老者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扫着她。随后嘴里不断念着没有了没有了,说罢就推搡着她,要赶她出门。
于是在那之后,欧阳邵月一度瞧不上天机阁的学士。
都是群有牙没嘴的大尾巴狼,话都说不明白,给这跟她装的什么蒜?
遂后她怒翻古籍寻找方法,可她面色却愈翻愈难看,仿佛吃了隔夜的馊饭一样难受。
她横竖睡不着觉,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
那书满本都是一个意思:
听天由命。
她也没了办法,而之后张奕能活过十八岁并不是因为他吃了烧鸡,或是内门长老帮助了他。
只是因为他命大。
眼下。
欧阳邵月也不想再计较,她摆一摆手,小腿蹬地,颇为无趣的向椅背靠去。
“走吧走吧,没事别来烦我了,就让邹友仁喝去吧,他这辈子也就那点爱好了。”
说完,她支手托腮,袖子却由于过于宽大,滑落至肘,露出一截白嫩的胳膊。
紧接着挣开小嘴打了个哈欠,而眼角挤出的点点泪荧,显得这女童更加娇小可爱。
似一只总睡不醒的慵懒小猫。
但抬眼。
张奕还杵在那。
“干嘛?不走等我撵你?”她眯着眼又是一个哈欠,困顿骤然沿袭着眼皮。
她不解,明明都是出窍境的修士,却因公务感到身心劳累,是自己太松懈了吗?
似乎是为了回答她这个疑问,张奕接下来的话乍然让她瞪大美眸。
只瞧张奕不紧不慢的缓缓开口。
“宗主难道忘了,明天就是摘剑的日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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