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露丝眉梢的笑意更浓了，她抚了抚如雪的脸颊，面不改色地拒绝了我。
“我不知道龙骑士会来，但我敢保证他们不会伤害你。至于其中缘由，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芙兰瓦娜也听出了伊露丝的言外之意。她转身上前，手呈爪状握死了我的肩膀，我只觉得从那里传来骨裂般的疼痛，下意识地去防御，一株藤蔓破开木地板钻出来，缠住了芙兰瓦娜的手臂。
她蓦然一怔，随即从手腕发力，缠住了她的藤蔓登时化为灰烬。反应过来后，芙兰瓦娜诧异地看着伊露丝。
而伊露丝依旧是那副不显山露水的微笑。
“你从哪拿到初始元素的？”卡勒丝惊呼道。
卡勒丝与芙兰瓦娜一样惊奇，她们都不知道在法师院后山发生的事。此刻我身上暴露出与伊露丝相同的魔法力量，都以为是伊露丝把木元素分给了我。
“可不是我哦。我被称为守护者，守护的可不仅仅是一片森林。”伊露丝摇了摇头，眼波流转，看向了我。
“学院曾藏了一小部分初始元素，半个月前失窃了……”芙兰瓦娜也扭脸回向我，眼中腾起的怒气几乎要将我淹没。
我最好在这个半龙人彻底失去理智前找到能让她平静的话。
本来想质问一下伊露丝，让她吐出点什么来，没想到三两句就被她祸水东引，引到我自己头上。
“那个，克维尔私下曾找过我……”
邦邦邦。门外响起了有节奏的敲击声。我心中一颤，猛地扭头看向门口，芙兰瓦娜瞬间松开了我的肩膀，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卡勒丝小心地摆出了一个冷静的手势，确认我们都冷静下来后，她把手放在了门把手上，缓缓拉开。
“哦，这里很热闹啊。”第五使徒，抉择审判官瓦列乌姆一身铁胄，铁甲如呼吸般轻轻颤动，仿佛一场死战之后的激动。
或者是死战前。
我与芙兰瓦娜哑然相视，但愿刚刚的争吵没让这个使徒看见。
“嗯。我们要走了，瓦列乌姆先生。这个城市已经完了，而我要去都城找我的兄长——罗丹伯爵。”我想伸出双手向他示意，但稍一抬手就从左肩上传来剧痛，让我只好作罢。
瓦列乌姆也看出了我的伤，脸上横肉不自觉地抽动了两下。对我解释说：“不用了，那些怪物，已经退出了戎珥兹城。这里暂时安全了。”
这下有好多事要解释了。
我皱着眉与瓦列乌姆对视。他一定得到了消息：那个龙骑士是在看见我与芙兰瓦娜之后消除敌意离开的。而芙兰瓦娜的身份是个佣兵，怀疑的大头又落在了我身上。
那个魔族人又自称是克维尔。光是想想这些事，我就觉得肩膀处的伤更疼了。
“您身上有伤？克维尔先生。”
“啊，是。刚刚用了魔法，左手有些无力。”
瓦列乌姆慢慢地点点头，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抬头向我问：“我可以进来吗？”
“哦哦，当然可以。”
我向卡勒丝和芙兰瓦娜使了个眼色。他们两个便知趣的退出了房间。客人在场，屏退家佣是正常的行为。
我与他在沙发上对面而坐，伊露丝靠在窗自顾自地望着窗外。
“抱歉，刚刚发生的事——吓到她了。”我向瓦列乌姆解释说。
刚出嫁的大小姐总有各种各样的坏脾气，这在人类中再平常不过。
瓦列乌姆没有回应我，浓黑的眉下锐利的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我，仿佛要把我浑身看透。
令人窒息的静默只持续了几秒钟，就听见他缓缓说道：“我刚刚好像在门外听见，你们在说学院和初始元素的事。”
我暗自一惊，紧张与慌乱压制住了理智，从心中猛地腾起杀意。
我被他这一激吓得几乎露馅，肩上却传来一阵温柔稳重的触感。回头看去，伊露丝不知何时站在已经站在我的身后，她的手抚在我的伤口处，传来的温热感令人心安。
“阁下可能不知道，我的丈夫曾经被掳至魔界。”伊露丝的声音沉稳而温和，把我心中的慌乱驱扫一空。
瓦列乌姆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目光转回到我身上：“克维尔先生，能和我出去走走吗？我想让你看看外面的事。”
我不知怎样回应，回头看向伊露丝。始生魔物貌似天真的笑脸上看不出任何想法，这家伙想袖手不管啊。
既然她不帮我拒绝，我也只好应允。起身与瓦列乌姆走向门口。
这一次没有马骑了，我与瓦列乌姆在城中漫步，多处火灾已经被扑灭，只剩下明火熄灭后的黑烟如柱。
狂欢转眼变成地狱，仅剩的卫兵们将残缺的尸体拖到一处准备焚烧。被那比人还大的巨斧砍上一下，没有任何死者能保留全尸。
“我来这里是为了支援和那魔物军团的斗争，在我之前，第三、第八、第十一使徒都死于魔物侵袭。我今天刚到地方，就同时遇上了恶魔灾害和龙骑士。我还以为第五使徒的位置也要空着了呢。”
瓦列乌姆跟在运尸体的卫兵后，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飘在空气里。我皱眉从兜里掏出一张白帕掩住口鼻，身边的那家伙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自言自语。
“在封印地狱门这件事上，我必须得向你道谢。你的手法很娴熟，甚至比一些教会的修士还要熟练，他们竟然把你踢出了教会，真是狗眼看人低啊。”
“没什么。我在攻击魔法上没有任何天赋，也不愿意再和那群人为伍了。”我随口应付说。
“是啊，是啊。我也不喜欢说教和一整天的严苛训练。但我们都过来了，那些事不再重要了。”
我们跟着卫兵走到了城市中心最大的广场上，卫兵们推着尸体继续往前，他们的目的地是城外。而瓦列乌姆在这里停下了脚步。我清楚地记着就在一个小时之前，这里还满是欢呼与嘈杂的歌唱，而现在，只剩下漠然的死寂，和破损的房屋，还有散落满地的尸体。
几个卫兵木讷地搬运着广场上的尸体。从广场另一端走来了排成长龙的人群，为首的老牧师举着金质的圣杯与十字架，在他身后几个壮年人举着圣像，表情严肃而悲伤。在更后方，队伍中身穿黑袍的修女们毫无感情地领唱弥撒，身后的人群跟合着。
他们以这种方式宣泄着悲伤，彼此相抚慰。
“我知道你跟我一样经历过教会的训练，我相信你也不怕死。但他们呢？死一个人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那十个人，一百个人，一万个人，整个城市的人呢？克维尔男爵，在这些人中，你难道能保证没有你的朋友，你的家人吗？”
面对他的质疑，我有些不安，转脸看向远方的城墙。
“你我都是普通人，我没有从你身上感觉到魔物的气息。我需要真相，请告诉我，为什么你们在讨论学院和初始元素，为什么龙骑士看见你就停止了杀戮。”
他缓步靠近我，声音在我脑中萦绕。
“瓦列乌姆先生，我做的事，正是在拯救他们。”我尽力伪装出一副冷淡的声调，嘴角勾扬，瞥了一眼人群，回身想走，瓦列乌姆拉住了我的手臂。
“在这里，是我与你在谈论，但当你回到都城，则要面对教皇的审判。”
我冷眼看着他，拂开了他的手。
“我生来不惧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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