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露丝急切的声音不仅打断了芙兰瓦娜的话，也打断了我的逸兴。
我记得那只死鸦对我说过，克维尔正在被死亡的力量反噬，如今又从伊露丝口中听见这些话，让我猝不及防。
我瞥了眼芙兰瓦娜，心中却在惦记克拉格，稍顿了顿，回头向楼下走去。
从我身后传来伊露丝关上房门的声音。疑惑在我心中闪过，这家伙明明是火急火燎地跑过来问我，却怎么显得比我还能沉住气。
我揣着疑惑走到楼下，看见克拉格倒在沙发上昏了过去。
再透过鹰眼，能看见她身上正冒着一股股的椭圆状的青黑色气息，那中间鼓两边窄的气息就像一只只黑色的虫子，不断地想要从她身上钻出来。
“你能看见那股死亡的气息吧。我也能闻见。这种气息只在远古遗迹里能被发现，那些被火精灵守护的遗迹中有传播死亡诅咒的机关。”
“问题是，克拉格身上为什么会有。”
伊露丝缓步走到我身侧，音调沉冷，完全听不出平时的笑意。
我看着克拉格，拇指和食指不断地搓来搓去。此刻我想的不是怎样欺瞒伊露丝，却是克维尔当初对我说的话。
“绝对不会有副作用的，他保证了的……”回忆着，不觉将克维尔的话呢喃出口。
伊露丝听出了我音调中的颤抖，再加上我那样紧张的神态，她就已经明白三分了。
“冷……好冷……”克拉格嗫嚅着向沙发里缩了缩，我抬手抚上她的脸颊，肌肤却是滚烫。
“这，怎么这么烫。”我求助地看向伊露丝。
“她体内的魔力正在抵抗死亡的侵蚀，就像燃烧柴薪生了一把火。等她体内的柴薪燃烧殆尽，她也就成为那死亡的一部分了，永久的死亡——你能看见那些的吧？”伊露丝垂眸看着克拉格，面色阴沉。
她知道我有鹰眼，看得出上面涌出的死亡气息。但我也仅仅只能看见，却不能做什么，看着那些蠕动着的青黑色气息从她体内被逼出来，又再钻回去的样子，我心如刀割。
我只是想把原来那个克拉格带回来，却没曾想，把她又推远了些。
“伊露丝，你是守护者对吧，你肯定有办法的，你知道那么多魔法，你一定有办法的。”急切之间，我猛地抬手抓住伊露丝的胳膊，也不顾她下身蛛体上锐利如刺的刚毛，只是紧紧地抓住她。
伊露丝一脸嫌弃地推开了我，力气大得直接把我推倒在地上，她俯视着我，手臂环抱在胸前，两只节肢划在我的身侧，像是警告一样。
“我守护的是生灵，死亡是所有生灵的归宿，如果有生命被死亡盯上了，我恐怕无能为力。”
伊露丝的声音像是法庭上庄严的宣告声，不杂有情感。
倒在地上的我两眼空洞，第一次感觉到从伊露丝身上传来这样沉重的敌意。这一次我没有被蛛丝或者藤蔓束缚，却觉得浑身动弹不得。
在她严苛的目光之下，双目如同审视罪孽般打量着我，而我则在无助的恐惧中瑟缩，甚至连呼吸也被凝住。
时间煎熬了我许久，才重新向前流逝。
流逝的那一刻，是从伊露丝弯腰向我伸出手而开始的。
“起来吧。跟我说说，你刚刚提到的副作用是什么？或许她还有救。”她的眼中重新露出温和的光彩，窒息感在此刻终于向我袭来，我一阵咳嗽，大口地喘着屋子里的空气。
随着我被她扶起，呼吸逐渐顺畅。我明白不能再隐瞒下去，便将之前发生的一切向伊露丝和盘托出。
伊露丝在我旁边静默地听着我的讲述，时而柳眉微蹙，时而露出赞许的微笑，直到讲出死鸦来找我，说出星星的预言时，她脸色一变，向我问道：
“死鸦？它们说只有克维尔才能击败克维尔？”
“嗯，它们说这是星星的预言。”
听见我的话后，伊露丝思索了一会儿，抬头对我说：
“那就对了。我之前错过了一次观星，之后星星便沉寂不言，我一直以为群星抛弃了我们，现在看来，是群星已经说尽了所有消息。”
“你，克维尔，或者沐恩，或者任何名讳。无论是为了克拉格还是这片大陆上的其他生灵，你都要去击败那个恶魔，夺回死亡的力量，安抚被亵渎的亡灵。”
“如果你够快的话，克拉格就还有救。”
伊露丝凝重双眉，黑澈的眸子中映出我疑惑到绝望的脸。
“我……去击败克维尔，这怎么可能呢。”
“克拉格还能撑一天多些，在这一天里，你去夺回死亡，只有这个办法，要救克拉格，只有这样。”伊露丝说着，眼神忽地黯淡下来。
她也明白，以我现在的力量根本不足与克维尔为敌。
就算我有了火元素和少量木元素，但我的身体无法释放高阶魔法，在克维尔面前就像是拿着枪当烧火棍，开着坦克去撞人，根本发挥不出初始元素的力量。
那怎么办。
“气元素，去拿初始的气元素。”伊露丝眼神一狠，对我说道。
“什么？那东西在哪。”
“在学院，潮汐系教学大楼中央会厅，那里有一颗与楼同高的硕大源石，里面就藏着巨量的初始气元素。”伊露丝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着。
“啊？”我心中一惊。
来到学院这么久，我也从卡勒丝她们口中听说过潮汐系大楼里源石的秘密，当然也见过那颗像小山一样大的源石。
据她们所说，这颗源石是学院所有能量的根本来源，也是其他源石的母体。
换句话说，学院能够运行，完全依赖这颗源石。甚至可以说这颗源石便是学院。
伊露丝的意思是，让我与学院为敌。
我有些恍惚，甚至搞不清这两件事哪个更像自杀。
上一个与学院为敌的人类还是多普斯教授，在我眼前，他的愤怒变成了一场闹剧，最终被轻松制服。
而伊露丝如今却想让我去窃取源石中的气元素。这光凭我怎么做到呢。
伊露丝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瞥了眼楼梯，确认芙兰瓦娜没在偷听后，靠在我耳边，对我轻声说道：
“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毁灭学院。”
“什么？”
伊露丝对我交底是我没想到的。向来沉着的大蜘蛛竟然破天荒地对我说了实话，这让我惊讶之余也在怀疑她的动机。
“不是，你刚刚说的话是真的吗？”我瞪大了惊讶的眼睛问她道。
“是的。还记得你身上那些木元素吗，那是用无数木精灵的生命炼就的木元素。学院做的事，和克维尔做的事已经没什么区别了。院长拉斯金就是最大的刽子手。”
听着伊露丝的陈述，我想起多普斯对我说过，那个小球中的木元素并不纯净。
“毁灭学院，是你一个人的想法吗？”
我脑子有些混乱，但又觉得这样解释，伊露丝的作为就全在情理之中了。
她伪装成学院的高阶法师，在暗中帮助我们。她站在学院的对立面，这些事瞬间就都解释得通了。
“这是大祭司的命令。”伊露丝看着我，缓声说道。
我下意识瞥了一眼窗外，红光乍现，一轮火红的朝阳刚露出艳丽的圆边。
这样平和而宁静的景色，却被一阵急促且慌乱的叫声搅扰。
“快！所有法师都去传送阵！有敌情！”
窗外传来喊声。这声嘶力竭的喊叫声让我有些心悸，扭脸看了看伊露丝，她却一副淡然的表情。
“是魔都的军队，真是巧啊。该我们去拿气元素了。”
伊露丝低头看了看我，眼中又浮起丝丝笑意。
“那，芙兰瓦娜教授怎么办？”我担心地望着还在昏迷的克拉格。
“放心吧，这整间屋子我都下了禁制，以她现在的魔力，只能陷入沉睡。再说，你不是有契约吗，如果她从沉睡中醒来，你会知道的。”
伊露丝魅雅的声音从我耳畔滑过。我下意识地运转魔力，探寻血契。
果然，芙兰瓦娜的魔力微弱，应该是在沉睡中。
但很快，我又感受到一团磅礴的巨大魔力。如潮波涌动一般，还在渐渐增强。
我心中一惊，遥望向魔力源头，似乎正是潮汐系的教学大楼。
一个名字映入我的脑海。
“是她，乌希露的子嗣，尤莉雅。”
她在那里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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