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的事。
本来就已经找对了出口,加上人也不是特别多,王炼央看到了那个身影。脑子就像沸腾了一样。从刚才开始拉弥尤就一直在表达着关怀,但王炼央并没有回答他。
他三步并作两步已经冲过去,下意识要去拍她的肩膀。等他忽然意识到这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手已经伸出去了。不过并没有触及目标,对方忽然伸出一只手把他的手腕抓住,回过头来。
从湖蓝色眼睛中发出的矮小视线,向上看着王炼央。王炼央马上就明白了,同时心底里的希望宣告破灭。
不是她。
尽管相貌一模一样,尽管身材矮小又贫瘠,尽管乱翻翻的银发看起来从未打理过,尽管湖蓝色的眼睛始终是慵懒的,都不可能是她。与一个人生活了那么多年,互相的脚步声都早已熟透。不管相似点的数量有多么庞大,只要有哪怕一小个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不同点,便不能称之为相同的。更何况王炼央知道她早就死了。他是最深切地了解这一点的人,比世上所有人更深切,一如杨伟对夏天——那打扮作白领的女性的死体会得再深刻不过一样。那种从心里被剜去一块的感觉难以言述。
原本一个男人伸手去抓一位女性,这种场面足以被路人误解一万次,但当女性反制住男性的手腕时,那种感觉便变得过于荒谬。
外观年龄介乎幼小与年轻之间的女孩问道,“有什么事吗。”她的声音就像变声期男生,童音之中混杂着沙哑。也许她的声带有着什么问题,那大围巾是用来遮掩手术痕迹的。
不管他有没有理由,摆在王炼央面前的只有一个回答,他很努力地没有让声音戴上胸中充塞的颓废感。
“……抱歉,认错人了。”
对方歪了一下头,半睁的湖蓝色眼睛打量着他。最后没有一句话地,转过身,走掉。王炼央觉得两腿的力气都被抽空,但冥顽不灵地抓住最后的希望不放。他向着女孩的背影问道:“你的名字是?”
对方的脚步只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下去。就像机械一样,每一步迈出的距离都看不出误差。王炼央看着那个背影,只觉得她离自己很远,好像泡沫做的一样,风一吹就会虚幻地四散纷飞。
最终他还是没有问到。
◎
徐帆回宿舍拿东西时,发现离开前特意打开的玻璃拉门关上了。
他把玻璃拉门打开探向阳台,看到王炼央站在那里。一手上夹着一根半燃的烟,几乎要烧到他的手指头,一手是才开封的一包烟,徐帆去便利店时晃过一眼,那是五块钱的还是八块钱的来着。这家伙真的很省。周围是尼古丁的味道,云雾缭绕。
“老央子,你抽烟?”徐帆皱眉,在他的印象里,王炼央品行从来不会脱离好学生的范畴。
王炼央看了他一眼,把烟凑到嘴边吸了一口,吐出大片灰色的雾。
“我有点累,”他说,“真的。”
“喂,我就说你不正常,你还给老子逞强了……喂?”
他掐灭了烟头,不顾徐帆的话,从他旁边掠过一头闷进被子里。徐帆正作势要去叫他,门突然被一脚踢开,一脑袋冰蓝色头发的少年冲进来。徐帆当然认识这个人,任谁见过他一面都不会忘记,只因为那特点太过鲜明。但他没有注意王炼央左手腕上那个蓝乎乎的镯子什么时候不见了。
“……陌央小弟,来管管你哥!”徐帆对着他说。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拉弥尤道,紧接着就一下把被子抖开。王炼央因为身下被子的移动滚了两滚,仰面躺在床单上。拉弥尤是完全不管,一脚就踹在王炼央的侧腹部,看得徐帆都为他感到疼。王炼央却没多大反应,软绵绵晃了几下就不动了。
“妈的,”拉弥尤撇嘴,“练过硬气功似的,我都疼了他也不疼。喂,起来!”
王炼央还是不动。
徐帆只是想,王炼央这小身板居然是练过的,还是专业的练过的。他知道王炼央和这个没有血缘的弟弟交情多深,随便踹人那是兄弟才能做得出的事情,所以并没有去阻止。都说男生的友谊其实最重,嘴上骂着别人**,心里却在考虑怎么帮他的忙。
王陌央很显然是性情直白说不出安慰话的人,徐帆觉得如果王鸣央在那该多好。他却不知道菲妮希的性格,否则一定不会这么想。
“陌央小弟你等着,我去把鸣央妹妹叫过来。”徐帆打了个招呼,往门外跑。
虽然叫走别人班看板娘的难度出乎他的意料,没多久穿着服务生衣服的菲妮希还是过来了。徐帆在半路上忍不住打量了几眼,觉得这强调胸部的制服让她穿着真是反差大得好笑。
菲妮希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问一句别的就冲进207室。她的做法让徐帆心里乖巧伶俐的王鸣央形象碎掉了一点,她抓住王炼央的领口拎起来,以能够互相感觉到呼吸的距离盯着他的眼睛,等他恢复聚焦后突然一巴掌甩过去,接着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双手紧紧从后脑绕过去抱住。
徐帆明白这场合不是来说笑的,但他还是想问一句老央子你没硌疼吧?
(……你这又是在哪里学到的?)王炼央用念话说。
(八点档的电视剧上。)
(原以为会感受到肋骨,现在才知道无论有没有料,总归都是软软的。真奇妙啊,女孩子。)
(不要说话。)菲妮希哪里又不知道这家伙在逞强,拍着他的后背。(有事的话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一直憋在心里。)
(算了吧,是我自己的事——)
(——连我也不能相信吗,哥哥。)
王炼央沉默。
(……笨蛋。)她忽然说。
(……)王炼央霎时注意到,之前她没有用妾身两个字作为自称。然后他想说点什么,但晚了。
(蠢货。不举。变态。鬼畜。恶魔。色情狂。万年童贞男。)菲妮希冷淡的嗓音在他脑子里回响,耳朵边回响的却是小小的哭声。
(……看来以后应该少让你上网了。)王炼央苦笑。
菲妮希半坐在床沿上,抱着王炼央的脑袋哭得很委屈的样子,偶尔发出细微的抽噎。拉弥尤看在眼里,觉得这完全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菲妮希。你刻薄的语言和尖酸的讽刺呢?都哪里去了?
终究还是一个小孩子啊,拉弥尤想。他却忘了自己也是个小孩子。站在孩子的立场上看到大人落泪,那种反差感和不思议感就是那么回事。大人是孩子一段时期的崇拜对象,即使随年龄增长而改变了这样的印象,内心也有部分残存下来。由于认识到大人相对于孩子的成熟,看到大人的软弱时,孩子才会觉得那是多么不可思议。拉弥尤想通这一点时不禁有点古怪的感觉,原来自己一直都把菲妮希当做大人看吗?尽管他们是同代,拉弥尤却更像孩子。
说到底他低估了王炼央那个沉默的威力,那等于是默许,有点接近夫妻吵架时怒骂出来的离婚二字。试想你与一个人共同生活了六年,对方却忽然说这些年从来没有信任过你,那种崩溃感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得了的。如果王炼央及时说些什么,此刻必然会大不一样。而他想到王炼央不相信的对象也包括自己,自己也变得不好受了。更何况,他知道菲妮希为什么委屈,那件事就连王炼央也不知道。
徐帆这学了灵魂工程的人却没有注意他们的念话,此刻就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是安慰的一方,却开始哭了,这很难以理解。
“好了,没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王炼央抱着菲妮希,拍了拍她的背,也不知道说的是他没事还是菲妮希没事。
拉弥尤虽然行事直接,并不是说他就傻。他清楚,这事产生的嫌隙没办法轻易消除的。
的确,虽然没有再哭,那之后菲妮希一直都没有再与王炼央交谈过。
◎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学园祭是开学第二个星期的头三天,第二个星期一过,后半个月的时间就过得飞快。
开学距离分科也就这么一个月的时间。由于校际比赛的时间限制,武技科一类性质特殊的学科必须加强小组之间的磨合,因此大多数时间被留到后面。
过个不久,二年级三班也将不再是二年级三班了。根据志愿表与该科目综合成绩,学生将会打散并重组到不同的专科班级,实行分化不同的专项教育,将侧重点投注在一方面。高等中学一般分化文、理、技三部分,至于哲学法学工学管理学等学科乃至各项专业,就是大学学部的事情。
徐帆一直提到的读武技科啊灵魂工程科,那是指向大学学部输送人才的管道专科实验班。就算没有考上那些精英级别的班级,普通理科班也是侧重于灵魂工程学、物理学、化学、阿卡纳研究应用学等科目的。理科班当然也有武技课,只不过武技科一周五天里可能大半都是在训练场里,理科班的武技课一周就那么一两节,侧重点的问题而已。
十月,天气是越来越有冬天的样子了,呼一口气就能看到白雾,有的人不住地挠着手指,许是得了冻疮。以前时代兴许不是这样,数据表明前时代中国十月的平均气温是10摄氏度上下——南方均温还更高些,只不过被温带亚寒带的北方地区平均了一下——那已经比现在热乎多了,虽然那温度完全称不上是热乎。
考试的时间由校方专门编排好。这天笔试既过,该是考体育,早晨学生到操场里等候。男女生考试标准不同,分开了区块。由于姓氏首字母的缘故排位靠后,王炼央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操场旁边,身上还是那灰不溜丢的夹克衫。徐帆找了过来,脑门上三撮金黄金黄的头发闪闪发光。X和W俩字母挨在一起的,一般来说王炼央没轮到,徐帆也就没轮到。
“老央子,紧张不?”徐帆问。
王炼央瞥了他一眼,说不。
“你不紧张那是当然了,你这练过的小子是要扮猪吃老虎啊,以前上武技课一直以为你就是技巧好,一年多了才知道你是练过的。我现在紧张死了你知道不,”徐帆说,“你看那个监考的教官。”
王炼央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个留着精神板寸头的男性,脸上留着络腮胡,要多有男人味有多有男人味。“怎么了?”
徐帆露出纠结的表情,“那是我爸,不教我们班所以你没碰到过……”
“那还紧张?”王炼央淡淡地说。
“紧张,怎么不紧张?”徐帆嚷,“从小我谁都不怕,就怕我爸!当过兵下来的,死在他手上的荒兽都不知道有多少条,管教得可严。”
听他的话仿佛是他过着军队式教育生活了。但王炼央知道他的话不能全信的,顶多家教严一点,打屁股时下手下得比较黑一类,所以他不懂徐帆的心情。
男生的体育考试内容是1600m长跑、实心球、跳远、握力以及身体素质测定,这些主要关系到技科班和武技实验班学生的分配。身体素质不好,要想进入武技科是休想。而如果身体素质差却又憧憬着蜂群,就要从魂工科、炼金科和阿卡纳工学科入手,争取成为一个蜂群的专业后勤成员。事实上为着这个目标而去读理科班的学生也不少:多少存在于传说里的大师级人物就是从蜂群后勤人员混上去最终出名的啊!——当然你一个人有这样的心态,其他人也都能想到,因此这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事。出名的最终就那么一两个,天赋固然重要,努力却绝对不能缺,只是最怕有天赋还比谁都努力的那种怪物。
其实很抱歉地王炼央可能是这种怪物,反正他跑完1600m时,大多数人还在第三圈上折腾。只是徐帆有点例外,他只落下王炼央半圈的样子,最终成绩是拿了个优秀。看到他累得跟一只跑累了的狗一样躺在那大喘气,谁都不会质疑他的努力的。
夏如茵姓氏开头字母是X,徐帆都跑完了,她只需要跑1200m,也就跑完了。看这两个人坐在操场上,就过来搭话。“徐帆,炼央。休息呢?”
徐帆抬头看到校服裙和细腿上裹着的厚袜子,“哦哦,夏如茵。才跑完。你也是?”
“嗯,优秀。”夏如茵说。
徐帆说刚才那么一句话就感觉半口气喘不上来,本想要贫几句,干脆不贫了。像夏如茵这种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就算跑的是1200m,也不至于面不改色的啊。王炼央和夏如茵看起来都没他壮,合着只有他一个人累成狗……
“喏,打发打发时间?”
想着,夏如茵突然把一本东西递了过来。徐帆随手接过翻开,看到上面画的是自己……和被自己抓住衣领强吻的苍曜。徐帆的脸一下变得刷白,往后面翻了一页。看起来是一个无比浪漫的法式湿吻,整整搞了两页才算完。旁边一句旁白,“帆的眼神深邃如古井,瞬间就把我的灵魂吸走……”
“深你妈邃啊!”徐帆觉得自己已经火不起来了。
夏如茵微笑,“应粉丝呼声,这次画的是你攻苍曜受。三百本已经全部卖掉了,不过我事先有留下来一本——”
“我不想听……”徐帆在草坪上躺下。
“下次画你和炼央也行。”
“别别别,千万别,放过我吧姑奶奶。”
王炼央坐在旁边一脸的没所谓,没有管那边的两个人。
到最后王炼央拿了全项满分,在学院史上他是第十七个做到的男生。考虑到体格问题,女生标准要低一些,但女性的满分者已经上百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男生不争气。
之前徐帆的父亲并没有对徐帆有什么多严厉的表现,没说你一定要给老子考出全项优秀之类的话,反而鼓励了他几句。这让徐帆有点不知所措。可能为了回报父亲的苦心他才跑得那么卖力,当然结果就是躺那半天起不来,半天才被王炼央拖到操场外围。
“老央子,你爸妈哪上班啊?”出去吃午饭的路上徐帆问。
“嗯?不知道。”王炼央说。
夏如茵在后边往徐帆腰间软肉上揪了一下,徐帆反射性一仰的同时一下子明白过来了,急忙要把话题转移开去。可怜这做室友做的,一年多了都没摸清楚人家基本情况。
王炼央好像不怎么在意,边走边说,“小时候走散了,现在在找他们。”
“走散?”徐帆不理解,这怎么走得散?再说就算走散了,难道不能联系警方很快找到?
“我以前住弥峰市。”他说。
徐帆闭嘴,讶然。
弥峰市是东部防线边缘的一个新城,本来是不太出名的。八年前防线防壁因大规模兽潮袭击崩塌,整块区域都被感染,随后废弃。他不知道王炼央是那时的难民,夏如茵也是头回听说。
这下就能解释很多问题了,比如王炼央身体为什么那么好,以及心理为什么那么成熟。如果不是那样,他根本就活不到现在。要知道要作斗争的不只是阿卡纳侵蚀以及荒兽,还有人。资源只有那么一点,僧多粥少。
八年前……自己九岁吧。徐帆想,九岁的时候人家在外一个人流浪,自己在干什么呢?
大多数人都没有资格说自己不幸福。
徐帆不敢问王炼央是不是杀过人。答案是呼之欲出的,所以他才不敢问。结果一路上就没人说话了,直到他们走到大排档里边,服务生把菜单递过来的时候。
◎
婕琳镶嵌在沙发里,身上是另一套颜色稍微偏灰的西服,白底粉色圆点的领带系一个温莎结。她端着杯红茶,往里面加了一小包糖,搅拌,然后撕开第二包的包装袋。杨伟和金发青年、黑发少女三人站在那里,神情多少有点局促。看到婕琳放第三包糖时,杨伟忍不住开口了。
“婕琳小姐——”
婕琳抬头看了他一眼。本来只是因为他开口而看的一眼而已,却给他一种被狮子盯住的感觉,闭上了嘴。上位者似乎老有那么一种威压感,举手投足间不自觉散发出的自信会压迫得普通人难以抬头。
婕琳看了这个副队长半天,扫视三人一圈,然后笑了。“为什么一直站着?这不是什么正式场合,坐吧。”
杨伟和金发男子亚别面面相觑,名叫镜花的少女一直缩在后面。还是由副队长杨伟打头,分别坐在周围的几个沙发上。本来三人来这里就是找婕琳的,却在会客厅正好碰见她,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来点下午茶吗?”婕琳指了指桌子问。当然指的不是红茶,她面前的茶几上还摆着一块三明治。
“……呃,不用了。”杨伟一时半会接受不了。那天这人多咄咄逼人啊,这会跟一个普通OL好像也没差别。婕琳啜了一口那杯面上漂着白色糖沫、肯定能甜得掉牙的红茶,突然问坐在一旁缩起来的少女,“是叫做蓝原镜花这个名字吧?”
“……嗯!哎?……是。”少女一惊一乍。婕琳咬了一口三明治,抛出一个问题:“第二世代?”
第二世代,是指阿卡纳直接感染者之间或与人类的后代。即便法律法规已经规定第二世代感染者与元素生物拥有与普通人类相同的各项政治经济法律等权利,社会观念的改变却没那么容易,第二世代与元素生物仍然在很多地方受到憎恶与歧视。
可以说,如果一个人身为第二世代的传言被散发出去,约等于在社会意义上对这个人进行扼杀。所以听到这个问题,杨伟和亚别顿时就紧张地直起背来。杨伟硬硬地说:“你有什么条件?”
婕琳被问得怔了一下,随后摆手道:“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佣兵团不是托儿所,更何况你们只有六个人。每个人都要能够发挥用处,不然留着又有什么用。看她的表现就能推断应该是个非战斗人员——而且,我有的是办法鉴别种族。”
杨伟冒到喉咙口的话被憋了回去,他突然想到,面前这个身高只比自己身高的一半高出一点的小家伙……是已登录守灵人排位277。如果有心对他们不利,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算计,直接用力量就可以碾压。这就是上位者的从容。
守灵人取守护文明尚未消散灵魂者之意,泛指佣兵、军人等一切无论是否属于人类,但都站在残存文明延续立场上的人。守灵人排位榜根据武力为主的综合实力排名,从侧面看可以判断其战斗力及背后势力的大小。在各国均分布有的守灵人组织之中登录,将会在各方面享有便利,越是高位,享受的权利如秘密网关访问权限、银行可借赁金额上限增加等就越多。但同样的,也有相应的责任要承担:兽潮发生或墙体坍塌时,该地区守灵人必须响应号召强行前去支援。
有一句流传于世好几年的名言叫做“排名千位以内的都是怪物”——婕琳·罗塞琳语,当然王炼央是很久之后才知道这事,好好把婕琳给鄙视了一顿——更别提有一些没有登录的隐世者。
这样的怪物能够分辨出一个人是否被阿卡纳感染,一点也不令人惊讶。无论怎样的惊奇事件,发生在大人物身上,也就不算回事了:浅显的例子,身价两亿的富翁买了一个一百万的玉镯子,和领着2000月工资的小职员买了一个一百万的玉镯子,意义就截然不同。
“你的体能如何?”婕琳问畏畏缩缩的少女镜花。少女支支吾吾半天没拼出正常人能听懂的话,由杨伟代为回答:“她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其实体能不差的。”
“嗯,那就没问题了。”婕琳微笑,“我想你们来找我的原因就是这个,我先从镜花她说起吧。这不算条件,只是一个不情之请,希望能够考虑一下……”
◎
三个人迎着已经转黑的紫色天幕,在河边上散步。
紫砂河的水不清不浊,夹带着一点河泥腥味往远处走去,带动风也有了更甚的凉意。桃树当然都已经花谢,看得到熟果正在枝杈间挂着。有树有水的地方总是要凉快一点。
气氛有点沉闷。
王炼央慢步向前闷头走着,身后一步是穿着风衣的拉弥尤。菲妮希远远地跟在后面。从一开始就没有人说过话,王炼央一个人到了这里,另两人主动跑出来的。说是放松心情,这效果的有无还有待商榷,恐怕反面效果还要来得更大些。
河段挺长,有一点小弯,走了十多分钟还没到头。所以他们撞到了能够打破平静的人。夏如茵从对面的大道慢慢走过来,看到王炼央就挥手示意,三股辫在河风里左摇右晃。
“哟,在散步吗?”
王炼央冲着她点点头。夏如茵说:“我是要回去了,这样慢慢走着也不赖。”清北校区除开建筑和大操场,基本上都可以算作风景区,花圃成堆成片,春夏两季蜂蝶乱舞鸣禽啁啾,迷宫般灌木丛围成的道路中央凉亭有人看书学习,有人聊天打屁,有人吃饭,有人相爱。也不知道是哪个设计师能够弄出这样的作品,道路用石子和石板密铺,相当有情调,养出一大堆小情侣,也养活了花圃里一大堆蚊子。
不过多有情调的现场都没什么意义,至少是现在。王炼央还是不说话,没有花只有叶子的灌木丛沉闷地从他旁边经过。拉弥尤打着呵欠,菲妮希举着黑乎乎的大洋伞一声不吭。
“我一直和婕琳住在一起。”夏如茵忽然开口说,“从小时候爸爸妈妈去世之后。她是我妈妈的朋友,也是同事。”
王炼央微微转头看着她,于是她继续道:“我觉得婕琳就像姐姐一样……虽然现在看上去我更像是她的姐姐。她的外貌从来没有变化过,一直停留在十二岁的时候,很奇怪吧?以前我+一直是被她保护着长大的,我想……我必须有一点用才行,所以学起了阿卡纳研究应用和情报。
“嗯……怎么说呢?希望你不要对婕琳她抱有成见……啊!并没有强迫的意思在里面。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王炼央没有接她的话茬,低头似乎在想什么一样慢慢走着。夏如茵的神情有点局促,到了这时王炼央才开口。
他说,“其实我是捡来的。那家人有一对刚诞生的双胞胎,我比他们大一点,所以我是哥哥。那家人中国人,住在弥峰市,男人姓王,那对双胞胎一个叫王鸣央一个叫王陌央。”
夏如茵没有再开口,听他继续讲。她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就能这么淡定地把自己的过去一点一点说出来,就像一毫米一毫米揭开皮肤上的黑色疮疤。那一定痛得让人心焦,但他就是没有什么在意的,至少表现出来的是。或者他完全不在意这些东西,是因为那确实已经没有什么可在意的,因为还有什么更为巨大的东西凌驾其上。
“东部防壁崩塌的时候,只有一部分难民被接走了,我们不是那一部分。”王炼央摊手,“只有那种时候你才真正知道人命没什么贵重的,一般就是十个燕麦面包加两升水的价钱。”
然后王炼央秉承他一贯的习惯,说了两句就不说了,吊足胃口。
夏如茵想,王炼央与家人的走散恐怕根本就不是什么单纯天真的走散。难怪他没有什么心思去找他们……但他要找的人又是谁呢?除了这些以外,她也就知道了菲妮希和拉弥尤的化名是怎么来的。
“明天是……分班了。”夏如茵抬头。云层里月亮露出半张脸来,与她含羞对望。王炼央没再说话,所有人都没再说话,三个人和一个人共同走过了一小段路便交错而过。
划破肌肉露出心脏
与打破防壁露出心灵
两者之间有什么样的区别
【六章 解剖 告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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