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不是我说你什么，你多久没来过我们国家了？”
在海关狭小的石质房间内，一名穿着有些朴素的男子坐在木椅上，十指交错着摩擦着手掌，看上去有些不安。而在他的对面，是一个身着着镶满皱边，色彩艳丽，无时无刻不透露这巴洛克风格的男人，唯独与他那张扬的服饰格格不入的，是他身上的披肩，朴实的暗红色，配上淡金色的鸢尾花图案，使得面前这人的气质一下子沉稳了不少。而这名男子，此时正拿着一份通行许可，在细细的研读。
“叫……以斯拉•诺斯维奇是吧，以斯拉先生，实话实说你的确拿着一份我们商会的永久行商许可没错，但我们没办法放你过境。”男子有些无奈的将文件放回桌上，折叠好，送还给以斯拉。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以斯拉也只能将文件收回自己的衣兜里。
“上一次你来我们这里是什么时候啊？”
“将近十年了。”
“啊怪不得，那会第二次宗教战争还在打。”男子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的点了点头。
“是啊，像我们这种行商，虽然局势动荡能为我们带来商机，但过头的战火也只会让我们陷入危险，所以我迁居了。”
“相信你也知道，当时这些永久行商许可是萨米教会和我们商会为了奖……嗯奖励有重大贡献的商人而颁布的。”男子一边说着，一边从桌下抽出一张信纸，拿着羽毛笔开始书写。
“哦，大概就是说，萨米教在战争中被推翻了，所以这个通行证的有效性不再被认可了是吗？”以斯拉也似乎反应了过来。
“何止是萨米教啊……”暂缓了手中的书写，男子似乎是在追忆往夕的样子。
“这样啊，没有其他办法入境吗？”
“到不至于，这段时间为了吸引移民，所以想获得签证还是蛮容易的，虽然商人的特殊通道目前你没法使用了，但走一般的平民入境通道还是没有问题，事后再去市议会办一张通商许可证就行了。”男子将手中的笔放下，开始折叠信纸，并将其封入信封。
“那太好了，十分感谢先生您了。”以斯拉起身和男子握手。
“这里，把这个拿去吧，到市议会给前台看就好。”男子将手中的信递给以斯拉。
“这是……”以斯拉接下信封。
“推荐信罢了，虽然以官方的立场我不能认可永久经商许可，但大家都明白这东西只有为我们商会做出过无可代替的贡献的人才能拿到的，所以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可以让你节约不少在市议会办证的时间。”
“这还真是，麻烦您了啊。”没想到手中已经变为废纸的文件还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余热，以斯拉有些欣喜和意外。
“这样吧，我顺便帮你看看你装的货物，如果有什么违规品我可以提前帮你看看。”
“好的，十分感谢。”
两人先后走出房间，来到一台马车前，以斯拉敲了敲车厢，将盖在上方的防水布掀开。
“我看看啊，熏肉，工艺摆件，坚果，还有这是……辣椒？”男子顿了顿，看上去有些惊讶。
“怎么了？”
“兄弟你是从龙族领地过来的吧，运了这么多辣椒。”
“嗯……”
“该说你是幸运呢还是倒霉呢？因为这段时间和北方龙族领地交恶，加上重组教会对这片地区的龙族采取的是无力化策略，导致辣椒的贸易量下降几乎到了没有的地步，所以现在辣椒有价无市，你懂的，香辛料少了辣椒也还是缺了一点风味嘛。”
“哦，看样子我们赶上好运了，但是呢？”
“但是辣椒被公会判断为魔物，魔物就必须走公会魔物运输渠道才能入城。”
“啊？”
“嗯。”
“啊？魔物？”
“是啊，就是这么奇怪。”
“魔物运输渠道是？”
“你往那边走就能看见了，大概收费方式是按单个魔物大小和魔物总数量来计费。”
“开玩笑吧……这得多少钱？”
“我们商人渠道绕过了这条规定，但……”男子惋惜的看了看以斯拉，“总之我还是推荐你尽快入城，毕竟现在辣椒确实值钱，如果存放在城外……这个数量，能经得起诱惑的人，恐怕……”
“我……明白了，您继续看看还有什么有问题的。”以斯拉捂着额头，艰难的说出话来。
“其他的目前都没什么问题，只要正常报备即可，有些甚至免税……嗯？这本书是？我能看看吗？”
“请便。”
男子拾起书籍，好似皮革缝制的封皮上雕刻着白金色的金属装饰，游动却稳重，优雅而灵动，澄澈而美丽的蓝色宝石嵌在封面的中上部，即使在微光的照射下也依旧无暇的折射着清晰的光线，投影在散发着奇异蓝光的皮革之上，让原本朴素的书本展现出一种幽远的神秘，也透露着这本书那不可亵渎的神圣。
“请问这本书是？”
“家族的传家宝，但如你所见，本人愚钝，把书的钥匙搞丢了，所以只能这样吧书放在车里。”
“的确是一本美丽的书，在现在简装书大肆推广的时代已经不多见了。”男子轻轻的将书本放回原处，“不过恕我多嘴，先生你也要记得保养书籍，不能糟蹋了这么漂亮的书。”
“嗯……”以斯拉的回答似乎有些犹豫。
“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以斯拉先生，往那边走就可以办理护照……对了，如果你有龙人族的朋友，可以告诉他们，现在国内也接受龙人族入境。”
“了解。”三步两步踏上马车驾驶位，以斯拉稍带一丝急促的驾驶马车离开海关。
明媚的阳光透过路旁的行道树，洒下斑驳的光影，微风徐徐，让树上碧绿的新芽摇摆。又是一个一如既往的春日，又是一个一如既往的清晨。私下无人，以斯拉将车辆停好，敲了敲身后的货箱。
防水布缓缓隆起一个小包，最终顶开其上的遮挡物，一名长着淡蓝色水晶般龙角的长发少女从货箱中站起。
“真是一个不错的日子啊，你可得好好感谢我在领地内让你买了这么多辣椒。”少女伸了个懒腰，随后自豪的指着身后装满辣椒的麻袋。
“是啊，多亏你的建议，这下我们要遭不少的手续费。”
“那不是你自己通行证过期的问题。”带着一丝丝坏笑，少女看着以斯拉，“不过从总体来讲我们还是赚的嘛。”
“行了行了，我接下来要去办签证，你呢？”
“我也去啊，那孩子刚刚不是说连龙人族也可以办理护照吗？”
“你……是龙人族吗？”
“外表看起来一样不就行了。”从车厢中取出一把木梳，开始简单的整理头发。
“唉……你别和昨天晚上一样闹事就行。”
“昨天那是意外，不是你看到军队在攻打吸血鬼的聚集地，就动了恻隐之心啊。”
“那不过是恻隐之心而已，但你直接就冲进战场中心去了，还……用了龙击。”
“没办法，我本就只是想恐吓一下他们，怎么知道这帮被我困在堡垒里的家伙反而一个个更视死如归一样来攻击我……不过嘛，他们真帅呢。”像是回忆起什么美好事物一般，少女越过车厢来到驾驶座坐下。
“你闹这么大，要不是现场没人记得你，我们今天哪还有机会进城？”
“怎么？我昨天用的是龙族的身姿，他们还能认出我现在长啥样？”
“啊对对对……”
“行了，来，吃点肉干，进城之后请我吃顿好的就行。”少女将肉干塞到以斯拉嘴里。
“嗯……”
刺耳的汽笛声，伴随机械往复行进的摩擦与撞击声，一列被钢板覆盖的列车只两人前方驶过，拖拽着七节车厢，向着不远处的列车站前进。即便是完全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外行，以斯拉也能看出这辆列车似乎经历了一次惨烈的战斗。
“很有力呢，人类的造物。”一边含着肉干，少女一边简单的评价。
……
……
“好的我再一次确认一下，这位是以斯拉•诺斯维奇先生，而这位是龙人族夏洛特•卡斯特罗小姐，两位都来自多安伯爵领，而你们目前仅是同行者的关系……”柜台前的小姐露出这一副难以描述的表情，复读着签证的内容。
“嗯……”这东西可疑到连以斯拉自己都不敢相信，但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要不是昨天海关刚刚下来的特殊优待文件，我绝对不会放你们过去的……但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欢迎来到拜尔斯尼亚共和国。”柜台小姐放弃般在护照上盖上印章，并将护照还给两人，顺便取下眼镜揉了揉疲惫的眼睛。
绕过还很拥挤的人群，回到人头攒动的办事大厅，现在他们只需要再做一件事就可以进城了。
公会的办事大厅于海关仅有一墙之隔，但其装饰却千差万别，宽广的空间，浮华的吊顶，一个巨大的水晶吊灯倒挂在房间正中央，耀眼的灯火照亮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大大小小的牢笼参差的摆放在房间的各处，原本还显得十分宽广的房屋，此时却是那么的拥挤。印纽塔虫，银毛狼，赫尔拉卡兰托，甚至到长花这样难以保存的魔物都能捕获，倘若这里是一场马戏团的话，恐怕这里将会座无虚席吧。
“帮我提一点？”以斯拉举起手中的麻袋，将其中之一递给身旁跟着的夏洛特。
“如果你觉得一个柔弱女子能举起这么大一袋辣椒不会让周围人觉得可疑的话那么请便。”
“哦，龙人族的女性要是连一袋辣椒都举不起的话，会不会更可疑呢？我亲爱的，能单手拖车的夏洛特小姐哦。”
“你……！”
“这么久了，你想偷个懒我还是清楚的。”
“哼嗯嗯，亏我还专门变成女性龙人族的模样呢，一点也不懂得珍惜。”
“你完全可以不变成这幅模样不是吗？”
“但是使用异性的外貌有助于减少你旅途的疲惫不是吗？”
“再怎么说你我都不是一个种族吧，谁会有这种癖好。”
“嗯？那你说说龙人族是哪来的？呃，有点意思，你们不也经常在异性的羊上寻……”
“停停停，这话题打住。”以斯拉用声音盖过了夏洛特的话语。
“诺，你看，那不就是个被异种异性吸引的吗？”夏洛特指了指正排在自己前方的一位男性。
“卡尔，我这里一个魔物，让我登记一下。”男性将肩上陷入昏迷的少女重重的丢在办事处的长桌上，自然而然的开始与业务员攀谈。
“搞什么，我这里又不是奴隶商人，你那根筋搭错了？”名为卡尔的工作人员匆匆瞄了一眼男性，愤愤的骂了这名男性一句，又回到手头的工作去了。
“你才是，老花了吧，再仔细看看是啥？”
“行，我看看。”他从胸口掏出一副眼镜，挂到耳朵上，“诶？是吸血鬼啊，什么时候你们吸血鬼猎人会留吸血鬼活口了。”
“啊，总之是个麻烦事，赶紧的，搞定了让我休息一下。”男性看起来十分憔悴，似乎只想着早一点休息。
“你看上去心情很糟啊，怎么了？以前也没看你这样过。”
“昨天我八节列车出去，只回来了七节。”男性揉着鼻梁。
“怎么回事？”
“莫名其妙的有龙突然进入了我们和吸血鬼的战场，好巧不巧的进行了一次龙嚎，有一节列车因为爆炸的冲击波直接侧翻了。”
“哦……原来如此。”卡尔将信息表递给男性，“老样子，把这表填了就行，运输费我会算到你们事务所的。”
……
“是吸血鬼诶，以斯拉你，要救吗？”夏洛特小声询问以斯拉。
“饶了我吧，昨天你都是擅自出手的，我只是觉得他们不应该被像动物一样对待。”以斯拉搓了搓脸颊，“你要是在这里闹腾的话，你那长远的旅行计划就会沉没在出发地哦。”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昨天可控制了力道没害死一个人哦，只不过是表演了一个夸张的戏法。”
“嘘！这事就过去了，别在这说。”
“如你所愿，不过想让世界不仇恨吸血鬼啊……你这思想即使在龙族领地那都很难被接受哦。”
“所以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终于坚持。”
“嗯哼哼。”夏洛特遮住嘴轻轻微笑。
“怎么？好笑吗？”
“当然不是，只是觉得你身上闪耀着光芒。”夏洛特静静的盯着以斯拉，“可别让它熄灭咯”
“什么玩意，我建议……”
“那啥，很抱歉打扰，两位，你们有什么需要公会报备的吗？”名为卡尔的柜台工作人员将那名少女放入了银质的金属箱之中，随后几名工作人员将其用推车运走。
“呃，就是我想进城，但是我的货被海关拦下了。”以斯拉将手中的辣椒放在桌上，撑开来展示，“他们让我来公会登记，请问是怎么回事呢？”
“嘶~你旁边那小姐手上也是？”卡尔指了指夏洛特手上的袋子。
“嗯。”夏洛特点了点头，也一并将手上的袋子放下。
“我的福洛西斯啊。”卡尔一脸难堪的看了看眼前的辣椒，再看了看以斯拉两人，“上头这帮吃空饷的到底啥时候才把辣椒从魔物清单上移除啊！”
“嗯？”
“他们好像，很痛苦？”夏洛特小声的说。
“抱歉啊，我给你们讲一下报价，现在辣椒的运输是按超小型魔物的标准收费，每个辣椒是按两西比的运输费来计算的。”
“两？抢劫呢？我进货都没这么贵！”
“我们也理解，这条规定从头到脚就充斥着不合理，所以最好的情况是我能说服你们放弃带辣椒入城，我们也能省下不少时间和人力。”
“但你也看到了，货物的量这么大，我们把这些留在城外只会徒增危险。”
“唉，我也能理解，既然你坚持，以我的立场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来吧，把这张表填了，之后等我们统计完你们的货物量，就去那个柜台交钱。”卡尔将表格递给以斯拉，并指了指在他对面的柜台。
“好，对了，外币在这能用吗？”
“哪国……啊，你肯定是指龙族领地的钱吧，你可以直接用外币付款，但柜台会收你2.5%的手续费。”卡尔抚摸着自己的下巴，“或者你去银行跑一趟，那里兑换货币好像是没有手续费的，只要有余量。”
“这样啊……明白了，那大概什么时候能统计完呢？”
“我只能说，下班之前。”
“啊？现在是上午。”
“要统计你的货物我们要抽调不少人来帮忙，但如你所见，我们也并不是那么空闲。”卡尔示意两人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这东西现在只能靠我们一个一个的数。”
“我……明白了。”事到如今，以斯拉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那边有休息用的长椅，着急的话两位可以在那等。”
“不了，多谢，我们回马车上等着就好。”摆了摆手，以斯拉和夏洛特离开柜台前，消失在人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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