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天之诗
第二卷 白鸟初鸣
第十五章
回到房间，当关上房门后，我的思绪又渐渐沉静下来。
和预想的不一样，和舰桥的几位乘员的相处很轻松。虽然没见到剩下的人，但我相信在那种氛围下，他们也不会是让人有压力的人。
当然我也明白，我还有着更加紧要的事。回想潜入的内容，从拉赛尔·费尔蓝德预料到了菲茵的诞生，并且篡改考验内容这个细节来看，他对精神世界的研究已相当深入。想要和他对抗，我必须想办法对抗契约指令和使精神世界的后门无效化，这两件事中任何一件都不容易。
希望非常渺茫，但既然我已下定决心，就不能放弃。
我抱着那本《诗系统解析》走到梳妆台前，正要坐下来，却又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满溢着陌生感的形象。坐到床上，翻开书页，排除掉脑海里残留着的一些乱糟糟的念头，我静静地读起了内文。
书里先是对诗科学进行了阐述。所谓的诗科学，简单地说就是以诗为基础发展而来的技术体系。在诗科学的基础理论中，世间万物在微观层面上都是一段不断振动的波谱，区别只在于振频和振幅。1000年前，艾列西娅女神在沉眠前，将诗语赐予了空之庭人。那之后，以诗语为媒介，空之庭人发现了操控部分波谱的方法。这些方法经过整理、归纳后，有了一个名字——诗。
然而诗的运用并不简单。操控波谱需要海量的运算力，在连差分机都未曾诞生的那个年代，仅仅是小幅度的波谱操作，其成本也相当大。也是在这时，艾列西娅女神的女儿——三位御子出现了。她们协助空之庭人建造出了一个几乎拥有无法想象的强大运算能力的运算机关，并向空之庭人提供了自身的基因。以这个基因为样本，空之庭人制造出了一种专门用于运算的人造人。从那时开始，以人造人为小额运算及指令终端，运算机关执行大型运算的模式便确立起来。这个运算机关后来有了一个名字——诗系统，而人造人，则成了今天人们熟知的雷亚利安。
看到这里的我心里不免一阵感叹。原来雷亚利安的基因来自于御子。既然御子是艾列西娅女神的女儿，那是不是可以把雷亚利安看成是源于女神的造物呢？明明是女神的后裔，雷亚利安却一直处于人类的奴役之下，这种现状真的是女神授意的吗？
平复了一下心情，我把书页朝后翻去。书的第二章介绍了雷亚利安和诗系统间最常见的的互动模式。简单归纳下就是这样：雷亚利安需要实现一个需求，于是将相关信息发送给诗系统，诗系统在接收到雷亚利安的请求后执行相关的运算，最后实现运算结果并将与结果相关的信息送回给雷亚利安。这种互动模式又被称为TST模式。雷亚利安的能力里，诗魔法、潜入、灵识都是TST模式的实际应用。
不得不说，这一章的内容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没想到雷亚利安的诗能力不是来自于自身而是来自于诗系统。回想精神世界里的情况，菲茵在战斗时的确只生成了诗魔法的启动式，这个启动式里包含了诗魔法的相关信息，却唯独没有解释导力的来源。现在看来，诗魔法的本质也应该是一种波谱操作，诗系统接收到雷亚利安发动诗魔法的请求，随后进行波谱相关的运算并将运算结果以导力的方式传送回来，当雷亚利安咏唱出诗魔法的名字后，导力便具现化为具体的诗魔法效果。
搞清楚诗魔法的原理之后，我翻开了书的最后一个章节。这个章节是对诗语的介绍。诗魔法的发动，以及雷亚利安和诗系统的交互都只能使用诗语，但雷亚利安并不需要刻意学习这门语言，当在诗系统中注册后，雷亚利安便会自然地学会诗语。
也就是说我现在已经能看懂诗语的意思了么？这么想着我在书里找了几个诗语的例句，发现自己不仅能看懂例句的意思，还宛如母语般一点障碍都没有。这个发现让我有些惶恐，但转念又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在习惯了灵识和战术演算的当下，这种事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看完书的最后一页，我静静地合上了书本。现在的我已经在诗系统中完成了注册，语言障碍也没有了，接下来要做的无非就是学习诗魔法了。虽然还不太清楚具体该怎么做，但图书室应该还有诗魔法方面的书吧。我台头看了一眼梳妆台上的时钟，指针正指向下午六点。那就再去一趟图书室，顺道去餐厅吃晚餐吧，这样想着，我起身拿起那本书，然后推开了房门。
门外走廊上一个侧对着我的小小身影映入了视野。那个身影双手交握在胸前，听到开门的声音，她转过头来，脸上是还来不及褪去的微微惊异的神情——是莉莉娅。突然见到她，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她似乎也吓住了，只呆呆地仰头和我对视，整个人一动不动。短短的时间过去，我终于反应过来，正准备说点什么，她却猛地转头就跑。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走廊左侧不远处的拐角后，剩下的只有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可那声音也很快远去了。望着她跑走的方向，我的心里再次生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她是来见我的么，为什么我就不能鼓起勇气叫住她呢？
带着有些沉重的心情，我去图书室换了一本书。到达餐厅的时候，不知时间是早了还是晚了，只看到了仍在做着兼职女仆份内事的库拉丝一个人。库拉丝为我端上了一份清淡可口的晚餐，只瞄了瞄我新换的书，便再度笑眯眯地坐在了我的旁边。
“我刚才看到莉莉娅了。”我说。
库拉丝保持着一只手撑着下巴的动作应了一声。“挺活泼的孩子对吧？”她语调轻盈地说。“刚认识两天多她已经硬要和我一起睡了。不过白天她倒喜欢往下层跑，进餐也在下层，看来冷清的上层对她没吸引力。”
我沉默了。库拉丝的话让我想起了莉莉娅给我的第一印象。明明是那么活泼的孩子，两次见到她时却只能从她身上感受到惶恐。而那次花坛集会上发生的事我相信库拉丝也一定知道的，她之所以一字未提，一定是为了照顾我的颜面吧。
机械般地进着食，我只觉得自己再也没有亲口道歉的机会了。也罢，这是我应得的惩罚，只要那孩子还能在库拉丝和其他人的身边展露笑颜，这便足够了。
用完晚餐，我径直回了自己房间。这次从图书馆换回的是一本关于诗魔法基础的书，我不想浪费时间，再度坐回到床上的同时我便翻开书页看了起来。
根据书里的介绍我才知道，诗魔法并不是一个被官方推荐的词。根据官方的定义，诗主要分为律令、咒诗、祈诗这三大类，在大部分语境里，诗魔法指代的仅是咒诗。至于由来，经考究，这个词诞生于诗科学向艾尔·兰得推广过程中的消息闭塞和人云亦云，碍于长年的习惯，官方不得已默许了这个词的存在。
至于律令、咒诗、祈诗的定义，简单地解释下便是：律令是作用于对象的诗语命令，由于不需要借助量子细胞进行演算，故律令本身无法对波谱进行干涉，仅靠对象接收命令后执行预置指令来实现相应功能；咒诗则是雷亚利安、导士等个体和诗系统达成的与诗相关的操作，触发形式是诗语构成的言语；祈诗最为特殊，首先触发形式是诗语构成的曲谱，需要雷亚利安自己填词并咏唱，其次完全脱离了诗系统，所有的波谱运算也完全交由雷亚利安自身。在祈诗里，雷亚利安的精神会达到一种与诗完全同化的状态，所以已经不需要启动式去描述运算结果，反倒是雷亚利安本人意志坚定与否更为关键。一旦祈诗咏唱成功，其带来的效果则远大于咒诗千万倍。
看完这一段，我在读上一本书时建立起来的认知又被刷新了。雷亚利安并非不能直接操控波谱，只是要做到似乎并非易事。在我还在静谧山谷的研究所时，我读过的很多书里就有雷亚利安靠着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的记述，虽然那些记述过于传奇化，是否真实还要打上一个问号，但我相信什么事都不会是空穴来风。
至于律令，看起来应该就是一段基于诗语的命令了。阿隆对我使用过的契约指令，以及为我安装结晶时说出的那句诗语应该都属于这一类，这并不难理解。
终于搞懂诗魔法定义的我又将书往后翻了一页，接下来的内容是诗魔法物质属性方面的介绍。
诗魔法的物质属性，准切地说是具现系诗魔法在波谱运算时操控的物质类别。在诗科学里，任意一种波谱在理论上都是可以转换成其他波谱的，但在实际应用中，人们发现每种波谱的稳定性是不一样的。转换高稳定性的波谱，其需要的运算力可能是低稳定性波谱的几千倍、几万倍，甚至几十上百万倍。所以从诗科学诞生至今，能够实用化的波谱始终只有很小一部分，到了具现系诗魔法领域，这个范围就更小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绝大部分雷亚利安的具现系诗魔法都脱离不开空气、水、火、冰、岩石这些属性。而除了分类外，由于每种属性的诗魔法越向深处延伸，其复杂程度和对运算力的要求也越高，所以制定自己在诗魔法物质属性方面的学习计划也是每个雷亚利安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制定学习计划么……我陷入了思考。精神世界的两场战斗里，菲茵用空气和冰双系诗魔法战斗的方式给我留下了想当深刻的印象，我要不要也学习她这种战斗方式呢？
带着这种想法，我又将书翻过了一页。接下来的内容是关于诗魔法的启动式的，不得不说这一章的内容让我大开眼界。虽然叫做启动式，但实际上可以看成是一大段用诗语书写的规范化语言，其中夹杂着诸多参数，把一个诗魔法的物质属性、坐标、时间、表现方式等几乎能想到的所有特性都包含了进去，并且因为加入了逻辑判断的关系，诗魔法的作用还可以变得更加灵活。
这哪叫启动式，这分明就是诗魔法本身了啊……
章节的后半段针对启动式做了一些补充说明。简单地说，启动式的织结有预置和定制两种模式。前者是官方设定的该诗魔法的标准形态，只有极少数参数可供修改，而后者则完全放开了修改限制，诗魔法的形态得到了大幅扩展，但相应的，如果对该魔法的理解不够深入，诗魔法失控的可能性非常大。
介绍完了诗魔法，书的最后章节粗略介绍了一下现状。诗魔法的开发以至实用化至今仍是一个庞大且深奥的课题，除开教团，能够担负开发费用的也只有各个拥有国家背景的骑士家族了，所以强力的诗魔法和骑士的绝技一样，是各个家族不会外传的至宝。当然，除开这一部分诗魔法外，也有一些共通的诗魔法存在于诗系统，这些诗魔法都非常简单，通常做为入门用，可以毫无限制地阅览。
看到这里的我的心中生起了淡淡的厌恶感。到头来诗魔法仍做为一种资源被牢牢掌控在骑士手里么……不过也见怪不怪了，雷亚利安自身都被当做资源，更何况诗魔法。
理论看完，接下来就是实践了。合上书将其丢到一旁，我缓缓闭上了眼睛。黑暗的视界里，脑袋里突然嗡地一声，身体的感知立刻变得微弱，诗语的片段从意识深处涌了出来：
链接诗系统服务器，成功；
搜寻共通咒诗，搜寻完成，共5个大类，下属22个子项；
选择5类共通咒诗，下载……
一个声音跳出来阻住了下载行为：“你确定要下载所有分类吗？”
这声音我有印象，是埃蕾米亚，她是诗系统的虚拟人格。
“这么做不妥么？”我在意识中反问，然后马上得到了答案。
“每系咒诗的构成、演算强度、以及由此延伸出来的战术都有相当大的差异，根据经验，同时学习两系以上咒诗反而会降低效率。基于诗系统的引导机制，我提请你慎重考虑。”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这话。好吧，事实上我也没打算把几大类的诗魔法挨个学个遍，更多只是好奇心的驱使。既然埃蕾米亚给了建议，那就听从她的建议好了。
选择空气系、冰系咒诗，下载，结束。
埃蕾米亚的声音宛如一开始就不存在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几乎是在结束指令发出的同时，所有的感官一齐回来了。从几乎感觉不到五感的状态切换回能真切感受到身体存在的状态，巨大的差异让我恍惚了一下，而没有任何迟滞的操作感更让我忍不住怀疑，诗魔法下载成功了么？
一想到这，仿佛是为了针对我的疑虑，脑海里便清楚地浮想起了好几个诗魔法的细节。它们自然而然地存在于我的记忆里，就像很久以前便在那里一样。
呵……我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嘲笑，事到如今，还需要为自己已不像个人而感到惊讶？
我抬起右手，从记忆里选了一个最简单的冰系诗魔法，五指缓缓张开，一朵细小的冰花便迅速在我手中成型，然后微微旋转起来，蓝色的火焰在花瓣尖端跳动，把身周的光线都染成了幽蓝。
这只是一个最简单的照明用诗魔法，但对我而言却意义非凡。或许那个男人也乐得见到这个结果吧，这样想着，被压在宁静之下的思潮只化为一个念头：
拉赛尔，等着我。
作者的话：诗魔法和诗语的原型来源于魔塔大陆系列。在《陨》里可以简单地把诗语类比为现实世界的高级计算机语言。用有些区别于自然语的特殊形式来描述事物是诗语的特征之一。自然人因为大脑里没有量子细胞，所以即便理解诗语的构成，也无法对波谱造成影响。雷亚利安就不同了，即使是用诗语无心说出的话，也会引得身周的波谱跟着震荡。比如雷亚利安A和B同处一室，A说“Was ye rasi miyo”（我饿了），那么B会比自然人更敏锐地感知到A有多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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