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十六章
陨天之诗
第二卷 白鸟初鸣
第十六章
迷蒙的睡梦中，有什么声音传进了耳朵。起初我还不理解那是什么，但随着神志渐渐清醒，我这才意识到，那是敲门声。
“瑟璃儿小姐，瑟璃儿小姐……”伴随着敲门声的是有些听不太清楚但仍能分辨出是在叫我名字的声音。
我因为这个声音清醒了。敲门的肯定不是库拉丝，她不会这么安分地站在门外等着我醒来，明白了这一点的我下床穿好衣服，然后去洗浴间洗漱了一下，这才打开了门。
一个比我高了半个头的年轻男孩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开门的瞬间，他皱着眉一脸发愁的样子，下一个瞬间眉头便舒展开，脸也朝我转了过来，再下一个瞬间，我们视线相交，他呆了呆，跟着飞快地移开了视线。这之后他略有些结巴地开了口：“那个……瑟璃儿小姐，您这边已经准备好了么？”
我一开始没想起眼前的人是谁，等听到他的声音才记起他是昨天在舰桥见到的那位少年骑士。即便如此，我仍因为他话的内容而愣了一下：“什么？”
我的反应让对面也愣住了。小半会后，少年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问：“库拉丝大小姐没有通知您这边吗？”
通知什么？我茫然地摇了摇头。少年看起来更局促了，随着脸上渐渐泛起红潮，他扭捏着解释道：“是这样的，今天本应是罗杰和艾琳兼职的日子，但昨天晚班的时候，艾琳突然身体不舒服，库拉丝大小姐说改变一下安排，让我和您顶替今天的兼职……大小姐说稍后会由她通知您这边，我以为已经通知到了。”
少年的话让我明白了怎么回事，但为什么偏要指定我呢？是库拉丝又为了“不让我一个人胡思乱想”而作出的安排么？我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好说：“你等我一下。”
少年红着脸点了点头，我便再度关上了房门。转过身，我第一眼便看到了放在梳妆台上的一叠衣物，走过去稍微翻了下，是昨日库拉丝那种款式的女仆服。我记得昨晚睡觉时还没这叠衣物的，这么说来只可能是库拉丝趁我睡着时放下的。
我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了。对于那位大小姐的先斩后奏我倒没什么愤懑的情绪，只是心底稍微感觉到了些困扰。按照原定的打算，我是准备今天再去图书室找找书的，现在却变成了对着一叠我不想穿的衣物发愁的情况。
那么要拒绝库拉丝的安排么？想到这我像是要把想法表达出来一般快速摇了摇头。都到了这个时间才拒绝，只会给病中的艾琳带来困扰吧。更何况，库拉丝做出这个决定多半也是因为担心我，我不忍心辜负她的心意。
我望了望门，抱着那叠衣物进了洗浴间。不得不说看库拉丝琉兰她们女仆服穿得很工整，等到自己动手的时候才知道这衣服穿起来有多麻烦。我用了相当长时间才把自己打理好，这之后我才鼓起勇气打开了门。
门外的少年听到开门声像获得大赦的囚犯一般立刻转过身来，接着他便呆立在了原地。可以的话我真不想面对这种场景，我在心里发泄般地想着，脸上窘得一阵阵地发烧。好在眼前的少年骑士终于在一小会后反应过来，带着我上路了。
路上的气氛非常尴尬。我走在少年的身后，能感觉出他始终把目光投向走廊左侧窗外的动作所投射出的不自然，同时身上的这套衣服也让我很不自在，以至于反应过来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用了双手交叠在身前这种雷亚利安标志性的姿势。
就这样伴随着尴尬和沉默走了一阵，身前的少年突然毫无征兆地转过头来说：“瑟璃儿小姐和库拉丝大小姐的关系好像很好呢。”
我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这话，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下意识作了回答：“哦。”
少年张了张嘴，却没再发出声音，这之后他飞快地把头转了回去，再度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等我意识到他是在向我寒暄时，接话的时机已经过去了。好吧，在不擅长和别人交流这一点上，我的表现应该比他还糟糕不少。
就这样走了一阵，我又看到了那块图书室的门牌。我并没有把书带在身上，看来也只能晚上再过来换书了，这样想着，耳边传来少年疑惑的声音：“瑟、瑟璃儿小姐？”
少年站在我身前几步远的地方看着我，眼里有着淡淡的惊异。看到他的动作我才意识到我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我脸上一烫，赶紧跟了过去。
走了一小会，少年又突然侧过身来问：“瑟璃儿小姐喜欢书吗？”
“嗯。”
“喜欢哪方面的书呢？”
哪方面么……我小小地思索了一下：“应该……介绍其他地方风景和习俗的书吧。”
“风景和习俗么……”少年声音微微低了一下，“这类书的话我推荐赛弗因·胡克多的游记，里面很多内容都很有趣。”
我心里暗暗惊讶于他的推荐，于是回答：“嗯，他的书我读过几本。”事实上，我也的确只读过一部分。不知道为什么，在静谧山谷的时候，书房的书架上只有赛弗因·胡克多一部分的著作，我能明显地从游记的内容上感觉出书册的缺失。
“那你更应该读完剩下的了。”大概是聊到了少年喜欢的话题，虽然说话的样子仍有些腼腆，但他似乎已没有之前那样紧张了。他接着说：“赛弗因的足迹不只遍布五大陆，连很多偏远小岛也去过。我个人觉得最吸引人的是他误入艾然岛的部分。真奇怪啊，按照书里的描述，那座岛明明处在西大陆外缘不远处，却似乎与世隔绝，岛上的原住民别说教团了，连艾尔·兰得都没听说过。”
“很难想象还会有教团的势力触及不到的地方。”我附和着说。
“所以这就是艾然岛的神秘之处。”说到这少年的眼睛仿佛在放光。“赛弗因离开西大陆之前把旅伴留在了西大陆的空港城市韦赛特堡，根据他书中所说他在艾然岛只待了一个月，但当回到韦赛特堡时，时间已过去了十年以上。赛弗因本人看起来一点没变，他的旅伴却早已嫁给他人，成了两个小孩的母亲。因为这些细节，之后很多冒险家跟着去寻找艾然岛，甚至教团也组织了三次远征，但再也没有找到那座岛屿的蛛丝马迹。”
这部分的内容就有点超常了。如果只有赛弗因·胡克多一个人去过那座岛，那不能排除后面的内容是杜撰的可能性。然而从我看过的几本游记的内容来看，赛弗因本人并不是一个喜欢说谎的人，其对部分地方的描述也能在其他地理相关的书里找到佐证。我稍微感到了些困惑，但随即又觉得这毫无意义。我对这些奇闻轶事的兴趣已大大地降低了，命运也注定我不会和那些地方有交集，那么我还有必要去纠结真伪吗？倒是眼前的少年，我注意到他眼底的向往是真真切切的。
“的确是充满了神秘色彩的地方呢。”我淡淡地感叹说，然后想了下，这才记起了少年的名字。“如果有机会的话，以后约修亚也去找找那座岛屿吧。”
虽然只是短短地聊了些没有实际意义的话题，但我能感觉到和约修亚之间的气氛已没有一开始那么尴尬了。这之后我们终于到达了餐厅。舷窗外的天已微微亮，我们需要在早上第一轮交班前备好早餐供当班和休息的人用餐。
“我没办法像大小姐那样做出特别美味的早餐，所以我们找一些简单的做吧。”在餐厅的厨房里，约修亚蹲着打开了壁橱的门，然后端出了一篮土豆递给了我。“瑟璃儿小姐，能麻烦你先把土豆洗一下么，我去准备其他食材。”
我有些忐忑地接过了那篮土豆。事实上我从没自己做过饭，母亲还在世时这些事情都是母亲和其它雷亚利安在做，后来则全部落到了谢丝塔的身上。我知道自己肯定无法胜任做早餐这种事，但如果只是协助约修亚，应该……问题不大吧。
先将土豆倒进水槽用水冲洗了一遍，然后一个一个地洗去表皮上的泥，再放进旁边的的干净篮子。等做完这一切，约修亚又交给了我将土豆切成一层一层的任务。在看着我用拙劣的动作切了一个土豆后，少年终于忍不住开始了言传身教：“切土豆要这样，先从五分之一的地方切出一层，再把切面朝下，土豆就能比较容易地固定住了。切的时候左手适当按紧，手指朝里弯曲，你刚才的动作很容易切到手的。”
我忍着窘迫的心情和发烫的脸颊点了点头，约修亚便继续回他那边煎蛋去了。除了我以外会来吃早餐的也只有舰桥相关的人了，所以我们总共需要准备九人份的早餐。我看到约修亚一个一个地把蛋煎出来，然后盛放进餐盘里，再把餐盘分开放进温箱，心里由衷地感觉到不容易。昨天库拉丝也是这样为大家准备早餐的么？我似乎有点理解库拉丝和她的下属们关系如此融洽的原因了。
等我把土豆全切完，约修亚那边已经把给每个人的烤肠也弄好了。这之后约修亚把土豆片拿过去，拌上一层酱汁后便一个个地丢进锅里去炸。我这边则新分配给了熬粥的任务，需要做的也很简单，把约修亚帮我配好分量的小米、蚌肉、调味料放进锅里，然后加上水，煮的时候时不时搅拌一下，到差不多时盛到碗里，再撒上小葱就行。
然而即便是这么简单的事还是出了状况。在我一点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约修亚突然窜过来一把关掉了火。他朝锅里嗅了嗅，这才说：“有点糊，不过问题不大。”
但愿他不是为了顾及我的颜面而说的安慰话，我有些难堪地想。
当天亮了有一阵后，陆陆续续有人来到了餐厅，这其中就有库拉丝和约修亚的那位叫做克萝谢的专属雷亚利安，以及另外两位我不曾见过的人。其实说不曾见过也不太准确，其中一位臂膀粗圆、有着一圈络腮胡子的中年人，我记得他是库拉丝来接我和阿隆时的司机，库拉丝当时称呼他叫维德，经介绍我才知道他叫维德莱特·斯拉夫诺，是舰上的陆战队队长兼二副，同时也是骑士之一。剩下另一位有着棕色头发的男性看上去约莫二十代过半，给人的印象温尔文雅，他的名字是亨利·史莱森，是通信士兼操舵士。
早餐端上餐桌的时候，我有心留意了一下用餐的成员，看到并没有人在食物入口后露出微妙的表情，我心里才暗暗松了口气。但接下来比较尴尬的情况出现了，维德莱特因为职务的关系大多时间都在下层用餐，所以我们并没有准备他的早餐，厨房里虽留有几份，但那是为剩下的人准备的。思前想后，我去厨房把自己的那份早餐端了出来，中年人也不客气，接过去就把食物往嘴里送。
刚咬了一口土豆饼的中年人眼睛便瞪大了起来：“这土豆饼有泥！”
我一下子感觉到无地自容。
“这粥还有糊味！”喝了一口粥，他再次叫了一声。
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子，我只感觉到整个脸都烧得厉害。瞄了眼其他人，发现他们都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库拉丝在那边微微笑着道：“一点点而已，并不严重。瑟璃儿把她有生之年做给自己的第一份食物给了你，这么想是不是好多了？”
“好吧。”中年人哈哈大笑起来，跟着狼吞虎咽般地吃起了早餐。
两三口把食物都咽下去之后，他用餐巾擦了擦嘴，之后从放在身旁桌面上的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纸，起身越过亨利直接递给了库拉丝，同时说道：“有点情况你需要看下，这是我刚才离开时史莱森的妹妹托我转交给你的观流图（注1）打印件。”
库拉丝接过那张纸，放在眼前静静观察了会，然后问：“缇娜是怎么说的？”
“看起来像是风道内的异物，但距离太远了，无法确定是真的有什么还是仅仅是乱流。”
默默听完这话，库拉丝又盯着那张纸看了一会，这之后她抬起头朝我看过来：“瑟璃儿，罗杰和艾琳有来用过早餐么？”
我摇了摇头。库拉丝见状便将那张纸递给身旁的亨利，示意他传给我。等到那张纸到我手里后，她说：“麻烦你把这个交给艾琳吧，她是观测长（注2），还是她的意见更有权威一些。”
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既然库拉丝这么说了，我便默默地点了下头。
早餐时间结束，几人各自打算离去了。
“小姑娘，口味先不管，下次记得多准备一点，我可是肚子一点感觉都没有啊。”维德莱特这么说完，哈哈哈地笑着离去了。
“别在意，维德应该还会去下层餐厅，倒是你这边等下再给自己做点什么吧，那么我去舰桥了。”库拉丝安慰了我一句，说这话时她眼里带着淡淡的温柔和关切。那边克萝谢和约修亚在一起交谈了几句，这之后克萝谢推着餐车，和库拉丝一起离开了餐厅。
注1：观流图。舰船或异物存在于风道里时会对魔晶粒子的流动造成影响，从而形成扰动流。观流图就是直观显示这些扰动流的图像。
注2：观测长。观测班的直属负责人。负责统辖侦查、外部观察、战术观测等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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