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颜色是红
我们就这么有点尴尬地走到了三楼。她一直紧紧抓着我的手腕,好像怕一松开手,我就会变成烟雾从窗户里逃走似的。
“真没想到你的房间在这么深的地方啊。”穿过长长的走廊时,我试图说些什么来活跃气氛。
她一声不吭,只是可爱地歪过头看了我一眼。大眼睛像是在问:你希望我就这种话题做出什么回答啊?
我除了对她六十度角倾斜头部的可爱造型表示心驰神往以外,实在做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提议。
不过……小公主不要为了卖萌就这么虐待自己的脖子啊,总摆出这个角度会产生范性形变断掉的。我在心里感叹。
我们在一扇普通的木头房门前停下脚步。
“到了?”我努力挤出轻松活泼的语气问。
她点了点头,推开门。
不得不说,这屋子比我想象的小多了
和我自己在我家那套老旧公寓的房间差不多大。
而且,塞得满满当当。
房间的一角放着一张小小的床,白色的床单像是漂过头了,格外洁素。房间中央是一张玻璃写字台,上面除了堆着大摞的练习册和参考书,还有一只蓝色的塑料闹钟,樱桃红色的小台灯,以及一盒绿茶香味的面纸。
其他的墙面基本就被各种花哨的小柜子填满了。
一点也找不出奢华的影子来。东西虽然多,但是实在没看到有什么特别昂贵的货色。
非要说有什么东西值点钱的话,这个房间倒是很多大型毛绒公仔的栖息地。
一只考拉趴在床上,半转过头,塑料眼珠子直勾勾地瞪着我们俩。
床头坐着一只微笑的河马,双手合在胸前,好像万圣节上门要挟“Treat or Trick”的顽童。
旁边的柜子上栖息着企鹅和北极熊。一只龙猫缩头缩脑地蹲在它俩后面。
块头最大的则要数地毯上坐着的一对披着羊皮的狼和披着狼皮的羊。即便坐在地上,也还有十来岁的小孩子那么高。脸上带着狡黠可爱的微笑,似乎是nici的手笔……啊,我想起来了,好像在清华东门的华联商厦见过这一对难兄难弟,因为个头实在太大,在架子上摆了小半年都没人买。后来有一天,它俩终于双双从橱窗里消失的时候,我还为它们终于找到了主人家而大大松了口气,想不到,今天在这里又见面了。
我的视线回到夜寒身上,出人意料,她的神情不像平常那么淡漠,倒显得有点烦躁。
并不是说眼下有什么情况让她厌烦或者讨厌,而好像是有其他什么放心不下的事。
“你没事吧?”我笨拙地想表示关切。
“嗯?很好呀。”她轻声回答,绕过写字台坐下。
我在她对面落座,这张桌子并不大,看着对面的她近了很多。好像是头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仔细观察她,我的眼神有点发直。
夜寒伸手敲了一下闹钟上面顶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叮铃,上课铃响了哦。”她发出可爱的拟声词。
“呃……好吧。”
今天她怎么有点怪怪的。
是比以前活泼了呢?还是不如以前自然了呢?
老师和学生都心不在焉的课程乏味地进行。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夜寒似乎更焦躁不安,每隔一两分钟就要往窗外看天,或是去检查闹钟的分针又走了几个格子。我觉得她什么也没听进去。
唉,他们家长刚满怀希望地嘱托我,这节课就上成这个样子,真让人泄气。
反正这样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早点打住,让她俩都有时间收拾一下心情吧。这样姐姐也不至于缺太多课。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夜寒?”
“嗯?”她发出梦幻一样轻微的应声,好像还在想心事。
“这样讲下去效率也不高。”我解释道,“早点休息,自己做做练习,下次课前调整好就没问题了。”
“不。”她低声说,轻轻摇头。
她停顿了一下,像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台词的话剧演员。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
别这样啊。
就算你不摆出这么凄惨的样子,只要你哪怕再轻描淡写地要求,我也会留下来陪你的啊。
冰霜一样的小公主啥时候也学会了电视剧里的苦情戏码了?
看着她楚楚可怜的大眼睛,我居然没来由地感到负罪感上身。以我的个性而言,这可是相当珍稀的情况。
我端正坐姿,用手支着头,认真地看着她。
怎么看都是无懈可击的面容。
又想多看一会,又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人家。
“嗯?你发现了吗?”夜寒微微向左偏过头问。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她头一次对我用疑问句讲话?
“什么?”
“我的左眼是单眼皮,右眼是双眼皮。”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不过语气还是像冰封的溪谷一样清冷。“喏,你看吧,不要笑。”
“……”
好像真的是这样。
不过这也是萌点吧,萌角色的一切特点都是萌点,即便是缺点也一样。
反正,我是想象不出谁有胆量笑话她。
不过,继续这样相面,倒真像是在进行谁更能坚持不笑出来的比试游戏。
和她比严肃,我一定会输的。
这么下去太尴尬了。
如此浪费和美少女同处一室的时光,简直就是犯罪。
“呐,我说,这个考拉真可爱。”我突兀地开了话茬。“看你这么宠它,把它放在床正中央,每天晚上都抱着它睡觉吧。”
我说着说着,脑海里自动浮现出穿着天蓝色睡衣的夜寒紧紧搂着考拉,在被子里蜷成一团的样子,就像冬天早晨把头埋到翅膀下面瞌睡的小鹦鹉……
她脸上露出细微的怀疑表情,慢慢摇了摇头。
Stop,stop……我的脑子都在想些什么啊!
“那,它有名字吗?”我硬着头皮努力延续话题。
她点点头。
“是什么啊?”
“杰克。”
“这样啊,有什么寓意吗?”
“开膛手杰克[1]。”
“……”
除了她,世界上还有第二个女孩子会给自己的绒毛玩具起这样的名字吗?
“呃,夜寒,我说,这个名字是不是有点不适合……”我寻找着委婉的措辞。
“不适合什么?”她可爱地歪着头,淡淡地反问。这次是偏向右侧,看来她还蛮注重平衡的。
“不太适合一个玩具啊。”
“杰克就是它的名字。它就叫这个名字,为什么会不适合啊?”
当然很不适合了!我在心里吐槽。这比养了一只猫,然后给它取名叫做“狗”还不适合!为什么我遇到的这两位美少女都是思维方式很奇异的类型?真让人崩溃。
不过,她能和我说出这么多话,倒是很让人鼓舞。继续聊下去,总会有有意思的,有共同语言的话题吧。
“好……吧,那边的披着狼皮的羊和披着羊皮的狼呢?”
“披着狼皮的羊叫阿道夫·希特勒,披着羊皮的狼叫约瑟夫·朱加什维利。”她一脸认真地说,樱桃红色的可爱嘴唇灵巧地吐出拗口的回答。
别看平常话不多,她似乎很有绕口令的天赋。
有了“开膛手杰克”的预防针在前,这次我倒不怎么惊讶。
不过,嘴唇……真的太可爱了,好想品尝一下……对不起,咬到舌头了,我实际想说的是:“好想再欣赏一下”。
“夜寒小姐?”
“啊咧?”她配合地做出好奇地歪着头的经典造型。
“请按照我的样子,重复以下台词:‘披着羊皮的狼不吃披着狼皮的羊因为披着羊皮的狼以为披着狼皮的羊是狼;披着狼皮的羊不怕披着羊皮的狼因为披着狼皮的羊以为披着羊皮的狼是羊。’”
“……不要。”小公主板起了脸
“啊?”我难以抑制脸上露出失望之情。“为什么啊?”
“没有逻辑。”
“……”
我居然沦落到被她批评没有逻辑!我感到一丝悲壮的绝望。
回想一下,刚才她说的两个名字,有一个有点陌生。
“朱加什维利”……有点陌生,不过又似曾相识的程度……
“等等,那不是斯大林的原名吗?”
夜寒稍微挑了挑眉毛,似乎是表示惊讶。“作为一个理科尖子生,老师在历史方面的知识意外的好呢。”她清澈的声音,轻得像羽毛笔书写的沙沙声。
看来我的印象没错,经常出现在历史书和哲学视频里的“斯大林”总书记,其实只是一个笔名。
最常用的名字其实是笔名或者化名,原本的名字反而被忘却了,即便在著名人物里,这种情况也不少见吧。
毕竟,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是方便他人称呼的。从这个意义上说,一个人真正的名字,不该取决于他登记在册的实名,反倒应该取决于大家普遍上如何称呼他。
这么说来,说“斯大林”就是那位总书记的名字,也不能算错。
推而广之,绒毛玩具本来没有名字。身为主人的夜寒怎么称呼它们,那就是它们应有的名字。
把考拉叫做开膛手杰克,把披着狼皮的羊叫做希特勒,虽然风格极端,也没什么不妥吧。至少,现在,我和夜寒都是这样叫它们的。要硬想出一个新的名字取而代之,反而怪不自在。
“这样啊,真是好名字。”我不完全是违心地称赞道,“不过,我们就叫它斯大林,是不是方便一点?”
她看着我,点了点头。“如果它本人不反对。”
“那只很像腾讯logo的企鹅叫什么呢?”
“萨菲罗斯[2]。”
从历史题材向幻想世界迈进了吗?再怎么看都是论身材论气质100%扯不上关系的搭配。
“企鹅旁边的北极熊呢?”
“还有待观察。”
“有待观察?”
“嗯,从它的剑术判断,我初步将其范围缩小在达斯·维达[3]和阿尔萨斯之间。”她静静地陈述。“不过要具体断定是哪一个,还有待观察。”
这真是想象力丰富的互动play啊。
堪称角色扮演游戏历史上的革命性突破吧。
我这么想着,夜寒忽然从我对面站了起来。
一时间,我还以为她要把房间的灯打开。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只剩下空气分子衍射的余光,完全不足以照亮房间。在这样昏暗的屋子里和她这样美丽的女孩子同处,确实是很可疑的景象。
不过,把灯打开的话,在昏暗的光线下才容易萌生的浪漫情愫,也就被驱散的一干二净,多少有些可惜。
别骗自己了……根本就没有什么浪漫情愫好吧。
然而,她根本没有去开灯。
她隔着桌子,朝我扑过来。
而且,在半空中,她好像突然失去力量似地,半蜷缩起身体。结果,她栽到,而不是扑到我怀里。
简直像是在半空中被气枪击中的鸟儿。
“怎……怎么啦?”我不知所措地半托半抱着她的上半身。她的身体沉甸甸的,似乎完全没有力气。如果我松开手,她恐怕会瘫倒在桌子上。
闻到了她身上冷空气一样清爽的香味,双手隔着衣服柔软的触感仿佛梦境,让我的呼吸不由自主提了速。
现在不是注意这些的时候!
我扶着她的肩膀,绕过桌子。糟糕,她似乎站都站不住。失去了桌子对她身体的支撑,我实在没办法扶稳她,只得笨拙地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才不会两人一起摔倒。
“怎么啦,夜寒?别这样。喂?”我轻轻摇晃着她的肩头。
这时,我的手在她的肩胛骨旁,碰到了潮湿的东西。
是血。
玛瑙红色的血。
然后,我看见了。
一柄银光闪闪的匕首,立在小公主单薄的肩头,凶残地微微颤动。刀尖深深没入女孩的肌肤内。血从伤口往外涌出,像夏日的泉眼,任我怎么慌慌张张地用手去捂,去堵,都止不住。
血,好多血。
不停地流,鲜红色的境界在白色的洋装背面不断扩散。
天啊,天啊,天啊……
这可怎么办。
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答案并没有让我等太久。
我的视线越过夜寒瘫软的肩头,投射在她铺着洁白单褥的床上。
我看到了考拉。
一只绒毛玩具考拉。
它用两条腿在床上站了起来。
适合攫住桉树枝条的前爪,正摆弄着一柄银光闪闪的小刀。
它在笑。
[1] 史上最著名的连环杀手,于1888年在伦敦杀死五人,未被破案。
[2] 系列游戏《最终幻想》中的著名反派。
[3] 电影《星球大战》中的黑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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