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霜村终于迎来了今年第一场雪。
我想,诱发这场冰雪的云层应该是从自己曾和艾德兰一同欣赏过的那片海边开始,沿着谢维图拉尔领穿越边境和山脉一路飘来的吧。
我觉得自己多少应该算是有些思乡情节。
毕竟谢维图拉尔岭对自己而言承载了太多无法负荷的心情以及重量。
从与塔科特、塔米雅一同生活过的宅邸以及庭院,到伊莎曾经裸着足戏水的翠绿湖畔,还有自己和魔女曾经对峙过那片的后山草原──
转生后历经的大大小小和点点滴滴,有绝大多数都建立在谢维图拉尔领那片寂寥的土地上。
与喧嚣吵杂、自由奔放的阿斯嘉领不同,也和放松自在、恬静纯朴的榭菈领不太一样。
没错,谢维图拉尔领是个会令人不自觉地感到寂寞的地方。
而我竟然将伊莎一个人孤伶伶地扔在那瀰漫着孤寂的雪原。
在失去挚爱的悲怆逐渐冷却之后,我明白了。
无论是想为双亲復仇,亦或是调查真相之类的理由看似有多冠冕堂皇,可实际上自己只是想逃离那裡,逃离光是想像就会令人陷入哀伤的谢维图拉尔领。
因为詹还有佩姬,是个会在关键时刻选择逃避的垃圾──
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垃圾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从上辈子自己仍作为詹的时候就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跟明瞭。
伊莎也许永远没想到自己所憧憬的英雄竟然是个只会逃避的烂人吧。
雪花像棉絮一样自天空缓缓降下。
飘落至掌心的白雪就像伊莎,那瀰漫着些许刺痛的洁白无瑕与伊莎带给自己的感觉一致,就连接触到体温后会逐渐消融这点都极端雷同。
我好想念伊莎,无法抑止的那种想。
伊莎修长的睫毛、伊莎深邃勾人的眼眸、伊莎带着魅惑的笑容──
可最令自己想念的,却是伊莎那盪漾着慾望的双唇。
……我真差劲。
朵朵兴奋地推开了房门,睁着猫一样的圆润大眼牵住我的手。
她兴高采烈地说要趁这难得的机会告诉佩姬星霜村为什麽会被冠以星霜之名。
我本想拒绝,因为外面的天候已经令自己手脚开始冰冷,况且,我也还没从思念伊莎的苦痛中恢復。
但个性强势的朵朵向来不容许别人拒绝,她主动为我套上了袜子、穿戴起手套,就连自己挂在衣架的白色斗篷都被她特地端了过来,还贴心地为我在斗篷底下多准备一条薄薄的羽绒背心。
这孩子一定是狮子座,我心想。
瀰漫着初雪的空气冻的令人颤抖,身体不自觉地打起哆嗦。
被低温刺激到红肿的鼻腔与嘴边瀰漫着白茫茫的雾气。
彷彿狮子一样的男人已在屋外的空地等候多时。
白皑皑的雪花在冈萨雷斯的身上凝结成厚重的团块,他伫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地凝望天际。
顺着冈萨雷斯的视线望向天空,自己在顷刻间就理解了这裡为什麽会被叫做星霜村。
因为连接着这片漫天雪景尽头的是星空,是藏匿着无数祈愿、是孕育了无数梦想、是横跨颠簸的过去以及遥远未来的星空。
无论历经多少悲欢离合,星空始终恆久不渝,那是它的特质,也是它作为永恆的见证──
我想,狮子那被白雪复盖的侧脸应该是如此阐述的。
自获得了第二次人生开始,曾几何时星空已经不再像当初那般震撼自己的心,我也早已忘记璀璨的夜空曾为自己带来的感动。
习惯果然是很可怕的事情,明明是这般美好的事物,自己却得等到从另一个角度重新窥见它的价值后,才能继续挖掘它的珍贵之处。
……谢谢妳,朵朵。
妳能逼迫死气沉沉的我出来见证这份梦境实在是太好了。
冈萨雷斯至少在雪地裡伫立了将近一个小时,朵朵是这麽跟我说的。
自己并没有去过问狮子究竟是在怀念或是回忆着什麽,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不得不去面对的挫折或是心魔,这点就算是强大如使徒冈萨雷斯也是一样。
男人一定也有着跟这片土地息息相关的宝贵回忆。
狮子终于动了,他拍拍脑袋,抖掉身上的积雪,硕大的手掌拟态成拂尘,将复盖在胸前与后背的雪白尽数拍除,从一尊威风凛凛的凋像回归成人类。
他一脸倦怠地朝我跟朵朵走了过来──
「……睡醒了。」
冈萨雷斯用小指头掏着入侵与堆积在耳中的雪块。
狮子滑稽的模样令我为自己的多愁善感笑了出来──
「噗、呵呵、呵呵呵──什麽嘛,我还以为冈萨雷斯你在感叹又或是在缅怀过去,没想到竟然是站着睡着了啊!」
从一开始试图维持形象的掩嘴轻笑,到最后实在忍俊不住的捧腹大笑,一直在心裡鬱积的结被冈萨雷斯轻而易举地解开了。
真是个豪爽的男人呢,跟他相比,自己那不停在懊恼与纠结的心彷彿都只是庸人自扰。
「看妳那副瞧不起人的态度,佩姬妳该不会以为我肚子裡一点文化气息都没有吧?」
我点点头,用不置可否的笑容瞅着他。
冈萨雷斯的鬃毛气的像海胆一样往外炸开──
「我说耶格凯尔英雄传裡,难不成把我写成了一个除了打架之外一无是处的傢伙?」
我噘起嘴,用轻挑的口吻对着狮子开起玩笑:
「书上没有这麽写,可是冈萨雷斯大人您给人的感觉确实很像啊。」
男人不服气的叉腰,他将视线转向朵朵,也许是期望天真烂漫的女孩能给他一个稍稍中肯的评价:
「我说朵朵,你很清楚冈萨雷斯我有多厉害对吧!」
朵朵死命的点头,她是真的很崇拜这位传说中的英雄。
冈萨雷斯得意地交叠起双臂:
「那妳说,本大爷我除了打架外还有什麽事情非常厉害!」
「除了战斗以外,冈萨雷斯大人在吃饭还有睡觉上面都非常厉害!」
狮子的鼻孔因志得意满而放大,自己备受肯定这件事令冈萨雷斯的表情显得有些飘然──
过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一脚踏入陷阱的狮子突然大声的抗议:
「为什麽是吃饭和睡觉?」
摊开双臂的他,脸上堆满了自己遭受否定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因为冈萨雷斯大人您一到村裡就消耗了一个礼拜份量的储备粮食还睡了整整两天啊。」
噘着嘴,朵朵小小声的反驳。
「我后面不是补给你们了?有必要埋怨成这个样子吗?」
「冈萨雷斯大人您什麽都吃,最后还给村子的却只有肉类,那些稀奇古怪的肉品加工起来非常麻烦,把村子裡的大家都给累坏了。」
小声嘟囔的朵朵眼裡此刻充满了对冈萨雷斯的怨怼。
「我、我很抱歉……」
狮子的鬓角与他沮丧的脑袋一致地垂下。
明明是由我开始的调侃,结果却是由朵朵作出致命一击,这世界还真奇妙。
不过冈萨雷斯引发的这些骚动我却一点也不知道,看来是因为自己昏睡的比狮子还久的缘故。
「……难道在妳们眼中,我除了打架之外没有半点可取之处吗?」
冈萨雷斯沮丧的模样令他总长将近十呎的身高看起来只剩三十公分,比乡民引以为傲的吹嘘还要更短。
至于他们吹嘘的究竟是什麽,自己倒是不太清楚──不要怀疑、我说真的!
「勉强加上个打猎吧,毕竟冈萨雷斯大人您确实是将食物补给村子裡的大家了。」
朵朵为难地挠了挠脸颊,备受鼓舞的狮子身高一鼓作气回到十呎。
……原来气势的旺盛与否带给人的印象会有如此强烈的差别,还真是长见识了。
我戏谑地吹起口哨──
「可是这跟冈萨雷斯大人您口中的文化气息一点关係都没有啊!」
当然也没有忘了补刀。
这就是塔米雅平常在对我作的事情吧?好愉快呢!原来观察别人的反应再决定要不要落井下石是这麽有趣的事。
妈咪妳传承下来的精神我会好好坚持下去的。
「看来我不得不老实承认自己深厚的文化底蕴了。」
我说文化底蕴这个词跟冈萨雷斯你的人设冲突了啦!
还是您当真有确实踏上过破除迷惘的修行之旅?
狮子一边叹气,一边故作感慨地扶着额头。
他似乎想用装模作样的侧脸彰显自己的帅气。
不过我说冈萨雷斯大人您已经被定位成谐星了,不搞清楚自己在舞台上的角色可会有反效果的喔。
男人像是在舞台上纵情高歌般一前一后摊开双臂,用充满戏剧性的口吻强调着──
「其实,星霜村是我命名的!」
『骗人。』
我跟朵朵异口同声。
星霜村确实不像冈萨雷斯会取的名字,以冈萨雷斯的性格来看──
『与满天星辰来场永生难忘的较量吧!星战村。』
又或是──
『天上的星星都是敌人!星敌村。』
还是什麽像是吃饭睡觉的『星咬村』、『星倦村』都有可能,就只有星霜一词离冈萨雷斯的个性实在太过遥远。
「真的啦!当初我跟耶格凯尔两个人在那边为这村子到底要叫作星霜村还是霜星村吵了好久,最后是榭菈在那边感叹『祈愿要摆在现实之前,我决定将这裡称为星霜村』,争执才告一段落。」
带着小丑面具的狮子奋力地解释着,不要问我面具到底是打哪来,因为最近自己不太能区分梦境以及现实。
不过狮子话语中提到的过去令我充满好奇:
「所以星霜村这个称呼是冈萨雷斯大人您提案的囉?」
「不是。」男人乾脆俐落地否认了。
「……那样的话冈萨雷斯大人您还真有脸将功劳往自己身上揽啊。」
请把我的惊讶还有好奇还给我!
我握着拳头在心裡呐喊。
倨傲地叉起了腰,冈萨雷斯缓缓说着──
「话不能这麽说,我可是认认真真的拥护过这个名字,纵使作为当事者的星霜村本身不具备自我意识也是一样,在更进一步的关係开始之前,大家都是透过名字在辨识彼此的。」
风雪吹拂着冈萨雷斯的鬓角,狮子金色的鬃毛在夜空裡晃盪。
「也是透过名字在纪念一切。」挽起头发,我收起了心底对冈萨雷斯曾有的轻视。
狮子口中的那一套解释,自己是非常清楚的,就像自己将塔米雅铭刻在世代名上是相同的道理。
六百年的智慧果然不是假的呢,昔日的英雄冈萨雷斯一定从各式各样的角度彻底思考过自己的人生了吧?
至少不会像自己这样虚度光阴。
望着已经逐渐被云层掩盖,缓步消失在视野之中的星空,我疲惫地想。
朵朵突然发难,她以截然不同的角度、清亮的嗓音,重新诠释自己的故乡──
「星霜村是有意识的喔。」朵朵稚嫩的嗓音并没有打算停下:
「星霜村一定在漫长的历史有了自己的意识,才会招唤了英雄冈萨雷斯先生还有佩姬。」
说完,朵朵对我眨了眨眼,似乎是在悄悄地暗示自己──作为圣女的佩姬在她的心裡与昔日的英雄是一样的地位。
……其实不用特地在冈萨雷斯面前隐瞒,毕竟作为使徒的狮子早就一清二楚。
我露出了苦笑。
不过朵朵说的没错,无论记忆、场景、过去又或是未来大家都是具备了心的──自己必须去好好面对他们。
而这之中也包括了妳,伊莎。
我盼望自己这次能不再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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