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素素呆坐在汽车的驾驶座上，她很喜欢自己网购的车载香薰的味道。这种味道据店家介绍，有着不错的安神效果，看来此言非虚。
车载多功能屏幕因为整点报时功能而自动唤醒，车中唯一的光亮使她不自觉地将视线移了过去。
九月二十二号，六点。
晏素素系上安全带，抬头看向自己家的那扇窗户。就在昨天的这个时候，自己曾趴在那个窗台上想着应该永远不会在这个时间点通勤了。没想到仅仅只是过了一天就推翻了曾经的猜想。
她轻踩油门，和车窗外那些陪伴她生活的一草一木轻声道别。车窗外的风景被甩到了后面，晏素素却想将这些景色映入脑海，因为此一去，恐怕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很清楚，塞勒姆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日校园，恐怖分子们将学生集中在最大的音乐教室。他们暴躁地操着沙月语作出强硬的指示，得到的回应却寥寥无几。这是当然，沙月语这种小众语言不可能普及到九州的课本上。
但是通用语存在于课本上，而塞勒姆，是唯一一个流利使用通用语的恐怖分子。
当恐怖分子的首领对这混乱场面大发雷霆，想要杀死人质杀鸡儆猴之时，他发现了人群中那个留着少见白发的少女。白发？外国人？若能将这圣战变为国际的事件，在谈判桌前应该会更加有利吧。
首领对身旁的心腹嘀咕了几句，接着他指向了人群的周不疑。那心腹便从讲台上走下来，面无表情地抽出了手枪并上膛。
晏素素不懂沙月语，她是通用语老师。但是直觉能告诉她那走下台的恐怖分子所盯着的人是谁。那凶狠目光所及的终点，是那紧紧抓着自己衣袖的周不疑。
没有一个成年人会躲在一群孩子身后，晏素素亦是如此。
孤勇代替了懈怠，她不顾一切地站起身，用额头顶着那把手枪的枪口。这个在学生印象中从未发过脾气的温柔老师，似乎在这一瞬用完了她一生的勇气与刚毅。
时间彷佛静止了一样，音乐教室里所有人都在屏息着。首先划破宁静的不是枪声，而是直面枪口的老师用通用语对亡命徒的怒斥：
“If you want to kill her, kill me first.”
她的身体听从恐惧本能而颤抖着，即使是这样也没有对她那坚定的语调影响一分一毫。
晏素素知道自己是一个贪玩的人，之所以她能成为通用语老师，是因为她想在汉化出来前就玩遍那些通用语小黄油。她从未想过会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用到通用语，也从未想过沙月这个较为封闭的民族，也有精通通用语的人。
而那个站出来劝阻首领的人，正是塞勒姆。这个成长于军官阶级家庭的男人，受到过良好的教育。他自然明白与人质交流的重要性，而与军警的谈判是解救身绑炸药的阿迈勒的基础。
从真枪实弹中历炼出的有头脑的战士。晏素素一想到马上就要和这种人对峙，她的眉头不自觉地紧锁。
回忆在此打住，焦虑感让她踩了一脚油门，汽车向着朦朦亮的地平线飞驰着，此时公路两旁的路灯尚且亮着。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车内的后视镜，才发现自己的眉头紧锁得不成样子。
人这种生物，有时候还是需要镜子才能知道自己表情的。
那废弃的沙滩和建筑工地进入了晏素素的视线，塞勒姆邮件约定的地点就在前方。她打开右转向灯，减缓车速向路边驶去。
明明离目的地还有三分钟的距离，她却将车停在了路边。当少女凭借着感性的觉悟决定单刀赴会之时，并没有去详细考虑面对塞勒姆的对策。
晏素素拉上手刹，将车熄火，她的手却停在了解开安全带的扣子上。到了需要直面难题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了恐惧与懈怠。
有那么一分钟，晏素素希望自己永远也解不开安全带，这样自己又有借口可以依附，就像昨天拒绝和李柏一起出门那时同样。
No man ever steps in the same river twice.
这片刻的犹豫反而给了晏素素思索的时间，她快速检阅着自己看过的漫画和小说中的杀人情节。这虽然听起来有一些可笑，但是一些奇袭式的妙计总是隐藏于最能代表“创意”的acg文化之中。
少女握着方向盘上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拍打着，跟着这个节奏逐渐缓和的，还有刚刚晏素素消极的心态。
站在无数“创意”堆成的高山上，灵光一闪是那么自然的事情。
此时公路上的路灯开始一一熄灭，那东方海面上泛着金鳞，遥远的海平线上，透着几丝朝阳，从车窗外飘进大海咸腥的气味，晏素素并不喜欢这个味道，但是却愿意再留意一眼这幅美景。
“这么好的天气，要带着不疑酱和柏酱去游乐场才行呢。”晏素素的自言自语似乎是为了给自己加强信心，此时她的心态也有了微妙的变化，她想带着李柏一起平安地回到周不疑的身边。
晏素素转动车钥匙放下手刹，向着约定地点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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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勒姆面朝大海，他斜带着那沙月的黑色头巾，坐在废弃码头的一捆钢材上，呆呆地望着海面。他很庆幸在与李柏的战斗中没有被刺瞎仅剩的左眼。
因为他的梦想，与大海有关。
沙月是一个缺水的内陆国家，它不乏戈壁与沙漠的奇景，但是沙月人都已经觉得司空见惯。
人类这种生物，越缺失什么，就越想去追求什么，越拥有什么，就越不重视什么。
塞勒姆想起自己的上校父亲，那个男人就是一个经过校准的机器。他严肃，冷酷，将规则置于万物之上，简直就是把军队那套移植到了家庭中。
正因为如此，塞勒姆才会将自己的梦想藏在内心深处，因为那不符合父亲给他的规划之路。
上校离准将，只有一步之差。准将退役后从政便是满满的政治资本。塞勒姆能窥见自己父亲的野心，他曾经还怀疑过沙月的战争是不是父亲积攒军功的一步。
不过这些都已是过往云烟，唯一使塞勒姆在意的是，曾经他有提前实现梦想的机会。
那次机会，就是和阿迈勒偷渡国境，乘船私奔的机会。
塞勒姆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知道，是晏素素来赴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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