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幸运的是，装着柴油的仓库远在战场的另一端——
甚至还有为员工准备的淋浴室。
许笙冲了一个很快速的热水澡，然后从储物柜里随便翻了件黑色风衣套在身上。
说起来，男人还是都有些虚荣心，谁不希望去见异性朋友时打扮得好看点呢。
他尝试对着镜子做出撩人的动作，看起来却和一头猪那样滑稽。
真惨，看起来他的职业生涯中又有一条路挂上了【此路不通】：他一定没有做牛郎的天赋。
夜晚到了。
许笙开着运输车回到了【牵牛星号】所在之处，然后列车头加满了油。
他登上控制室，然后拉下了控制杆。
破破烂烂的机车在汽笛声中再次起航，轨道和被涂鸦在风景中的简笔画般凭空朝峡湾的深处铺去。
列车带着一丝水纹朝前方行进，许笙也疲惫地趴到了驾驶台上。
坐着一个列车头跨越大海，听起来还真是浪漫。
他闻到了带有咸味的海风，从大西洋上飘来的遥远信使致以遥远的问候。
这辆列车要开去哪里呢？他也不知道。
驶出峡湾后，夜晚的闪电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怖。在大海的另一头仍有闪电与云层压抑着的陆地，它在寒冷的海雾之中若隐若现。
在他脚下的海洋之中，曾经埋葬了多少船只与英勇的水手，他们此刻在这冰冷彻骨的大西洋下，安静地长眠。
列车驶过的波纹一圈圈地散开，只是在黑色的海水中增添了一些生气，但很快就被埋没了。
许笙睡了好一会儿，醒来是在一片震动时——天上的阳光告诉他，第二天已经到了——现在是6月19日的早晨。
列车在颠簸了一会儿后，开上了陆地。周围逐渐出现了苔原，接着是草地，接着是森林。
该死，不会有一群乐队在这鬼地方表演吧——他们会穿着奇怪的动物服装，和一群变态在森林里一起唱《狐狸叫》，然后嗷嗷嗷地嗨上一整天。
没人唱那就他自己唱吧——
许笙鼓足了气，然后对着山谷里的森林喊道：“What does the fox
sayyyyy?”
他那跑调了的歌声在山谷里一遍遍响着，就像你中二时代的羞耻回忆被人从QQ空间里翻出来一遍遍圣经咏唱。
太羞耻了，所以许笙很识趣地闭嘴了。
十分幸运，也非常遗憾，挪威的森林里并没有狐狸叫，倒是前方出现了一个小镇。
阴沉的天空中云层噼里啪啦放着电，只有这属于人类的生机勃勃才能给堕天使先生一点好心情。
列车规矩地鸣笛并放慢了速度，通过了显示为绿色的信号灯。
宁静的北欧小镇，看起来是大妈大爷们最喜欢的类型——那就是没有任何特色。
没有任何特色的平凡小镇，和千百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类型一模一样。
唯一的特点，就是这个小镇里似乎有相当多的风筝。
每家每户都在门前挂着一个风筝，商店为了招揽客人也早橱窗外拴着风筝，工厂外的铁丝网上也挂着大量的风筝——得说不愧是北欧的一等人老爷们，就连挂得风筝都这么有牌面，居然在工厂外面挂柔性合金材料风筝线的风筝。
从工厂外看，这应该是个生产特种材料的工厂吧。
这时，许笙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小镇不同寻常处——截至目前为止，他仍然没有发现一个人。
这座围绕着柔性合金材料建立起来的小镇成为了鬼城。
列车碾过铁轨上的野花，路边人户木栅栏上的纸风车哗啦作响。
越往前走火车就开得越慢，再往前就是一个与公路的交叉口。交通信号变为红色，警铃滴滴响着，起落杆默契地落下，将列车彻底挡在了这个路口。
许笙瞪着前面的男人，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男人站在公路的另一边，白色的西装在风中轻微摆动。
上次遇见他，才刚从瓦尔顿没跑多远呢。那时他趾高气扬地讲了半天列车问题，最后解除环境扬长而去。
男人歪着头，背后的翅膀危险地呈蓄势待发的状态，羽毛和剪刀的刀片一般大张开。
他将手指对准许笙，比了一个手枪的手势：“唷，此路不通。”
“你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啊……”许笙叹了口气，从火车的尾部跳下，然后走到起落杆前。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你必须要死。”男人摘下圆顶礼帽，丢飞盘那样朝天空中扔出。圆盘飞出去好远，最后挂在了一个【禁止通行】的交通指示牌上。
“以这个世界来讲，我的工作早就结束了，因为这个世界的大天使之殿承认了对你的歼灭以失败告终——虽然另一个世界的天使们还没有放弃就对了。但是呢，我又很不甘心让你继续走下去，所以我想把你的意志就在这里掐灭呢。”
神经病。这个世界的死亡是不会投射在另一个世界的。
该死的无貌天使，请滚一边去。我现在很忙，没空和你讨论列车问题。
同样都是无貌天使，为什么这位如此欠揍，和芽庄市的大叔那么帅呢。
这次可不会有大叔帮助他了，但他的身体状况某种意义上比上次还糟糕。
“哈，我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位白西装的无貌天使大笑，“这也说不定哦，许笙。你还没有意识到吗？在时间与空间之中锚定了的固定点是可以被消灭的，即便是在这个虹龙创造出的异世界之中。想起被库米尔·汗先生毁灭的【六翼天使】了吗？与它同理，每一个【许笙】的存在，即使记忆不同，状态不同，但他们只存在一个本源，只需要杀死任意一个，那这个本源也就崩溃了。”
“……”
“这个世界并非单纯的梦啊，许笙，这是某人的梦侵蚀现实后创造出的新世界。与你一起旅行的人和你的羁绊过于强烈了，所以他们也被暂时固定了。也就是说，库米尔·汗先生死去以后也再也不会归来了。”
无貌天使没有脸，可许笙分明觉得他在嘲讽般大笑——
“都是你的错哦，许笙先生。你总是这样，一遍遍为所有人带来不幸。所有人都会以为你而死，你是毁灭世界的刽子手。”他抬起一只手，往前拍出，“请品尝死亡吧。”
许笙轻飘飘地往后飞去，砸在了列车头上——
列车在巨大的撞击下往后加速到了百公里级别，玻璃尽数碎裂，那曾经坚不可摧的钢架被砸出了一个狰狞的变形。
他顺着列车退出去好远才回过气来，一把脱下风衣扔到驾驶室里，扯下来一根钢条跳到轨道上插在地里——钢条近乎一瞬间就破碎了，连带着许笙的手一起骨折。他被抛向空中，然后狠狠地摔到地上，滚出去老远才停止。
列车发出危险的鸣笛声，那笛声却渐而远去。
“请尽情笑话我吧，我就是乘人之危的混蛋，但这也没有办法啊，许笙。”许笙努力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却又马上被一双手掐住脖子提起来，“你必须去死啊，许笙。”
热源在无貌天使身边急速升温，惊得他松开双手向后飞去。
——【彼岸花】——
地狱的花朵在许笙的脚下喷发了。
无貌天使站在火海的尽头，惊骇地望着这不要命的恶魔。
焦黑的人形披着火焰，从火海之中走出。他斜着头看向西装天使，咬牙切齿地喊道。
“你以为……在这个状态下就能杀死我吗？强弩之末……那也是强弩啊啊混蛋！！”
他咆哮着挥舞手中的钢条，扔出长矛般朝西装天使投掷去。
西装天使向前拍出，长矛被撕裂成条状向两旁散开，犹如开放的花朵。
那根钢条的表面铭刻着彼岸花的矩阵，但此刻却被切割成了长条，散裂的炼金矩阵无法再被启动。
那燃烧着的人形以难以想象的加速度跟着钢条冲了上来，在那些长条散开的瞬间，他的拳头就接到了西装天使的脸上。
“啊啊啊啊啊！！”
惨叫起来的是许笙。
他的手部在巨大的冲击波下被震得血管爆裂，血液冲破了表皮直接喷出，那些铭刻好的炼金矩阵全部都被以这种野蛮的方式禁止了。
“谁是强弩呢，许笙？我可好好研究过你的作战方式啊。”
无貌天使微笑着捏住许笙的右手，狠狠掰断了那上面的骨头。。
许笙吼叫着把另一只手也拍到了无貌天使的身上，却丝毫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激流葬】的矩阵并没有发动……为什么？！
“即使是全盛状态的你，如果不使用【时间放逐】，也不一定可以干掉我！更何况现在的你啊！”无貌天使一拳砸到许笙腹部，直接将那脆弱的血肉砸穿，“我就是为了杀死你而存在的战斗机器！我的战斗方式就是为了克制你而诞生的啊！”
在飞出去的一瞬间，许笙看清了那家伙的肩膀。
——那里变成了纯粹的，没有一点炼金术气息的，完全属于人类科技的合金。
激流葬能够引爆的只有矩阵而已，而西装天使把那合金完全剥离了自己的身体，许笙的拳头落到上面就只相当于砸到了一块普通的金属。
不，不仅是肩膀——他的整只手臂都覆盖上了那种合金。
在抵挡住许笙的攻击后，他甚至还可以与那片合金取得联系，将它吸纳回自己的身体。
确实。
【这家伙……非常棘手。】
许笙一边向后飘飞着，一边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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