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哼着小曲儿,从墙上扯下一页日历,用铅笔在下个月的日历上标注出注意事项。
今年是2003年,一切都好了起来。
虽然说起来可能有点发国难财的嫌疑,但2001年大灾变事件的确让这座小小的孤儿院有了转机。
中西部地区在森林的进攻之下全面沦陷,无数人拖家带口逃亡了东部和北方,老赵和老K一起每天往政府办公楼跑,忙前忙后给管事的官员送了不知多少次礼,终于换来了政府指定救济机构的名号——这也意味着,他们暂时可以吃上皇粮了。
老K死在了一个温暖的夜晚,带着笑容死去。
老赵和孤儿院的雇员为他举办了一个简单的葬礼,将他的照片挂在了会议室的最中间。
“安心去吧,我会好好照顾一切的。”
一番整修与扩建后,原本破烂的小学校舍焕然一新,新增的房间住进了那些在逃难路上失去父母的可怜孩子们。为了照顾如此之多的孩子,孤儿院的雇员也相应地增多,老赵也终于可以忙里偷闲。
这位头发已有些斑白的老人拉上活动室的窗帘,从柜子里翻了半天,摸出来一个油纸小包。他拆开油纸,里面躺着一个崭新的方形扁平盒子,盒子上映着不堪入目的内容。
他亲吻了封面上的女人一口,然后蹑手蹑脚地打开盒子,将里面的VCD放入影碟机。
然后,他跪坐在电视机前,用遥控板把新买的小彩电声音调到最小。
屏幕上打出一堆他看不懂的日文——没关系,跳过,跳过。
日本人长相的女主人公穿着没多少布料的泳装——或许只能称之为几条绳子而已——走在沙滩上,遇到俊美的白人男子。
他们说着意义不明的日语,老赵一个字儿也听不懂——没关系,没关系,反正这里不是重点,只要把注意力放在日本女人凹凸有致的身材上就行。伟大的艺术不需要语言来传达,且应该超越国界……
不出意料,两人在酒店开房,女人面对落地窗外的碧蓝大海脱下了所有的衣服。
老赵啧啧几声,不知怎的他很想趴在电视屏幕上去舔那个该死的日本妞。
碧蓝色的大海可真他妈好,从孤儿院开一个多小时的高速也可以看到海,但海里全是生活垃圾和建筑肥料。自从国务院决定在这附近建造一个甚么劳什子“特区”之后,南边的平原地区就整天修修修个不停。
尽管老赵无数次盼望征地征到自己头上以敲到一笔赔偿金,但孤儿院所在的地区似乎并没有被决策者们眷顾,不得不说是个极大的遗憾。
但仔细一想,生活已经比2000年的时候好了太多,孤儿院甚至有闲钱在活动室买一台小彩电——最为美妙的是,这小彩电一半的时间都由老赵独享……
“他妈的,今天前戏怎么这么长……”
他从纸巾盒中抽出几张卫生纸,急不可耐地等待着正戏开始。
————————————————————
……
完事之后,老赵看了看进度,影片只播放到三分之二的位置。
他很是颓丧地坐在沙发上,用手捂着脸,深深叹了口气。
是感叹自己体力的下降,还是感叹年华的虚度,或是怀念曾经的谁谁谁,这些我们都不得而知。
他从包里掏出揉扁的香烟盒,想先抽根烟冷静冷静。
“院长,电影还没放完呢……”
老赵吓得差点心脏骤停。
他回头一看,活动室的木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个衣服没扣好的小男孩从缝隙中窥视着这罪恶的一幕。
老赵和他对上了视线——一双平静的、没有生气的褐色眼睛。
可老赵怎么也忘不了曾经那个红色眼瞳的婴儿。
从那个冬天的夜晚后一周左右,婴儿的眼睛就由红色转为了东亚人的褐色。
乡村医生认为这有可能是种罕见的炎症引发了色素合成的紊乱,一段时间后红色色素自行分解,使得这孩子的眼睛恢复了正常。
或许吧,至少这孩子现在看起来很普通,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种福气。可老赵始终觉得这孩子让人害怕,他就像ET里那个掉到地球的外星人一样与一切都格格不入。
他如幽灵般游荡在人群之外,总是一个人待在安静的角落,或活佛那样坐着,一切喧嚣都和他无关,令人担心不知什么时候这块木头就会羽化升仙。
他做什么都笨手笨脚的,无论是叠纸鹤还是做小花儿,似乎苍天就没有赐予这孩子什么灵性的脑子——但他的确有擅长做的事情。
这个年纪的小孩对于南方沿海地带各种奇形怪状的虫子,往往是最为恐惧的。在这个孤儿院里,假若有什么硕大的虫子出现,立刻就会有尖叫爆发——在几秒后,就会听见清脆的拍响,然后那个男孩就会静静地收拾现场。
当事情发展到邻村一户人家养的看门狗被男孩用木棍敲死时,老赵才意识到了自己教育的失职……他拎着这孩子到那户人家上门道歉,可这孩子却依然没有一点悔意。
“是它先冲上来想咬我的。”
一个三岁的孩子,至少应该有些爱心才对。任其这样发展下去,谁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呢?每当想到那幅画面,老赵就不由得浑身大啰嗦。
男孩子握着木棍站在奄奄一息的狗旁,手中的木棍一遍遍地落下。血从看门狗破布囊般的尸体中喷出,溅到他的衣服上、手上,可他依然没有一点停下的意思。
和他同龄的孩子吓得在一旁哭声震天,他却不为所动。
“你来这儿干嘛?我记得你是……许笙,现在是三岁吧。”老赵将电视机关掉,“六岁以下的孩子们的话……现在是集体活动时间才对呀?”
“是这样的,可我被几个五岁的给揍了一顿。”名叫许笙的小孩面无表情地推开门,走进活动室,“为了不被他们找到,我就溜到这儿来了。”
“他们为什么要揍你?”
“可能是因为他们觉得我奇怪。”
“就这么简单?”
“上次他们欺负我的时候,被我用转头敲破了脑袋。”
“别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种话啊。”老赵很是头疼。
他真的尝试过引导这孩子的价值观,可到最后还是演变成了这种局面。无论孤儿院以后变成什么样,黑社会预备队养殖基地肯定都是最糟糕的结局。
院长板着脸:“看你的样子,平时也经常来这里吧?老实交待你在这里做什么。”
男孩愣了愣。
“背着所有人,用电视机放《宇宙英雄·奥特曼》。”
“这怎么行!”
“可院长也偷偷在看电视。”
“那和你不一样。”
“院长不仅在看电视,还在做奇怪的事情吧。”男孩歪头,“院长为什么不把剩下的电影放完呢?”
“你管那么多干嘛。”
“院长不愿意大家知道这件事情吧。”
“你勒索我?”
“你好,我也好,我们都好。我可以看电视,院长也可以看电视。”
房间里过于安静,只能听见叠片机出仓的声音。
“院长为什么对着手里的纸尿尿呢?这股奇怪的味道是什么?”
“……因为院长是大人。”
男孩从碟片仓中取出封面香艳的VCD,映着透过窗帘的阳光晃了晃。
“老师说了不能在外面脱光衣服,也不能看,会脏眼睛。”
“我知道。”
“那院长你还一边看这些东西,一边让我们做好孩子。”
“我检讨。”
男孩熟练地从柜子里最醒目的地方,摸出盗版的《宇宙英雄·奥特曼》碟片,放进碟片仓。
他坐回院长身边。
电视里传来急促的音乐声,诡异的颜料搅拌在一起,拼出不认识的日语,然后打出“宇宙英雄·奥特曼”的字幕。
男孩的呼吸变快了。
“小子,你喜欢这个吗?”
“嗯。”
“为什么?”
男孩小声回答:“那里面的人们,无论是普通人,还是队员……每天看起来都很忙的样子。”
“什么?”
“那么他们想必明白自己要做什么,还有为什么要这么做吧。”
“你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好像一切都是为了活着,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活着。”
“嗯。”
“嗯。”
电视上的日本人在街道上来来往往,队员们用夸张的翻译腔交流怪兽的情报。
“小子,他们是剧作家笔下的人物,这就是他们被赋予的意义。而你生命的意义,需要你自己去赋予,你就是自己的剧作家——你终会找到适合自己的意义。”
男孩抬起头:“会有吗?”
“会有的。”
“嗯。”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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