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允许我为这次见面而抱歉，”老人深鞠一躬，“这次见面并非是【创造者】的意愿，而是我凭自己的判断而做出来的选择。有什么问题吗？”
许笙做出准备开溜的架势：“我觉得我应该先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毕竟刚刚才断了一只手。”
“相信我，”老查尔斯抬出一只手，“它已经离开了。【影子】的目标是杀光仇人，你不在它的名单上面。”
许笙苦笑：“虽然你这么说，但我还是觉得先跑比较好。”
“你现在处在一个炼金矩阵之中。”老查尔斯将食指指向天空，“我们周围仍然是人山人海，你也仍然在奔跑，但我们的意识在这一瞬间对话。”
也就是说......许笙又莫名其妙跑进了一个幻境结界里面。
就算是涡虫也不会这么迟钝啊，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
无论再来多少次，他也一样会中招。
老人和年轻的查尔斯一般，玩世不恭地笑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人还真的是种很神奇的动物，有些东西可能真的是烙印在了骨头里，无论走过多少年，一个人变得让他自己都陌生，但有些事是不会变的。
“有，你们查尔斯......不都应该长一个样子吗？”许笙觉得很头疼。
如果是他所熟悉的查尔斯的话，应该是个骚到不行的英国年轻人。
除了念书和清洁，什么技能都点满了。
爱喝酒，骚话多，邋遢，有点轻微的基佬倾向。
但怎么也不会是这个苍老的英国绅士。
“这样啊，我们的【创造者】本人已经非常老了，相信你也见过。他一直都在培养罐里没法出来，所以就创造了我们帮他办事。”
那个倒悬的老混账吗？想起来的话还是有几分相像的。
“我呢，是比较初始的版本，到现在也有接近十年了。说起来我也年轻过呢......”老查尔斯很是无奈地笑起来，“但是复制人都衰老得很快。时间过得很快，我身边的同类一个个都变成了一抔黄土。本人目前还硬撑着，但差不多也快死了。”
许笙有点呛：“十年？你就衰老成了这样？”
“你的关注点非常不正确。”老查尔斯把许笙拉到了一边大排档的藤椅上，两人相对坐下，“这十年里发生过很多事情——”
许笙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有几粒很晶莹的细沙。
“你已经开始沙化了，老爷子。”
老查尔斯给自己的手戴上手套：“别忘了这是一个幻境而已，我的身体衰竭不会立刻发生。那家伙也不会取我性命，它会让我这样自然地变成沙。”
“那家伙？”
“【影子】。我在【影子】的名单上，但我的死法是变成一堆沙。算是很仁慈了吧？”他挤了挤眼睛，一点都看不出将死之人的样子，“哈哈哈哈哈哈......也算善终吧。”
许笙沉默片刻：“【影子】的名单上都是些什么人呢？”
“参加实验的全体成员。【影子】是炼金学会的一个实验品，现在实验品来复仇了——”
“他是人体试验的小白鼠？”
“这只小白鼠很特殊。”老查尔斯用指节在桌面上敲着某种节奏，“听说他曾经是个音乐家。他看见过这世界上最可怕的地狱【阿尔西法矩阵】，但他没有被那种邪恶感染。”
“我们先暂停一下，你说的是那种通过残杀他人来获得炼金术能力的【阿尔西法矩阵】吧？”
许笙回忆起来了。
在炼金学会的某个地下室里，锁着潘多拉的盒子。
“那东西里有被扭曲了的崇高，因此炼金学会希望通过小白鼠来实现他们早已构思很久的一个理想，即创造出一个堕天使。”老查尔斯敲桌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在这么多年里，我们动用了一切的人体试验，有人用电流去把他烤熟，但他最后恢复了回来。有人把他肢解，但他的断臂残肢自己爬到了一起组合成了完整的人体。有人在他身上种蘑菇，最后所有的蘑菇都被他的身体吸收了......他慢慢接近堕天使了，但最终也还是一个次品。”
整一个《汉尼拔》的续篇。
许笙听得有点痴呆：“我怎么感觉你们都是群重口味的变态......我觉得你们都很该死怎么办？我现在很同情【影子】了。”
“事实就是那样，我们犯下了罪。我负责的项目是沙化实验，他在一个矩阵作用下身体开始崩解沙化——所以这就是我的结局。大概就是佛家讲的业报吧，你种下的一切因，都会有一个果。哎，年轻时我不信这些的......现在信了。”
老查尔斯摘掉手套，开始仔细审视自己手上沙化的部分。
“万物相生，都是缘分。【影子】在看到地狱的那一刻就疯掉了，现在的它，为着复仇而活着。他要把自己受过的所有痛苦都还给我们，大致就是如此了。”
他看着许笙，又看了看自己。
“那个疯子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卡门》，听说他疯之前正在音乐厅里指挥这首歌剧。哎，我不知道我会带着什么走，十年还是太短了。”
许笙把他的手拉过来，然后紧紧地握住：“我可以陪你走的。”
“你找不到我的。”老查尔斯微笑，“【影子】的名单上也有没参与实验的，比如说上官暮雨。上官暮雨是个很苦命的姑娘，这也不是她的错。自己看着办吧——我知道你马上就不会觉得【影子】可怜了。你在思考怎么干掉它。”
许笙心中一凛。
“如果我能干死他的话，我当然很乐意了。”
——问题是不能啊。
许笙真的是在认真思考，要不要把上官暮雨发射到火星去躲一段时间，欠债不还都这么干的。
他看见老查尔斯如释重负地起身，裹好大衣，朝着道路的另一方走去。
“你要去哪里啊？”
老查尔斯晃悠悠地走着，头也不回：“该做的已经做了，我要退场了啊。”
许笙站起身喊道：“喂——不用我陪着你吗？”
“要个屁啊。反正我肯定活不过今晚了，不如找个酒吧喝最便宜的地摊威士忌，听着爵士乐看姑娘们扭着臀部跳舞。”
他大概是想到了香艳的场景，发出掩饰不住的愉悦的笑声，边笑边快步走着。
随着他的远去，整个幻境世界变成碎片崩塌——
回到现实世界的许笙刹住奔跑的步伐。
他在人群中四处张望着，迎着那些诧异和不解的目光，寻找那个老头子。
没有找到。四处都是人，哪里去找他呢？
那就让他去吧。老查尔斯大概是已经坐在某个酒吧里看姑娘跳舞了，没心没肺地喝着兑水的威士忌。
那样也挺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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