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弥天大谎吗?”
正切坐到岸边,把光洁的双足浸入冰凉的湖水中。
风撩起她的头发,将背后双翼上的羽毛吹得飒飒作响。
“谎言?”
“很早以前,我很相信我所认为的一切。”正切埋下头,“神也好,《圣经》也好,信仰也好。这一切多么理所当然,我生来就是为了这些伟大的东西而战,我要流干最后一滴血。”
“后来呢?”
“我努力地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天使。”她眼中的金色仿佛熄灭了,“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捕获我曾经的朋友,然后把她送上法庭。”
许笙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切。
七弦琴的琴声从一边传来,婉转而悠扬。
查尔斯坐在湖边,闭着眼睛弹琴。
这家伙看着还真有点像吟游诗人,指不定他也曾在某个高塔上这样弹着琴念诗。
正切小声说着:“我知道我会和她渐行渐远的……但我不知道会是以这样的结局,不知道会是以这样残忍的方式……我恨那样的自己……”
她抬头看望已经渐渐昏黄的太阳,叹了口气:“我一直在等着伊莉雅和我说一说话……骂我也好,恨我也好……”
水面泛起涟漪。
“结果她连话都不肯和我说。”
也许是鼓足勇气要去告别什么样的一个过去吧,最后却发现连告别的资格也没有。
她也没有多失落.或者说天使本来就是缺少感情的种族,又或者是她早就已经料到会这样。
“这是很正常的,”查尔斯无奈地笑了笑,继续弹着七弦琴,“人生就是这个样子,缺憾才是主题。”
正切没有再说话,看起来是很不想回忆那段故事。
有一天他应该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查尔斯也安静地弹着不知道哪里拿出的七弦琴,湖里的他也在如此弹奏古老的歌。
天空中十字架周围的光芒逐渐熄灭了,漫天星辰被点亮。
说来也是奇怪,大天使之殿中的日夜永远与外界相反,当外界是初升的太阳时,内部就是黄昏的日落。
也许所有的生物都需要一个归宿吧,这群天使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这个地方不过是漂泊之处,而非他们的家乡。
查尔斯放下手中的七弦琴,感慨地望向星空:“你们想回家吗?”
正切沉默良久。
“想啊,但你也说了,缺憾才是主题。”
“这就对了,”查尔斯把手搭在七弦琴上,“你们至少还有过家,我连家都没有。曾经也有人听我弹七弦琴,说要和我成一个家,结果最后也没有成。”
“为什么?”
查尔斯站起身:“没有天使告诉过你,不要随便打探人类的隐私吗?”
没有等到正切辩解,他就系紧长袍的腰带,问道:“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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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切领着许笙在丛林的废墟中行走了很久。
“就在前面。”
正切侧身走到一旁,没有再前行。
“那么,这就是会杀死我的枪?”许笙踏过灌木丛,走到空地的边缘。
树林以这个空地为中心,向四周倒伏,仿佛受到过什么巨大的冲击。
空地的颜色是诡异的——泥沙似乎都经过了野蛮的化学处理,变成了惨白的颜色。
到处都涂抹着近乎墨黑的颜色,如同烧灼的痕迹。
在那空地的中央,歪斜地插着一把毫不起眼的长枪。
“这就是朗基奴斯之枪?”
“是的。”
“会刺穿我心脏的武器?”
“是的。”
那个在《圣经》中刺伤了神的武器,在野史中毁天灭地的朗基奴斯之枪?
“你搞笑吧?”
“没有。”
“那为什么还要带我到这里来?”
“因为没有必要防范你。”
许笙一时没有琢磨出这句话的意思,所以他决定自己去一探究竟。
他一步步走过空地,走到朗基奴斯之枪的前方,小心地伸出手去,用指甲触碰了一下枪柄。
毫无反应。
那就放心大胆一点吧。
许笙张开手,想要去握住枪柄——
他失败了。
因为他的手在触碰到朗基奴斯之枪的第一刻,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短暂的延迟后,血开始从断面涌出,麻木的痛觉燃烧起来。
不,不是消失。
地面上还有手的残片,那些是没有直接接触到朗基奴斯之枪的部位。
许笙把自己的手放上枪柄时,并没有感觉到任何阻力的存在,这样也说得通了——接触到朗基奴斯之枪的东西都会被以诡异的方式湮灭。
“我还以为你会喊痛痛痛痛痛。”正切有点惊讶。
许笙咬着牙甩手:“拜托,哪里有这么多屁事。这把枪不会湮灭掉下方的土地吗?”
“这片土地是朗基奴斯之枪的归宿,它甚至不属于实体,只是一个【概念】而已。”正切把双手手指交叉到一起,“朗基奴斯之枪的归宿是这一个【地点】,这世界上也只有这一个地点可以承载它的锐利。”
“它是从哪里来的呢?”
“谁也不知道,因为它一直都在这个地点。它随着天使的时间旅行被一起送回到了这个时代,但仍然带着周围的土地。”
天使版本的《圣经》是真的不靠谱。
怎么看吧也只是一本大型同人YY小说,里面还加入了作者的大量私货。
“无论怎样,这就是历史。”正切松开交叉的手指,“朗基奴斯之枪很可能只是一个循环的概念而已,它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对于这把枪而言,【杀死许笙】的事件可能已经重复了无限次。”
“别说的那么笃定好不好,万一我不会被杀死,其实活得很好很幸福呢?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啊?”
“我很笃定。”正切幽幽道,“因为那不是未来,那时历史。”
历史吗?
那请问现在这样笑着的,没心没肺的许笙,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是一个恶魔,还是一个救世主?
可以的话他都不希望,他就希望做一个平凡人,在夕阳之中牵起孩子的手,走向有妻子等候的家中。
他会安详地闭上眼睛,周围儿孙满堂。
谁也不会记住,他就会这样自由地飘走。
但不会是这样的,因为历史吗?
许笙用手抓住倒伏的树干:“一切早就命中注定了,是这个意思吗?那为什么还要告诉我啊?”
“这样你就可以有心理准备了。”正切怜悯地画了一个十字,“无论如何,你都会面临这个结局,怎样逃避都是没有用的。”
看起来幸福快乐的晚年是没有了。
更加直白地说,许笙以后会变成什么样,早就已经决定好了。
这一切早就发生过了,他大概只是在重复某本古书上面老旧的故事而已。
像个真正的战士,亦或是卑鄙无耻之人,走上命运的角斗场,周围没有喝彩也没有悲叹。
悲凉地表演着徒劳的战斗,就像在剧场里重复了无数遍的戏剧。
最后,被朗基奴斯之枪刺穿,然后流着血倒下——
就和书里写的一样。
他无论在哪里,都会面临这样的收束。
“是这样吗?”
“是的。”正切回答得很干脆,“请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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