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地点:???
……
太阳把沥青公路晒得滚烫,远处的群山在灼热的热浪里诡异地扭动起来。
千羽拖着沉重的身体,有气无力地走在郊区公路上。
浸湿的褐色发丝贴在额头上,滴落的汗水已经快要糊住她的眼睛。
她抓着早在一个小时前就已经喝完的空矿泉水瓶,可走了这么久都没见到一个能扔垃圾的地方。
两边的蝉已经不知鸣了多久,在这生命绽放的季节,它们都得一直高歌直到死去。
女孩停下脚步,驻足于那颗最枝繁叶茂的大树之下,聆听蝉声。
“烦死了。”
她抬头望着树叶的间隙。
蝉依然在长鸣。
就和某个快死的可恶男人一样,明明都要入土了却还是四处折腾。
“真可怜。”
千羽踹了树根一脚,然后又望着树干呆呆地出神。
最后,她拎着矿泉水瓶继续向前走去。
整个世界都疯了。
【整个世界都疯了。】
————————————————————
在她意识到“一切似乎都在哪个地方发生过”之后,她才发现城市里充斥着满满的违和感。
整个特区的通讯似乎都和外界断绝,可资本主义世界的事务居然运行得井井有条——股票交易员对着空白的大屏幕分析走势,推销员对着电话那头沙沙的背景噪声推销保险……
直播网站上的主播没有一个上线,所有打向外界的电话都无法接听——但没有一个人对此表示质疑,仿佛这些魔幻场景已经变成了生活中再平常不过的一部分。
于是,她在广场旁救下落单的孩子后,甩手开溜,在政府大楼背面打了一辆出租车。
“请问你要去哪里?”司机回过头来问道。
“把我送出这座城市。”千羽有些急躁地敲着手机,给靠得住的人发消息,“随便去哪里都行,只要能走出这种城市就行。”
“虽然你这么说……那我只能默认走国道去隔壁二仙桥市了。”
一路上,气氛都相当沉闷。
出租车电台里播放着一些上世纪金曲,华仔声情并茂演唱《笨小孩》,司机跟着一起小声地鬼哭狼嚎,一句词儿里硬是没一个字在调上。
不知为何,千羽就连半个标点符号都没法发送出去。
她突然有了某种大胆的猜想——她作为唯一一个认识到世界正在回环的人,说不定已经被维持回环的这股力量给标记为了类似于“BUG”的存在。
这个系统会不会对她痛下杀手很难说,但一定会阻碍她到处晃悠。荒诞感的来源常常是某种绝对的裁决,无论使用什么通信工具,哪怕一秒钟之间都还在正常使用,一旦到了千羽的手里就会立刻失效。
【尽管形势如此恶劣,但暂时也只能靠她自己了。】千羽如此想道。
“奇怪,这破车今天怎么回事……”司机骂骂咧咧地停下车,打开发动机盖检查故障。
果不其然,出租车在半路抛锚了。
千羽将这半路的路费给结了之后,选择步行的方式继续沿着国道前进。
一路上,她尝试了公交车、摩的、共享单车种种代步方式,全部都以失败告终。不是车辆抛锚、就是司机临时有事,总之可以概括为诸事不宜,那只冥冥之中的大手操控着她身边的一切,让她永远走不出这座城市。
尽管每天都有人号丧“都是世界的错”,但显然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适用……
于是,许千羽同志索性顶着烈日,在炎热的公路上徒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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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靠在城乡结合部的砖墙上,心理暗骂这个愚蠢的回环。
毫无悬念地,她最终也没能走出特区。
本来应该通往二仙桥市的道路,最终以某种诡异的方式连接到了瓦尔顿特区的另一边。
跑老远不说,最后还得掏钱坐地铁绕一大转回学校,可谓双喜临门。
她老早就应该想到了,某个与世隔绝的城市无论走向哪里都只会回到出发的地方,这种在科幻小说里被用烂的桥段,她居然还浪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去不撞南墙不回头。
千羽打开手机的省电模式开关,正想要启动导航找到最近的地铁站,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谢天谢地,感谢伟大的现代科技,让她回到了伟大的电子时代。感谢美妙的电磁波,感谢品味糟糕的手机铃声,祖国没有忘记她。
“谢天谢地,呃滴姑奶奶,恁终于接电话嘞……”猥琐而熟悉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喂,你谁啊。”
“这么快就忘记我了??我啊,七弦琴诗人,查尔斯·皮特……”
“请问您贵干?”
“我是炼金学会的人……”
“那挺好,可不可以解释一下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我还想问你是什么情况呢,我和炼金学会失联嘞……我目测的话,这座城市似乎被锁死在了一个空间与时间的循环中……也就是说,今天我们的所作所为,实际上已经重复了很多次了。”
“行,行,这个我早就知道了。请问我们可以指望一下外部世界把我们救出去吗?”
“很遗憾这是不行的,外部世界大概率已经被停滞了。本来整个世界都会陷入停滞,但某种力量在这座城市里创造了一个小型立场,使得这个城市进入了回环。”
“好吧……我们现在有什么办法呢?这座城市里应该还是有可以指望的人吧?”
“这是麻烦的事情之二。这个城市里最高规格的存在,许笙先生,目前下落不明……我发动了所有能够去找到他的人脉,可他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千羽的心蓦然一沉。
挂断电话后,她坐上空无一人的地铁。
车门关闭,列车缓缓加速,继而在隧道中呼啸行驶。
她突然意识到一天快要结束了,那种终结般的恐惧爬上脊髓。
这一天结束了之后,是否真的就会从头开始呢?
“我想或许会的。”
千羽从沉思中被惊醒。
白发的紫瞳少女穿着水手服,正襟危坐于她的对面。
千羽愣了愣:“潇潇?”
白发女孩摘下休闲风的草帽。猫耳并没有如预料中一般耸立起来,而是有气无力地耷拉着。
潇潇挤出一个很敷衍的微笑:“下午好,你也在这里坐地铁喵。”
“嗯。”
“看你靠在扶手上快睡着了喵,很累吧。”
“我忙活了一天了,当然很累。”
“嗯。我也很累喵。”
两个人就这样无言地面对面坐着,一直到播报员用甜腻的声音念出那个站台名为止。
两人无言地并肩而行,乘着电动扶梯向站口而行。
外面已是黄昏时分,天空之中火红的圆盘正在缓缓下沉,即将落到新世纪大厦的背后。
千羽忽而觉得那落日有些晃眼睛,恍惚中她似乎听见一阵急促的鼓声正在敲响。她看见修道院里的僧侣走在满是灰尘的小道,然后走到阁楼的顶端,走向那青铜的古钟。
她蓦地回头,发现潇潇也在恍惚地看着她所望向的方向。
“你也……看见了吗?”千羽问道。
潇潇没有回答,而是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千羽,”潇潇仰起头,“我做了一些……非常后悔的事情……如果我告诉你的话,你会原谅我吗?”
千羽诧异地抬起头,两人复杂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在那一刻,阳光忽而变暗,太阳落到了新世纪大厦的背面。
钟声敲响——
一天结束了。
寂静。
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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