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笙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不太真实的梦。
在梦里，周围是无边的虹光，就如同子宫中的羊水那般静谧包容万物。
天空上是向周围散去的天使，可他们的行动也凝固在了停止的时间中。
一束巨大的光束从近地轨道降下，遮天蔽日地占据了大半天空的面积。从周围不断传出玻璃碎裂之声，那些绿色的虹光被光束不断挤碎——
会死的。
这样会死的啊。
于是他惊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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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
冷死了。
这就是许笙醒来时的第一感受。
他木然地从冰凉的钢制地板上坐起，迷迷糊糊地盯上了挡风玻璃旁挂着的迷你日历——
每一个日期上都画着红色的大叉，一路叉到6月18日。
从6月8日算起，他已经昏迷了整整十天。
惨白的阳光从挡风玻璃照到他的脸上，晃得他十分难受。
他回头望去，列车头末尾的车厢门早就在之前的崩塌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堆狰狞的钢筋像是坟墓里伸出的手一样往外探去。
换句话说，他的运气真的很好，虽然这个列车头已经残破不堪，但是传动装置和燃油机都全部完好无损，可谓不幸中的万幸。
一脚踩下去是冰凉到骨头的冷彻心扉——列车头停在了一片浅浅的水中。
放眼望去，前方是一条绵延的水道，仿佛由巨斧在群山之中开凿而出，越望前走水就越深，再往前看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海水。
“挪威的峡湾……”许笙叹道。
虽然在地理书上学习过很多次，但毕竟还是第一次见到。虽然长得很像河流，可这些家伙是海洋侵蚀进大陆之中的触手，连带着那可怕的深度绵延几十公里——因此也是游轮的旅行圣地。
从位置上来看，许笙先生正身处北欧。
如果按照2000年以前的地理知识，北欧在6月份会迎来一个美妙的温暖夏天，也是这里的人们所能享受的为数不多的炎热。
可随着大灾变的发生，北欧面积广大的森林彻底改变了当地的气候——即使是在最温暖的6月份，北欧的天气也只能称得上“不会使水结冰”，甚至偶尔还会飘雪。
好的，整理一下思路。
【牵牛星号】的列车头从南亚次大陆触发，在那片虚幻的空间之中航行了整整十天，然后结束了深潜，上浮到了北欧的地表，最后停在了峡湾的海滩上。
总结完毕，可他究竟为什么会来到这个鬼地方？
按照剧情，他应该踩着七彩祥云出现在薇拉的面前，然后把她拽上火车边吃火锅边回学校。
“喂喂喂，你什么情况？停在峡湾里赖着不走了啊？”许笙在浅水里踹了几脚车头，“这里荒郊野岭的，难道要让我在这里叉鱼吃？莫非你罢工了？”
【牵牛星号】当然不会回答他。
许笙跳回车上，检查着仪表盘上的各项参数——然后发现了问题的来源。
油箱里没有柴油了。
“你的设定为什么突然变科学了……逗我玩是吧？跑了几千公里屁事都没有，皮糙肉厚到魔兽都啃不动，还可以在什么鬼虚数空间里航行，现在你居然告诉我你要烧油？”
这不科学啊。
这就像你读了紧张刺激的全系列哈利波特，大结局时我们的反派伏地魔因为晚上魔杖忘记充电而再起不能。
许笙坐在驾驶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牵牛星号】是被创造出来的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造物，而现在支撑它向前冲冲冲的是许笙。
如果它需要烧柴油，那一定是因为一个很简单的事实：“许笙认为火车需要烧柴油。”
该死，这么唯心吗？那我现在可以想象他其实是一列核动力火车吗？
许笙对着仪表盘冥思许久，可火车头也没有再启动起来。
怎么办呢，亲爱的许笙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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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遭受了大灾变的打击，北欧仍然是这个星球上最富裕的地区之一。
沿着峡湾的海滩往前走去，很快就看见了沥青公路，顺着指路牌的指引轻易地找到了铁路线。只要再沿着铁路线走下去，就一定可以找到能用的柴油。
嘿！达瓦里希！前方就是胜利！悦耳的汽笛声，可爱的小镇！
在很多地方都可以见到这种模式的居住地，因为一个铁路枢纽的修建而在周围兴起了一座繁华的小城市，基本还会带一些工业基础。
时间是下午三点二十分，由于天空之中阴云密闭，光线变得如同傍晚十分昏暗。
云层之中闪烁着紫色的闪电，但是没有任何雷声传来——
许笙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之中的异动。
那并不是普通的闪电，那是这个巨大梦境覆盖在现实之上的边缘，两个维度之间相互碰撞，产生了蕴含着高强度能量的可怕闪电。
很好，说明他离目的地不远了——这算是个没有用的好消息。即使薇拉的世界与这个小镇再接近，许笙也需要凭借【牵牛星号】列车才可以找到薇拉。
在这种鬼天气下，街道上没有什么人。许笙一眼看过去，只有几个穿着极地军服的军人们背着枪四处巡逻，军绿色的三轮摩托车停在教堂大门外。
许笙在垃圾桶里翻了许久，找到了一件破破烂烂的大衣。他很草率地把大衣披在身上，降领子竖起来遮住脸，然后随意地翻了一双能看的鞋子穿上。
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冷了，这件破大衣竟然没有臭味。
他往小镇的中心走去，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恋爱酸臭味的情侣们快乐地依偎在一起，两人的脖子围着同一条厚厚的羊毛围巾。
街上也有他这样的流浪汉，他们成群结队地缩在房屋通风口亦或是门前，享受着美妙的暖气。
在这样一个平常的欧式小镇风光背后，潜藏着肃然的紧张。云层中不断闪现的紫色闪电之下，是暗流涌动的肃杀之气。
警察们拉着警犬在大街上检查着行人，士兵站在交警的哨岗上，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朝着天空。
许笙明白这是为什么。
广场中心的广告牌上，明明白白地放映着一张通缉令。
照片十分模糊，但是经过算法处理后可以清晰地看见许笙、库米尔·汗还有薇拉·勃兰登堡三人的脸。
看起来像是在印度拍的，可到底是什么时候拍的呢？从角度来看的话，这是居高临下航拍的照片，那显而易见就是【全球鹰】之类侦查无人机的杰作。
三人的照片旁用英文标着些乱七八糟的煽动性话语，什么“为了人类的未来”“将这危险的三人从这世界彻底抹除”。
这照片上的三人，某种意义上也就只剩下许笙了吧。库米尔·汗走向了与过去的对决，然后死在了命运的角斗场上；薇拉则创造了一个她会幸福的世界，也就是与世隔离；就连许笙本人也不是什么杀人狂魔——好吧他确实杀了很多人，但只要别烦他就不会出问题。
再说了，这个该死的世界之所以还存在，完全就是因为许笙本人的执念而已。
如果他快乐地放弃了，那就可以来到被薇拉修改过的世界，继续过他有人罩有人照顾的高中生活。
但是不行，他现在要去火车站偷柴油。
今天唯一的好事——许笙先生在地上捡到了一块硬币。
去买杯咖啡吗？
他打了个哈欠，走向街角的热饮店，却被一阵歌声吸引了。
穿着破烂大衣的老人站在路灯下拉着小提琴，许笙只能依稀辨别那是莫扎特写的，除此之外也非他那匮乏的音乐知识所能及了。
他把硬币放进了老人身前的帽子里。
“谢谢你，孩子，谢谢你。上帝保佑你。”老人顶着被寒风吹肿的红鼻子，笑着朝许笙致意。
许笙摇头：“不用谢。我是个弃婴。您让我想起了那位把我捡回孤儿院的院长。”
哎，温暖的咖啡没有了。
许笙哼着小曲，大摇大摆地从警犬前走过，从岗哨的机枪前走过，再从展览着他通缉令的广告牌下走过，走向火车站的方向。
仓库的数量十分惊人，看起来要话一点时间才可以找到储存柴油的地方。
他轻松地翻过了铁丝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伸了一个懒腰——
无数的聚光灯骤然亮起，连带着几十把奇形怪状的炼金武器，全部对准了舞台正中间这位狼狈的流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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