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denza~
若要我来说,我不是一个适合圣·乔治学院的人。
自懂事以来,家里人就不断向我灌输‘正当’的思想和知识。父亲和母亲都是从这里毕业出来的,于是我也被期待着有朝一日从这样的精英设施中毕业。
——为了不让家族的名誉受辱,爱德华,你不论何时都要做到比他人谁都更加出众。
——如果有别人在你前面,那你一定要冲到他的前面去,只有这样才配得上卡迪诺之名。
——人生就是在支配与被支配之间循环,唯有强者才能自己选择要站在哪边。
如此之类的话已经听了无数遍了……
我当然也努力了。父母亲的话对我来说是不可违抗的命令,若做到了会有奖励,而做不到就只有惩罚……很简单的萝卜与大棒式教育,不是吗?
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成长的我理所当然地以‘出众的好青年’形象被家人与亲戚接受。可是实质上,付出的努力和代价我比谁都清楚……
…直白了说,这不是我能担得起的。
圣·乔治学院不仅仅是培养精英的设施,也是一个殿堂,唯有身怀奇才的人才能踏入其门槛。
我没能继承父亲的魔法天赋,也没有办法像母亲那样画出优秀的画作,成为不了学者和画家。这样的我只有去寻找其它的出路,而考虑到家族的名门背景以及不同道路的需求,我剩余的选项并不多。
…但就连‘选择’也是假象。我至今为止的人生蓝图都是由父母亲定制的,我作为卡迪诺家族的长子的任务就是去毫无怨言地听从指示。
——爱德华,你就往政治的方向发展吧,以后要成为教会和卡迪诺家族之间的桥梁。
“好的,父亲。”
我如是回答道,接受了这强制的建议。
对此我其实也心知肚明——我没有拒绝的权力。
于是,我来到了圣·乔治学院,在这里按部就班开始向目标努力。
这是我一直憧憬的地方,对我来说,这里就是通往梦想和成功的大门。
然而现在,在成为了诸多学生中的一员之后,我已经不能只在原地天真地向上瞻望了。我的视线不能低于或同于别人,只有从最上方鸟瞰才被允许。
‘为了家族的荣誉’成为了我最有效的强心剂,而一旦认真起来的我则会用努力去弥补才慧不足的部分。为此,大家开始以另种眼光来看待我,就如同看待怪物一样——
——“看啊,又是爱德华·卡迪诺。”
——“嘘,别跟他对上视线,小心他像对付迈尔斯一样趁你不注意把你落井下石!”
——“名门的才子大少爷……好厉害,但好可怕啊。”
…渐渐地、我被孤立了起来。
即便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身后的成就和奖项一个个堆积起来,我仍旧独自一人。同学们见识到的只有我的‘实力’,以敬畏的眼光看向我。
俗话说,环境塑造人。
不可否认的是,我也受到了这样的环境的影响。我不再顾及他人怎么看,反而变得更加自大,开始全力面向目标。在做了这个决定的同时,我很清楚我在与全校树敌,而这是即便我不愿意也无法避免的事物。
结果,我如愿以偿地成为了独行之狼。
刻意与我保持距离的人变多了。对于他们来说,与其反抗我,直接无视疏远我更有效。
但似乎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的……
“爱德华,要来加入我们小组吗?”
头一次与那家伙对话是在八年级历史课布置小组作业那天。
每组至多四人,我们被告知要自己找组员。这是老师为了让我们学生之间有更多的互动而做的,对此我没有异议,毕竟我的打算是自己一个人搞定这项作业的全部部分。
“不用了,我已经有组了。”
“哎?那你的组员都在哪里?怎么看你都是一个人啊。”
“……就我一人,怎么了,有意见吗?”
“那当然不行啊,这可不是随便闹着玩的。”
对那家伙的第一印象是过度的主动以及友好,让人感到不舒服。
浅灰色的短发、中等的身高、还有那二十四小时全天制的笑容,一种天然的感觉让他看起来人畜无害。
克里斯多佛·德伊,据传是年级第一的称号的最有力竞争者之一。换句话说,他就是我的竞争对手。
我自己对他做过背景调查:出生世家平淡,但才高八斗,入学考试还是年级第一。他在校内的活跃度很高,除了做义工之外还参加了八个不同的社团和校队,而且每个项目都得心应手。
…换言之,是个与我完全相反的家伙。
如果说我是通过努力来达到现在的这个水平的,那他则是靠才华,做什么都能找到事半功倍的方法的克里斯多佛是大家公认的天才。相对而言,那个拼了命要出众的爱德华,在大家眼中更像是个小丑、像个疯子。
……但这没有意义。
即便我承认我们之间有这样的不同,我也不会承认他是高我一等的人。克里斯多佛·德伊与我利害关系不一致的这点我心知肚明,要怎么看待这点我也很清楚。天才或否,结果论事,只要攀爬到顶端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为此,一些大胆的尝试是必须的。
“……好吧,我加入。”
“太好了!有爱德华在一起,我们组肯定是最高分了!请多指教哦!”
历史课算是我的拿手项吧。这次的小组作业也只是对课题进行研究并发表作文而已,难度几乎没有。我本来打算就是自己一个人将所有部分搞定,毕竟这样做也可以确保质量一致,用不着担心会和其他人的成品不协调。
让我不解的是,这种单人工作的逻辑按理来说对克里斯多佛也应验,可他却选择了效率更低的小组。
……他是否有什么鲜为人知的锦囊妙计?
左思右想而不解的我要找到答案。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感觉我简直就像是个间谍,但针对克里斯多佛来说任何手段似乎都不足够。小组中加上我和他一共四人,但对于独行独往的我而言,这个组人数数量三人过多了。
正当我在考虑工作会如何分配时,课题公布了。出乎我的意料的是,这次涉及的范围与我提前预习的部分完全不相接,甚至可以说是我完全没有为这单元做准备。
…不可原谅的低级错误,然而我却犯了。
这是如果我选择一人工作便足以对我宣判死刑的差错。然而,克里斯多佛并没有对此说什么。如果他当初期望的是通过与我合作而减轻工作量,那他的主意已经泡汤了。历史课上,如果没能及时跟进课堂内容就只有拖后腿的份。
考虑到效率和小组的成绩,眼下最合理的决定是将无法对作业做出贡献的人踢掉。然而,他却只是拍了拍我的肩:
“材料的审核与文章的修改和编辑能拜托给你吗?”
尽管材料的收集和整理方面是没有办法帮忙了,对于语言方面的东西我还是很有信心做好。面对这几乎是救命稻草的提议,我欣然接受了。
长话短说,结果就是——我们的小组全班分数第一。
在得知了消息后,我们四人都十分振奋。老师也公开承认这次选题是刻意加大了难度,而我们的小组报告要远超第二名十分,可谓是压倒性的胜利。
……但不得不说,这次我只有完败二字可言。
“真是多亏了克里斯多佛啊~我还以为,这次肯定要被虐得体无完肤了呢!”
“是啊,那种难度的东西谁会预料到啊!”
如果说天才和常人之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前者不用依赖循规蹈矩的逻辑。他们只要任凭直觉带领就可抵达普通人只能望尘莫及的境界。平常的时候,若要领导一个团队,只要想去做谁都可以,然而真正考验人是当这个团队遇到突**况时。在教科书式的知识失去了应有的效力时,随机应变成为了最佳利剑。如何组织起破散的团队并有效地重新分配工作事关重要,而克里斯多佛做到了。
“这次多谢了,爱德华。若没有你,那种满目疮痍的初稿根本过不了关。”
…然而,这时候迎上来向我道谢的却是克里斯多佛。
或许是我过度惊讶了,惊讶在于功劳者居然在向我道谢,我当时什么都没能多想,只是愕然地接受了谢意。
其实自己还是心有余悸,满脑子都是如果自己选择了独自一人而倒在了半路的可能性。
不得不承认的是,独自一人的战术险些葬送了我,但那又是我的人生守则。
…只要一个人就好了。
…去拼搏,去奋斗,比谁都努力。
但这次,我确确实实输了。
“为什么要选择小组?比起分散精力照顾其他人,将精力集中于工作上岂不是更好?独自一人完成比谁都好的作业,而你有这种能力……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于是,我带着疑惑和不解去问了他。
而克里斯多佛也只是摇了摇头,以他那一如既往的微笑回答了我:
“和大家一起的话,不管什么都会化险为夷的。”
他说,他对批改文章什么的最不拿手了。
…这是谎话,全学年文科类项目分数高于我的人只有他。
他说,一个人的话忙不过来。
…只要合理地安排时间,这种小作业根本用不了一个星期。
他说,自己只是做了应该做的分配。
——而这样一来,大家不是很开心吗?
“……开心?…仅此而已?这成功的结果,你明明可以一人独占名额的……然而你却愿意拱手相让?”
“不是拱手相让,是分享。成功不是互斥性的条件,所以何必去将其变成一个呢?”
……难以置信。
一直以来,我视为最大敌手的人居然完全没有竞争的概念。
克里斯多佛只是一心一意去做到自己的最好,并同时去引导他人,享受这个与伙伴一起奋斗的过程。
……对于我来说,真是难以理解。
或许这就是契机吧,但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被纳入了他的社交圈里了。
午餐时不再一人独自坐在角落里,而是跟一组原本只打过照面礼现在却已经是铁哥们的同学有说有笑了。渐渐地,那些原本刻意孤立我的人也都聚集了起来,但不是围绕着我,而是围绕着领头在先的克里斯多佛。
——啊啊、就是这样的……
…这家伙很强。
从一开始我就意识到了这点,但只有当实际与他站在同一高度时我才能体会这是怎样的感受。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居高临下之处,然而我并不孤单一人,且正是靠着别人拉了一把才上来的。
如此一来,这就成殊途同归了。
我否定了自己原先的信念,抵达了相同的终点……
…这是意味着过去的我是错误的吗?
呐,克里斯多佛?否定了我一次的你,是否还能再次否定或肯定我?我能从你这里得到一个答案吗?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不知不觉跟着他的步伐走了起来……不,不止我一个人,许多人都和我一样,以他为中心聚集了起来。克里斯多佛就是这样的一个家伙——他有我所见过的,最强的领导力。
那仅仅凭借着自身的气质便能吸引跟随者的能力是‘征服者’特有的,亦是我力所不能及的。当我意识到了这点时,我们已经成为了整个年级、甚至整个学校里最强的搭档组合。
已经注定了……我是超越不了他的。
然而我没有怨言,甚至暗自为此感到高兴。若要让一年前的我来做评论,一定会哑口无言吧,但事实就是如此。
很快,九年级的干部评选结果出来了。
克里斯多佛和我的组合毫无悬念地赢得了第一,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太棒了,爱德华!接下来就是学生会了!我都迫不及待了啊!”
“什么跟什么啊,怎么说也还早了三年吧?”
表面上如此吐槽的我,内心却也在兴奋地呐喊着同样的口号。这尚还遥远的目标对士气满满的我们来说几乎已经垂手可及…当然,这也只是个令人欢喜的错觉。
……可是那一天,一切都变了。
正如某位诗人曾经说过的,变革的齿轮会在不知不觉之间运转,而整条履带亦会悄声带动舞台的转轴,那是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的一天。虽然这是在回头看时通常会得出的一个感想,但确实没有比这更适合形容那一天的描述了。
科恩维尔老师的炼金术课一向是热门的选修课,出席率居高不下。在八年级的时候,克里斯多佛、安迪和我就已经商量着要上这门课了,而我们最后也很幸运地被编入了同一个组。
那天做的实验理应是让受了训练的猴子闭着眼睛都能做出来的,过程也只是将一个烧瓶里的试剂倒入另一个烧瓶中产生混合反应。这是简单到令人感到枯燥的实验,但大家的兴致都很高,科恩维尔老师又表示实验结果最理想的一组将会得到小卖铺的兑换券作为奖励,我们所有人都跃跃欲试。
可是就在这个过程中,有哪里出了差错。
事后回想当时,应该是烈性试剂不小心被当成催化剂了。或许那是有人突发奇想,也或许是有人粗心大意,但在谁都没留意的时候,某组的实验器材开始失控,发出耀眼的白光。
“不好!快点、把那个给我!!”
最先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是科恩维尔老师,但他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找紧急制止的药剂了。激烈的反应已经进入了末期,而他也肯定意识到了这点,于是为了做出最后的弥补而冲上去夺过器材的烧瓶,想将其带出教室。然而,烧瓶在他碰触的一瞬间发生了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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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渗入我耳中的是惨绝人寰的悲鸣。呆愣在原地的我失去了行动和思考的能力,直到被谁扑到了地上。我于是瞪大了眼睛,木然地看着我的同学一个接着一个变成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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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热的炼狱仍在继续,而恐惧使我无法顾及到底发生了什么。唯一确定的是,整个教室里没有一处角落是安全的,烈火仿佛吞噬了这整个世界,就连空气也如岩浆一般在燃烧。在朦胧和连绵不绝的惨叫声中,我失去了知觉。
…………。
……。
…是的,在那最后关头,我被救了。
课桌下有足够的空间形成了一个低温的死角,而我正是被推入了那里才得以保命。这是我在之后反应过来时得出的结论。尽管身体被轻度烧伤,但能活下来就是令人振奋的消息了。
“喂!有人听到我吗?喂!!!!”
“快通知托艾先生!快去校医室!!快!!”
“这边!快!把水给我!……还有那边的女生、她还有呼吸!”
“……、………。”
…我究竟昏过去了多久?将我唤醒的是老师们破门而入的声音,照整个事件的过程来看应当不会超过十分钟。然而,这十分钟的黑暗没有办法以文字来形容,主观上仿佛过了十年一样,只留下了一具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的空壳呆滞地看着前方。
四周倒着许多人,但我分不清他们是谁。有些人的身体已经化成了黑炭一样的物质,焦肉的味道弥漫在空中。
正前方,克里斯多佛倒在地上。
他的状况没比其他人好多少,身体被烧得体无完肤,右臂甚至已经变成了断块。然而我却分辨出他了……就好像是这场灾难为了确保我不会有任何疑问一样,他埋在手臂底下的半边脸还可被认出,但除此之外他其余的身体部分………………
“……克、里斯、…”
我重新感受到了惶恐,干燥的嗓中发出了声音。
我明白发生什么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你自己——
我开始慌乱、开始感到不安,但比起这些更让我困扰的是疑惑。在这狭小的空间中,我开始蜷缩腿脚,瞪大了的眼睛在为自己找寻答案。
桌底的空间虽小,但还是足以容纳区区两名九年级学生的。那时他扑倒了我,但为何只让我一人进入这桌下?
——不、不对……
我转过了头,转向那他应该待的位置……那里已经有人占了,这个空间已经无法再容纳第三人了。
这个蓝发的女生……杰希卡·科恩维尔,为何你在这里?
她依靠在隔离板上昏了过去。尽管她的身上有比我更严重的烧伤,但她确确实实还活着……还活着……
“怎、……不…………”
我再也忍不住泪水,开始大声地哭了出来。一瞬间我像是得到了另外一种解脱一样,胸中的情感——正面的和负面的都泉涌而出,夺去了我身体的控制权。
“啊!那边!那边还有人!!”
“快、一个都不能落下!”
…怎么不是克里斯多佛?
这种结局不合常理。这无意义的惨剧又有何意义?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杰希卡·科恩维尔……为什么你会活下来?为什么你没有和你的父亲一起死掉,反而还夺去了另外一人的生存机会?
如此一来,罪孽深重的你……为什么、凭什么得以活下来?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是你?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啊啊啊啊啊!!!!?!???!
如果不是你,是克里斯多佛活下来该有多好?
这惨剧落幕后,我又要向谁寻仇?到底该怪谁好、失去了的这些人的一切,又算什么?
在那之后,我又一再想要自己着手调查事件的真相,至少要让克里斯多佛他们得到安息。然而,塞巴斯顿领头的学生会却将调查的权力垄断,并一再制止我、并包庇杰希卡·科恩维尔……
…啊,是啊,就是这样。
杰希卡啊,你犯下的罪就是苟且偷生。你与你的父亲为我们带来了不幸,而我是永远也不会饶恕你的所作所为的!
这天平已经倾斜得够久了……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一切、今天必须完结!
两年前的悲剧还没有画上句号,而要让其落下帷幕的是我!
降下正义的裁决之锤的时刻就是现在了!!!
~Cadenza: F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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