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的头发化为雪花般银白、眼瞳变得犹如鲜血般赤红时,他意识到了这一切的戏剧性。曾几何时,他也在梦中见到过同样的情景,但只有今天他才意识到了这一切究竟是什么。
……没错,这并不是某篇单纯的物语,而是她的过去——
——克莱尔·德·玛瑞耶的过去!
“怎、怎么会……”
惶恐有如狂潮般袭来,那希伦斯顿时感到胸口喘不过来气。他一点一点看向克莱尔,然而当他清楚地意识到走马灯中的少女与她轮廓完全相同时,他愣住了。
被利剑穿刺的克莱尔慢慢睁开了眼睛,但眼神明显比刚才要浑浊。她慢慢看向那希伦斯,露出了无奈的微笑。
“这些、……是你的记忆吗?”
异色瞳的少年抑制着内心的情感,开口问道。克莱尔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所看到的、直到最后的部分,都是被威廉和塞巴斯顿抹去的、由【虚假】掩盖的【真实】。”
“什么……?”
“当你捡起她的时候,赫昙希娅将我们的记忆连接在了一起……我也、看到了你的记忆,看到了我不在的这一个月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克莱尔一边说道,一边露出了歉意的神情:
“擅自窥视了你的记忆、对不起……恐怕这并不是你想要进行的复仇。”
“不……不!克莱尔、我——”
“没关系的……正如你所说,这些都是致命伤,事到如今已经晚了。”
克莱尔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尽管已经落到如此地步,她却还带着那抹微笑:
“呐、那希伦斯,能请你……听听我的一个请求吗?”
“………………嗯。”
那希伦斯带着泪目咬着牙并点了点头。他来到了克莱尔的旁边,蹲下身以便听清她的话。
“谢谢你……请你、握住我的右手。”
克莱尔说道,那希伦斯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默默地照做:
“这样……可以吗?”
他用自己的双手紧紧握住了克莱尔那已经开始变凉的右手,试图以自己的体温来弥补她被雨水夺去的份量。
“……我现在……要对你下一个诅咒。”
克莱尔微笑着说道。这时,一股淡蓝色的光藉由她的右手流出,顺着那希伦斯的双手流入了他的体内。
——这是……
宛如暖流般的感觉是那么的舒服,那希伦斯瞪大了眼睛。他不知道克莱尔究竟想要做什么,但他确定的是,她没有加害自己的意图。
……是的,克莱尔从一开始就没有。
她在不幸的误会中挣扎着,只祈求他人对自己的原谅,就算为此要将自己的性命搭上也只会笑颜以对。
这场命运的悲喜剧中,她是无罪的……然而,他却还是将荆棘的王冠强加于她的头上。
“我……”
两道泪水顺着那希伦斯的脸颊上流下,但他没有伸手去擦。
……这两只手、现在正在接受克莱尔最后的委托……那最后的诅咒。
“……该请求原谅的人…………是我、啊……”
在哽咽之间,他说出了满含歉意的话语。此时此刻,少年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肩上那名为罪的重负。
“……对不起啊、……我是不会、原谅别人的哦……”
克莱尔微笑着摇了摇头:
“从现在起……那希伦斯、你要代我去赎罪。在这【真实】胜于【虚构】的舞台上、去找到答案吧……然后,连同我们的份一起走下去……”
——让那些【棋手】们知道我们不是单纯的棋子。
——你选择走下的是坎坷的那一条路。明白吗,那希伦斯?
——这就是我对你下的……最残酷的诅咒哦。
“………………嗯。”
那希伦斯含着泪水,用力地点了点头。尽管克莱尔已经不能再对他直接口述请求了,但他确确实实地感受到并继承下了那份意志……连同这新的力量一起。
『焚天炙地的第二创举』(Dies Irae)。
……神之怒。
毋庸置疑的绝对的力量,能够【夺取】(守护)任何一切。因为力量意味着责任,而绝对的力量也就意味着绝对的责任……这就是那道蓝光为他带来的诅咒、他从此必须肩负的诅咒。
“她……明明可以用这个来对抗我的。”
……甚至将『叹为观止的第三创举』(El Aegis)控制住。
然而『绝对的力量』与『绝对的守护』是相互矛盾的悖论关系,这个世界的系统是不会允许两者进行对抗的。换言之,克莱尔为了避免这个悖论,选择了败于那希伦斯手下。
她那一刻究竟做了怎样的觉悟呢?
这一点少年已经无从而知了。他像是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表示歉意一样伸出手,为克莱尔合上了眼眸。
“主人……”
就在这时,莱可莉丝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那希伦斯先是稍稍一愣,然后慢慢地转过了头。在他的身后,死之剑——彼岸花的公主莱可莉丝默默地站着,以悲哀的眼光看着他。
如果说她是在为刚才那希伦斯的话语和所作所为感到气愤,那她的愤怒也是情有可原的,为此那希伦斯也已经做好了道歉的准备。然而,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他还是未能预见。
“……莱可莉丝?”
那希伦斯第一眼便看出了不对的地方。
莱可莉丝的形体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若隐若现,甚至可以直接透过她看到对面的景色。
“你、你这是……”
“生与死的双子之剑只有在定下契约之后才能辅佐持剑者,而我们与主人们的羁绊也是以契约的存在为前提的。……呐,主人……您还记得您接受的试炼吗?”
与威廉和克莱尔一起前去寻剑时接受的试炼……
那是为了审核那希伦斯的资格而发起的。赫昙希娅与莱可莉丝为了能确认即将成为自己主人的人不会滥用她们的能力而对克莱尔和那希伦斯进行了评测。
“持剑的意义、战斗的意义……以及对自己做出的选择所负责的意义。这其中,对于您用我们来战斗的要求只有一个……”
“……不、不!莱可莉丝、求你了!”
那希伦斯这时意识到了她的话的意思,冲到了她的面前,将莱可莉丝搂入自己怀中:
“对不起、……我过度冲动了……请你、请你原谅。无论如何请不要离开……请不要将我、一个人留下……”
……然而,她的身躯却比平常还要轻盈。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她的质感在逐渐消失。
“……契约规定,您必须为每一个由我的能力杀死的性命负责,换言之您绝对不能反悔,倘若反悔了那就意味着您没有驾驭死之剑的资格,我们的契约也就自然到此为止……”
莱可莉丝说道,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流过。她伸出双臂,轻轻搂住了那希伦斯的脖子:
“克莱尔她也一样……姐姐与她的契约是‘绝不能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可是克莱尔却还是选择了将自己的机会留给你。她们的羁绊一旦切断,生之剑就只是普通的一柄剑了……而很快我也会遭遇同样的下场。”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莱可莉丝……我在不经意之间伤害了你、伤害了你们……如果有让我赎罪的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向你们弥补的。”
那希伦斯哽咽着说道。然而,莱可莉丝却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主人……我们是剑、是为了辅佐你们而存在的武器,所以我们不会介意的。倒不如说,应该是我们来感谢你们才对……谢谢你们允许我们陪伴。”
“莱可莉丝……”
“……很快我们就不得不说再见了。主人,最后能否听听我的一个请求?”
“当然可以……什么都可以!我一定做到,莱可莉丝……我一定!”
那希伦斯将莱可莉丝搂得更紧了,他似乎是在为了将心中的所有遗憾一同抹去而与自己发誓至少要让莱可莉丝的愿望实现。
“很快,我会陷入漫长的睡眠。名为莱可莉丝的人格将消失不见,而死之剑也将重新回归于一把没有任何特点的普通的剑。那时,请主人别抛弃我,让死之剑继续陪伴您。即便我将化为散落在虚无之中的尘埃,死之剑也一定可以继承我的意志守护您的……有朝一日,或许还会唤起连您也意想不到的奇迹。”
“…………嗯、我一定会的。我向你保证!”
那希伦斯咬着牙使劲点了点头。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更是模糊了莱可莉丝那本来就已虚渺的身影。
“太好了……”
莱可莉丝将头埋在了那希伦斯的胸口,说道:
“……这一年以来,能侍奉主人是我的荣幸。主人有着温柔的心,而那份温柔是需要同样的强大与意志来支撑的。请主人不要改变,继续作为自己走下去……愿您在最后找到您想找到的答案和真相。”
……不论未来有多么残酷,请凛然前行。
这是彼岸花的公主最后送上的祝福。
(『“谢谢你,主人。”』)
在最后的瞬间,莱可莉丝抬起了头,向那希伦斯露出了微笑。然后,她的身体化作无数粉末,随着晚风飘了出去。
——承蒙你的照顾了,莱可莉丝……
“呐、听说了吗?昨晚好像下了一场大雷暴哦!”
“哎?有吗?我可没有听见什么雷声啊。”
“老师们说的啦!听说后花园那边被落雷劈了一个正着,现在整片区域都被封锁了!还好没有人受伤,否则暑假前搞出这样的名堂太折腾了。”
次日,暑假正式开始之日……
一大早校园的门口就挤满了前来接人的马车。因为在圣·乔治学院上学的大多数都是富家子弟,有些人的行李一辆马车甚至还不够,要两、三辆才行。可如此一来就乱套了,老师们只好规定每个家庭限一辆接车,明年还返校的学生可以将带不走的行李放在学校里保管。
在一阵阵的道别声中,学生们纷纷踏上了归乡的路途。毕业生们临走前还不忘和照顾了自己多年的恩师们再度告别,很多人又按耐不住,再次流下了眼泪。
“咴——!咴——!!”
“吁!乖、乖!我们这就准备上路!”
车夫拍了拍马的背部以安抚马的情绪,然后转过头:
“爱丽雅小姐,请再检查一下有没有忘记的行李,我们要准备出发了。”
“嗯,谢谢,我想我随身的行李就这么多了。”
爱丽雅点了点头。和其他学生相比,她算是行李较少的那一类了。虽然各类衣物整理起来也用了三个箱子,但对于她这种年纪的女孩子而言衣服多点才正常。
——部团的安排都已经安顿了,该签署的文件也都签了……
她在脑海里列出了事项并一一重新确认后,转向了站在一旁的四人:
“谢谢你们来帮我搬行李……不过说真的,这点我一个人可以应付,而且也不用麻烦你们特意来送我啊。”
“哪里哪里,区区小事不值一提。如果一个暑假都见不到面,那当然得要送到离开为止啊。”
艾丽丝笑着说道。论行李的数量,爱丽雅根本没法和她比。除了衣服和日常用品,她还有许多未完成的画稿要带回家里趁着暑假完成。
“我是来帮艾丽丝的,而既然她要帮你,我就顺便把这些都给搞定了。”
珀尔不在乎地伸了个懒腰,说道。
“爱丽雅的家在帝都吧……从这里坐马车过去不得至少三天的时间吗?”
伊尔问道,爱丽雅摇了摇头:
“一般来说的确是那样的,但我会在唐巴尔镇转乘火车,所以如果旅途顺利的话一天一夜就能到家了。”
“那还真是方便啊……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就是待遇好。”
戴维一边纠正了一下头顶上的棒球帽一边吐槽道,他被爱丽雅白了一眼。
尽管只是一个暑假见不了面,但爱丽雅等人却还是不由得地感到有些恋恋不舍,昨晚就连珀尔都主动拿出了副扑克牌想找人打几盘。待他们成长后,他们就会知道这种感觉就是所谓的“青春”。
“爱丽雅姐姐——!!!”
头戴草帽、穿着一身夏装短袖衣裙的诺埃尔这时从不远处小跑着奔了过来。爱丽雅见状,朝她招了招手:
“怎么样,诺埃尔,准备好了吗?”
“呜、那希伦斯大哥哥还是找不到……”
诺埃尔沮丧地说道,她的话一下将四周的气氛改变了:
“诺埃尔已经将整个学校都找遍了……大哥哥他该不会已经走了吧?”
“……或许吧,我也不知道。”
戴维这时插口说道:
“那希伦斯昨晚回来得很晚,而且今天早上我起床前就已经不在了。如果他真的已经走了,那他一定很赶时间,可我不觉得他有什么事情非得那么急。”
“总觉得那家伙还没有完全恢复啊……果然,杰希卡的事情对他来说打击还是太大了吗?”
珀尔叹了口气,说道。
虽然在场的众人都知道本人不在场的情况下进行谈论有些失礼,但却又不由得担心朋友,想知道那希伦斯到底在想什么。
……当然,没有人真正知道。
“我有种预感……”
艾丽丝这时开口道:
“……不管那是什么,他或许需要我们的帮助,而且答案很快就将揭晓。或许明年将会比今年更加不平……”
“是啊,我其实也多多少少有同样的感觉……”
爱丽雅点了点头。
其实不止她们两人,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为何感到了相同的不安。就好像尽管今日头顶晴空万里,但在地平线的彼端乌云已经开始聚集了。
很快、一场暴雨即将刮起……
“……接下来的考验一定将会更加严峻。”
同一时刻,校外某处的山岭。
在松叶树组成的茂密丛林中,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在向山顶前进。他们的目标是在今天内横穿这片山脉,而不得不说如此的大好天气方便了他们不少。
“来,再加把劲。这片区域比较难爬,但过了这里之后就好多了。”
走在前面的是塞巴斯顿·曼罗。尽管他背着比他本人还大的登山包,但他颇显轻松,甚至一滴汗都没有流。
“……我没事的。”
那希伦斯·尼昂斯·那卡斯特尔保持着节奏跟在后面,他的背上也背着同样大小的包。
两人已经攀爬数个小时了,而距离他们能看到目的地还有一段时间。然而,这并不代表他们是登山爱好者,更不是出来享受闲情野趣的时间过剩人士。
……这次的旅行是有目的的。
在树林中漫步不知多久后两人终于来到了一片较为空旷的坡地。从这里放眼看去,山脚下的风景可以一览无余。
“………………。”
那希伦斯这时停下了脚步,在微微夏风中远瞰风景。这种感觉凡是体验过的人都知道有多么舒畅,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享受。
“……哦?”
塞巴斯顿察觉到了学弟的动静后也停了下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里,圣·乔治学院坐落在文克尔华山谷的一块平地上。
“怎么,在走之前没有提前和朋友们打招呼吗?”
“……明明是学长你告诉我说要从大家那里保密的。”
那希伦斯淡淡地说道,转身开始继续前行。塞巴斯顿见状,露出了难以察觉的笑容:
“有感到不舍吗?只不过是一个暑假而已,开学了大家就能再见面了。而那时你将会变得更强,足以让大家都为之感叹。”
“无所谓。舍不舍得什么的跟我无关……”
那希伦斯摇了摇头:
“我是为了变得比现在更强才来的,至少要能够确确实实地守护我想守护的事物。只要这个目的得以达到,我就没有别的要求了……”
“……那可是听起来容易但实际上难以达成的境界啊。”
塞巴斯顿笑着耸了耸肩,跟了上去:
“不过,你究竟会从这个暑假中得到怎样的成果……就让我拭目以待吧。”
然后,两人的身影缓缓越过了山顶,消失在了山岭的彼端。
此时此刻,棋手们仍陶醉在自满之中……
……他们不知道就在同时,棋盘已经发生了诺大的变化。
此时此刻,棋子们仍在进行各自的斗争……
……舞台很快会开始扩张,将观众席也一同纳入其中。
此时此刻,带来变革的风已经吹起……
……又有哪里的谁将被牵连进来,而在那之后又如何?
此时此刻,终幕的准备已经做好……
激烈澎湃的交响诗撼动的是不甘屈服于命运之人的灵魂。
优雅绕耳的众赞歌为那些不幸被命运嘲笑玩弄之人祈祷。
幻想仍处在进行时。
命运之乐章最后呈上的将会是怎样的世界?
不管怎样,请拭目以待颂神曲的第一个音符被奏起吧!
——艾拉盖尔
溃之歌 – 众赞歌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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