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篝火上方的高温空气,可以隐隐约约看到远方被扭曲的光景…一望无尽的树海、被云雾包绕的山林,以及在那地平线的彼方,开始逐渐露出头角的太阳。
…新的一天马上就要开始了。
学校里的大家,从今天开始,就要重归忙碌的生活了吧?
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手续什么考试什么的,就连那古怪的体检也肯定都搞定了。那么,接下来剩下的,就只有归堂上课了。
可是……
‘噼啪、噼啪啪…’
篝火因为接收了一根尚未干透的树枝,发出了刺耳的噼啪声,这也体现出了生火者的心不在焉。
…现在的这个状况,究竟该怎么去理解好呢?
“哟,那希伦斯同学。这么早就起来了啊?”
这时,从身后传来了谁的声音。那希伦斯从被自己找来当作椅子的木桩上站了起来,发现声音的主人果然是威廉·亨廷顿。
“今天可能会挺累人的,不再多睡会吗?…哦!这火看上去很不错嘛!是你生的?”
“到处都是可用的木头,我就名副其实地就地取材了。”
那希伦斯看了看已经生成茁壮大火的篝火,说道。
作为燃料的树枝,是他在林中散步一圈后,顺便拣回来的。被新砍倒的树里面由于有过多水分,不适合生火,于是早就折落的小树枝就成为了最理想的目标。至于生火装置,那希伦斯虽然没有火柴或打火石,但经过一个暑假的自我训练,他已经能将『至高无上的〖神圣之火〗(普罗米修斯)』掌控自如了。
威廉也从附近拉来了一桩木头,坐在了那希伦斯的斜对面。他在衣服内侧翻了翻,从中拿出一袋子块状棉花糖。他然后拾起一根小树枝,将一块棉花糖插在了一端,开始用篝火烘烤。
“嗯~说到野营,果然还是要烤棉花糖啊!…那希伦斯同学你呢?要来一块吗?”
“……不用了,而且请搞清楚,我们不是来野营的。”
“哈哈,好古板的性格呐。果然是塞巴斯顿教出来的吗?”
威廉扫兴地笑了笑,继续边哼着小调边颇带情趣地看着开始慢慢变粘稠的棉花糖。那希伦斯假装无视他,无神地看着跳动的橙色火舌…
——好端端的新学年,怎么成这样了啊……
他在心中还对现况抱有一丝困惑。
而至于为何,他也不是不知道,但若想追溯至源头,还需回到三天前去。
“…在下是『蔚蓝诗谣』的参谋,威廉·亨廷顿,还请多指教。”
听起来像是简短的二次自我介绍的语句中,却被掺入了令人无法忽视的元素。
那希伦斯一瞬间呆住了,没能完全反应过来,只是继续不解地盯着威廉的脸,就连对方伸出的手也不予理会。
“………………。”
接下来,理应是要由那希伦斯做出某种形式的回应,但这个回应却迟迟没能出现,房间里于是陷入了沉默。
然而,这份沉默却也十分短暂。
接踵而至的下一个刹那,四周的氛围都发生了变化…
‘哐——!!’
就如同受到本能的驱使一样,那希伦斯以令人惊讶的速度从座位中站起…不,那不能单单说是“站起来”,更像是饿狼扑食一般,径直冲向了威廉。
“那希伦斯!”
塞巴斯顿率先做出了反应,但学弟却已经将对方压在地上,并将一把黄油刀抵在了对方的颈动脉旁。
“冷静一下,你先不要冲动!”
“这种时候冷静的了吗?!突然冒出个…蔚蓝诗谣的,让人怎么能接受啊?……你,别乱动!好好给我解释清楚,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希伦斯紧皱着眉头,将强势的话语从咬死的牙关中挤出。平日不说话时,他会给人一种文弱的感觉,而他现在的这股气势很显然与那种感觉背道相驰,将一种违和感灌输至旁观者的心中。
……毫无疑问,这也是他和赫勒斯训练出来的结果。
虽然训练的主要内容还是魔法与各式体能的修行,但对于一些细节和边幅也有涉及过…比方说,对应敌人的突袭、以及突袭制服敌人。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那希伦斯有文弱的气质这点并非错觉…他着实不是做士兵的料,至少凭他现在的性格还不是,必须有什么本质上的东西改变才行。
而这一点,威廉、塞巴斯顿和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看着的克莱尔,都心知肚明了。而要问为什么…
“啧…搞什么啊、不都说了吗?别乱动,老老实实地待好,然后告诉我…把你来这的意图,统统说出来!”
………………无言。
“………一字谎言都不许有,否则你的小命就没了!如果你还有最基础的常识的话,就给我配合!”
………………还是无言。
“……………喂、问你呐!…听到了吗?!”
“……啊,听到了…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哦。”
“那就少给我乱动…挣扎是没用的,你一有什么可疑的举动,我就一刀刺下去!”
“嗯…气势什么的先不说,但身手绝对有提高的余地。而且还有,在乱动的不是我,你就不能好好看看吗?”
即便被压倒在地,威廉却还是轻松地面带微笑,就好像他根本不处于被动的一方一样。
“在乱动的不是我哦,倒是这只颤抖着的手臂…是谁的呢?是谁的身体在因恐惧或紧张而颤抖,以至于他对准我脖子的刀也在颤抖呢?像这样的人…”
他轻轻握住了那希伦斯持刀的右手,然后紧接着…
‘——咣!’
又是人体撞击地面的声音。
只不过这一次,被压制的是那希伦斯。
“…根本没权力去威胁别人哦。”
威廉把那希伦斯的右手以关节技锁在背后,并用自己的左手控制了他的左臂,硬是将他反扣在了地上。
“呜…咕……可恶、该死…放开我!”
“于是成了这副模样后,就只能像只丧家之犬一样发出没有威胁力的嚎叫了吗?哎呀哎呀,真是不堪入目。”
…只是一个回合而已。
一个回合,那希伦斯就被制服了。
而讽刺的是,这还是由他发起的攻击导致的。
但是,这还不是将军。
在于赫勒斯的训练中,那希伦斯也曾学过对应关节技和锁身的方法。那时的套路,在现在的这种状况中,应该还适用,只是…
…只是不知为何,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时是怎么做的啊……
…想不起来了。明明肌肉的记忆是最难忘记的,但现在好像就有一堵无形的墙,堵住了通往这段记忆的路。
那希伦斯也知道这堵墙的实体——
——‘恐惧’。
是的,正如威廉所说的…恐惧。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和蔚蓝诗谣的人对峙了,但从他心中的某处,还是传来了一股难以忽视的恐惧。
而正是这恐惧,让他失去了继续反抗下去的欲望……
“够了,威廉。你那种自我介绍的方式,怎样都会造成误解吧?别再为难那希伦斯了。”
“啊,抱歉抱歉,塞巴斯顿。看在我只是自卫的份上,原谅我吧…不过话说回来了,管理好自己的学弟好象是学长的义务吧?尤其是当你还是学生会会长的时候呢…嗯,对吗?”
“疏忽之处,以后我会多加留意的。让他起来吧,没必要的闹剧,光是处理普通学生的那些就已经让我够头疼了。”
塞巴斯顿说道。估计他也是没有想到那希伦斯的反应会如此过激,所以才会立马收敛先前轻浮的口气,摆出正经的学生会会长模式吧。
而身为他的旧交,威廉自然察觉到了这点。他于是松开了那希伦斯,并带着难以察觉的微笑回到了座位上。
“那希伦斯,没事吧?能起来吗?”
克莱尔见事态缓和了,连忙上前,伸手扶那希伦斯起来。
“啊啊,我还好…我没事……”
尽管口头上这么说着,那希伦斯还是捂住了自己的右肩。
…还真是、丢脸了啊。
不,现在丢脸还是小事……
那希伦斯看向了坐在自己斜对面,此刻正若无其事悠闲地品着茶的威廉。他很清楚刚才的那一反压制不是即兴作出的,对方…恐怕正如言语所述那样,是货真价实的…蔚蓝诗谣成员。
“啊啦啊啦,有那么疼吗?真对不起哦,那希伦斯同学,一时没能控制好力度,伤到你真的不是我的本意,还请见谅。”
“…………。”
那希伦斯一字未语,只是向威廉投去了异样的眼光。
“唔…我的这份歉意,看来没能好好传达给你呢。那希伦斯同学莫非会记仇?哎呀呀,这可不好办呐,我做事比较胡来,最不会应付的就是爱记仇的人了……”
而另一方面,威廉也展开了一种言语上的攻势。他故意在语句中掺入了激将的成分,可却发现对方并没有上钩…那希伦斯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而已。
“………………。”
这种沉默强制性地将四周的氛围也变沉重,直到最后,威廉也不得不露出尴尬的神情。
“看来你是被讨厌了呢,威廉。”
“这种时候就请不要这样落井下石嘛,塞巴斯顿……但当然,我也绝非那种无人情味的冷血家伙,这场误会还是由我来解释清楚吧。”
…有句老话,解铃还需系铃人。
威廉说罢,重新端好自己的坐姿,面朝向那希伦斯:
“事实是不容争论的。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不论怎样去掩盖、曲解,也总会散发出足以驱散任何阴霾的光芒。所以,请容我解释:我在此,绝非是想要否认或无视圣乔治学生会与蔚蓝诗谣之间的竞争与对立。”
“…………。”
“我知道过去,我们两个…组织之间曾经有一段说不上是和平相处的时光。而因此,那希伦斯同学也受过不少苦吧。说实话,互相厮杀的结果,谁都不愿意看到。不论是塞巴斯顿还是我,都曾希望能以更和平的方式去解决,只是情况的特殊性与各种身边元素导致身不由己,我们才会被迫以暴力的方式去竞争。”
“……这只是你的说法吧。”
“嗯,或许真的是这样…但也有人说,被各自的鲜血染红是我们睢者必须肩负的可悲命运。我不这么认为…不,我不想这么认为,我也想改变这种无谓的既定之物,而同样身为睢者的你,想必也能理解我的说法吧。”
“我………………。”
那希伦斯刚想开口,却又停了下来…
仔细想想,自己到底、在希望什么呢?
在一切都改变之后…在得知自己是睢者,这一不可思议的身份之后,他只是在一味地为了否定命运论,继续向前走着。
心想只要不去承认命运,命运自然也就不存在…
心想只要去否定命运,命运自然亦会被否定…
…而结果呢?
结果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连有没有成功地否定命运也浑然不知。
……不过也对啊,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无法被确认的。
所以现在,当被威廉的话提醒时,自己已经迷失了方向。
就好比从出港的那刻起就在不停划桨,连东南西北都不分,只顾盲目地全力拍打海水。待精疲力尽的那刻,停下来时才发现,陆地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包围了自己的是陌生的深蓝。
“威廉也是睢者吗?”
这时,直到刚才还一直保持沉默的克莱尔也开了口。
对于她,一个从教会来的局外人来说,这一切或许都显得耐人寻味。然而,她却很是自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嗯,可以确切地告诉你:我是,而且蔚蓝诗谣中绝大多数的成员同样都是睢者。我们的目的毕竟是收集天咏之乐章,所以睢者的存在是必要的,再加上每个人都有抵达绝对能力的潜质,这就是一石二鸟。”
面对克莱尔的提问,威廉并没有回避。
“那你也是…绝对级别的吗?”
那希伦斯问道。
“这我也不能否定…不,即便我否定了,你也不会相信吧?毕竟,我可是整个蔚蓝诗谣的参谋呢。论阶级,应该可以将我和塞巴斯顿放在同一高度上。”
而听到对方如此回答,那希伦斯不禁感到胃中不适…
…紧张感。
他回想起了,几个月以前的那场死斗……
由蔚蓝诗谣雇佣的两名佣兵…
…“绝对的创造”——『原初之海』的诺埃尔。
…“绝对的否决”——『不可逆的宣判者』的佐德恩。
要想体会绝对能力的恐怖,光靠文字形容远远不足。只有当一个人只身站在拥有这些能力的睢者面前,才能懂得什么叫真正的差距…以及有些时候,死神离自己究竟有多近。
“不过,请安心吧。”
而这时,威廉就好像看透了那希伦斯心思一样,说道。
“有过前几次经历,我也能体会为什么那希伦斯同学会对绝对能力、和我们蔚蓝诗谣多多少少有一些恐惧,但请尽管放心。因为,我在这里是使用不了我的能力的。”
“…使用不了?”
对于这点,那希伦斯提出了疑问。
“嗯,使用不了。不过说成‘不能’使用会更为恰当一些吧?因为再怎么说,能力这种东西,可不是说失去就会失去的啊。现在的情况,导致我无法行使绝对能力的情况,也是颇为巧妙的…而至于为什么,应该和塞巴斯顿维将我招到这里来有关。”
说罢,威廉使了一个眼色,那希伦斯看向了塞巴斯顿。
“这是…怎么一回事,塞巴斯顿学长?”
“……那希伦斯,你听过‘自相矛盾’的故事吗?”
“……有所耳闻。”
那希伦斯点了点头。
从远东国度传来的成语故事,他小时候一直很喜欢,而这个自相矛盾的典故也是他最喜爱的一个。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是个关于一个商人以夸大其词的手法叫卖商品,结果被群众揭穿,闹成笑话的故事。商人将自己的矛比喻为最强之矛,无坚不摧,自己的盾说成是最强之盾,坚不可摧。
这表面上看上去单单只是普通商业宣传的手法,仔细看却可以看出一处致命的悖论:
“如果你的矛和你的盾互相对碰,哪个会赢呢?”
被人这样问道后,商人立马语塞了。这于是也成为了,世界上最早的悖论故事之一。
“‘自相矛盾’之所以会成名,就是因为它很生动地描述了一个非常基本的悖论:当性质处于相反极端的两个存在互相对立时,结果必将无法立出,因为不论怎样画上句号,终将还是会违反两个存在其中一个的‘本质’…没错,若要抵达悖论的结尾,就必须要否定其中某个元素的自身。”
最强之矛,定会贯穿一切……
最强之盾,定会挡住一切……
…这些都是必然的,是它们自身所保证会达到的效果。
而若否定这些效果,就是理所当然地否定它们……
“我和威廉的‘绝对能力’,就好比是这最强的矛和盾。两者,各自独立战斗时是真正的‘最强’,但若互相对立,那将会是十分…不,非常危险的情况。我们两人的能力从本质上就是互相否定的,而如果真正的在战场上交锋,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我就答应了塞巴斯顿的邀请,以外交官的身份加入了这里…嘛,其实我们谁去对方的一边都可以,只是我比较好奇圣·乔治到底是怎样的一所学校,才决定转移阵营的。”
就是这样的。
塞巴斯顿和威廉…截然不同却又十分相似的两人,就连在谈论相同话题时,语气也完全相反。
前者因为知道是很重要的说明,故特意谨慎措词,以防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后者则在有相同认知的前提下,还照样摆出一副不关己事的轻浮态度。
“暂且先问一下…能告诉我,你的能力是什么吗?”
那希伦斯问道。
“嗯……能当然是能,毕竟我也已经和塞巴斯顿签了类似停战协议的东西。我现在和你一样,都是学生会的成员了,而队友之间相互分享情报信息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威廉以一种反问的形式答道。
“但是,就和世间万物都有适合自己的时机一样,现在还不是我能告诉你这个的时候。总有一天吧…待条件恰当时,我会告诉你的。”
“现在却要保密吗?…刻意隐瞒重要的信息,你真觉得这是个得到别人信赖的好方法吗?”
“我这也是为了你着想,所以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信赖这种东西,有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的道理,即便我现在将一切全盘交托给你也未必能得到你的百分之百信赖吧?…嗯,怎么说好呢?就当是,请你现在别太在意,该干嘛干嘛就行了~”
“……你这种轻浮的说话方式不能改一下吗?”
而面对那希伦斯的不满,威廉也只是一笑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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