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沙盘就能看得出来,整个永平府是西北高向东南倾斜,长城便沿着山势而修筑,但是这些长城主要以烽燧为主,而这山间还有无数垭口隘口,蒙古人便能够通过这些山谷夹道和垭口从北面的草原上钻进来。
由东向西,在这些山南麓的沿线分别设立有石门寨营、台头营、燕河营、建昌营、太平营、滦阳营,以及到更西面的三屯营,那里是蓟镇总兵府驻地。
其中最东面的山海关只负责山海关城及其附近榆关守卫,同时兼顾西边儿的太平营,太平营负责针对黄土岭、大毛山、义院口这一线可能遭遇的敌人。
台头营负责界岭口和青山口一线可能出现的敌情,而燕河营和建昌营则分别针对桃林口和冷口的敌情,并相互策应。
太平营则负责擦崖子和榆木岭一线敌情,滦阳营则针对董家口、喜峰口和李家谷这一线。
而三屯营则负责潘家口和洪山口一线,同时还要策应滦阳营、太平营。
这种不妨看似周密,基本上将每一段防线都照应到了,无论蒙古人从哪一线突破,所应对的都有营军,而且还有互相策应的机制,但是这只是建立在小股蒙古人入侵的前提下。
如果说是数千甚至上万的蒙古人入侵,这种方式的确能够发挥很好的效果,迅速出击并形成夹击之势,但是一旦超过万人甚至数万人的入侵,这种应对机制就显得相当脆弱了。
蓟镇分为三路,东路和中路在永平境内,而最重要的西路则在顺天府境内,相比之下西路所要防御的范围并不比东路和中路加起来窄,甚至任务压力更重,因为那里背后就是京师城,这也是为什么蓟镇总兵驻地会设立在紧邻着顺天府的三屯营。
而从三屯营向西,忠义中卫、东胜右卫、营州右屯卫、镇朔卫、营州中屯卫、营州后屯卫、兴州后屯卫字排开,这些卫所虽然几经裁汰,但是仍然保留着相当数量的屯兵作为蓟镇边军的补充兵员,整个西路就云集了蓟镇军三分之二超过六万大军的兵力驻扎。
而漫长的东路和中路则只有蓟镇三分之一的兵力不到,这还要包括三屯营蓟镇总兵驻地和山海关上不能动的兵力,也就是说数百里地间,设立的六个营寨其实只有区区不到两万兵马。
这两万兵马分布在六个营寨中想也能想得到根本无法抵挡得住洪水一样汹涌而来的蒙古骑兵,这样设防只能是被各个击破甚至逐一歼灭。
所以冯紫英猜都能猜到尤世功已经在发布命令要收缩兵力,确保顺天府那边,兵力从哪里来,自然就要从这本来就难以抵挡得住的永平境内的六个营兵力中抽调。
冯紫英的目光在沙盘上的边墙游弋,义院口到界岭口这一线,虽然也有可能,但是他判断可能性不大,这里距离山海关太近了,就算蒙古人尽力啊,也极易遭到山海关上的诸军拦腰一击。
同样喜峰口以西的永平境内,一直要到顺天府那边的将军石,虽然路线长,但是这一线边墙内驻扎着数万大军,而且还有多个卫所驻地作为支点,察哈尔人要从这里突破进来,也会面临各路阻击。
唯有青山口到界岭口这一段,数百里地,台头营、燕河营、建昌营和太平营四营区区一万多人驻扎,可供突破的隘口山谷太多,这也是为什么尤世功不愿意守这一线的主要原因,实在是不好守。
尤其是在蒙古人兵力充裕且机动能力更强的情况下,采取瞒天过海、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的手段,极易拉开防线,避实击虚或者围点打援,造成己方更大的被动。
想到这里,冯紫英就忍不住叹一口气,蓟镇可以放开口子,尤世功可以以要守卫顺天府为借口抽兵放弃,但是对于自己来说却别无选择。
现在只有唯愿左良玉、黄得功和罗一贯能不负众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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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兵部公廨出来,布喜娅玛拉就忍不住了,“德尔格勒,这样不行!”
德尔格勒叹了一口气,“那我们又能如何?东哥,你也看见了大周这兵部公廨的忙碌程度,我可以肯定,这绝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西南的问题,肯定还是和草原上的蒙古左翼开始躁动起来有关系,这种情形下,你觉得他们还有多少心思来管我们的死活?”
“我就不相信大周兵部这些人都是些鼠目寸光之辈,就觉察不到乌拉部和我们叶赫部一旦被努尔哈赤吞并,对他们意味着什么。”布喜娅玛拉怒气冲冲地道:“上一次那位小冯修撰说得那么好听,为什么这一次他们兵部这些人连见我们一面都不肯?”
“大哥带着尼雅汉去见了冯总督,但是没得到任何承诺,听说冯总督也在为蓟镇面临的压力担心,蒙古人从他的蓟镇地盘上突破打到京师城下,他会承担责任,所以也没有给大哥他们所少好脸色。”德尔格勒脸色阴沉。
“德尔格勒,我们还是得去找到他们主事的,如果我们一无所获,大周放弃了我们,努尔哈赤绝对会利用这一次机会对我们和乌拉部动手,我们能不能坚持下来不好说,但是布占泰那里肯定支撑不住,没准儿布占泰就要降了,他一降,我们就无法立足了。”
布喜娅玛拉宛如刀削般刚劲凌厉的脸颊上露出一抹决然,“我们要去找那位小冯修撰!”
德尔格勒一皱眉,“你不是问过了么?那位小冯修撰现在有些失势被外放了,我们去找他也没有太大意义了。”
“不,德尔格勒,你对这些汉人还不太了解,汉人尤其重视亲情、师生情和老乡情,小冯修撰是冯总督独子,冯总督绝对不会对小冯修撰坐视不管,而小冯修撰的老师是当朝阁老,而起兵部那两位对他也很看重,如果能在他那里得到承诺,他就能帮我们协调和斡旋辽东和大周兵部这边,那么我们就能赢得主动。”
德尔格勒没想到布喜娅玛拉居然对大周汉人官场这一套也如此了解,不由得咂了咂嘴,“东哥,你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德尔格勒,我们是弱小的一方,要想在各方势力中求生存,就只能依附强者,大周是我们最重要的盟友和靠山,要想赢得他们的支持,我们就必须要要把他们内部这些风俗习惯、关节过场都搞明白。”
布喜娅玛拉的话语里充满了无奈和不甘,但是又还有一些倔强。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去永平,也不过就是几百里地,算不得什么。”布喜娅玛拉坚决地道。
德尔格勒面对布喜娅玛拉的倔强和果决也是无言以对,“只怕那小子现在未必能帮得上我们啊。”
当冯紫英见到布喜娅玛拉一行时,也是吃了一惊。
布喜娅玛拉那矫健高大册身躯太招人眼目了,特别是那双清潭边的美眸,直入人心魄。
“是你们?”对于布喜娅玛拉和德尔格勒,冯紫英心有触动,略感意外。
“冯大人,别来无恙,……”布喜娅玛拉文绉绉地说着话,冯紫英听得有些生硬的搭白,颇为好笑,“东哥姑娘,看看来你们有恙了,嗯,起码你们的心情表情并不好,是因为女真人的缘故么?”
“大人这是明知故问了,建州女真马上就要对我们和乌拉部动手,你父亲却熟视无睹,我们起了你们朝廷兵部,他们连我们的面都不愿意见,难道你们大周军就是这样对待盟友的,或者说才半年时间,你们就改弦易辙对我们海西女真不闻不问了?”
布喜娅玛拉气势汹汹地道。
冯紫英哑然失笑,“东哥姑娘,盟友的作用是相互的,当你要质问别人时,首先应该要先扪心自问,自己为别人为盟友做了一些什么?一味强求别人的付出,而忽视自身的义务,这样的盟友没有谁会喜欢,也绝不长久。”
见布喜娅玛拉一窒,冯紫英兴致勃勃的继续道:“大周为自己的盟友做出了很多,甚至不惜把自己紧缺的东西都先给了盟友,但是作为盟友,叶赫部做了什么呢?我知道你们所来为何,努尔哈赤肯定会在今秋有动作,蒙古人要大举南钦,牵住了大周大部分心思,自然没有精力来过问其他,那叶赫部为大周做过什么没有呢?”
布喜娅玛拉态度有些软化,语气也和缓了许多,“我们叶赫部实力有限,委实做不了什么。”
“对建州女真做不了什么,那对察哈尔人呢,对内外喀尔喀诸部呢,对科尔沁部呢?如果什么都做不了,那大周要叶赫部这个能有又有何意义价值呢?”冯紫英态度冷然。
“那大周需要我们叶赫部做什么?”布喜娅玛拉脸色冷峻,她意识到眼前这个青年男子恐怕不会像上一次那样那么好说话了,叶赫部需要做些什么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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