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以后,一辆马车缓缓驶出赊月城,六公子站在城门外目送马车远去,身边站着一位身穿紫衣的文静少女。
如今城内诸事已定,而城外的狐族之死也已确定是罗浮所为,不过至于有没有其他人参与,暂时不好妄下定论。此外杂事的查缺补漏,身为一城之主的张麟燚自会处理,无需他人忧心。南下之路,已经耽搁多日,张麟轩一行人必须加紧赶往南山城,否则就要错过那场关于法制的辩论了。
少年南下的马车其实早已消失在男子的视线之中,可六公子依旧站在城门外,久久不曾收回目光。
站在六公子身边的九儿轻声提醒道:“公子,七公子他们已经走远了。”
面色略显苍白的张麟燚,不禁咳了几声,然后喃喃自语道:“此番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九儿不解其意,满脸疑惑地看着张麟燚,心道,那场法制之辩结束后,七公子不就回来了吗?
收回目光看向九儿的张麟燚一下便看穿了小姑娘的心思,于是不禁笑道:“其实我说的不是小轩,而是那位练剑张先生。”
九儿便更糊涂了。
“不知为何,我总感觉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都有可能见不到张先生了。”
九儿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脚尖,有些无聊。对于那位腰间佩剑的张先生,小姑娘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过才初次见面,可自己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而且莫名其妙地会很怕他,但待在他身边的时候,却又能感到心安,实在是有些古怪。
瞧着没精打采的小姑娘,张麟燚忽然做了个很“僭越”的举动,是昔日在云上书院求学的张麟燚从来都没有过的举动。只见他抬起手,轻轻在小姑娘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然后看着小姑娘吃痛后的滑稽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对于那个极为恪守儒家礼节的六公子而言,此番举动绝对算得上“轻佻”二字。
九儿捂着额头,眼神有些哀怨地看着张麟燚说道:“公子你干嘛!”
张麟燚明知故问地笑道:“疼吗?”
九儿嘟着嘴,点了点头。
“那公子我一会请你吃桂花糕好不好?就当是与咱们九儿姑娘赔罪?”张麟燚柔声道。
九儿不禁眼前一亮,随即扬起嘴角,“好呀好呀!”
“那吃多少?五块够吗?”
九儿脸颊微红,似乎有一点点儿害羞,道:“就当解个馋好了。”
对于小姑娘的含蓄表达,张麟燚微微一笑,然后问道:“那就多买几盒儿好了,就当吃个饱饭?”
“好呀。”九儿满心欢喜地看着张麟燚。
“那就回家吃桂花糕咯!”
九儿看着今日的六公子,有些恍神,平日里略显刻板的儒家君子竟是平白地多了些许孩子气。
城外不远处的官道上,凭空出现的两人,一直在盯着城门这边的动静。他们二人,一人黑衣,一人白衣,两者皆是一头如霜雪般的白发。虽然堂而皇之地站在官道之上,但却并未出现在除了对方外,其他任何一人的眼中。
白衣率先说道:“这就是先生所说的因果?”
黑衣微微皱眉,沉声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故而理该如此,不必怨天尤人。”
白衣又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回来。虽说你我之间的理念有着诸多不同,但难道你我的目的不是一致的吗?如今看似变化颇多,可你难道没有发现那条河流的流向依旧不曾改变,始终还在按照原有的轨迹运行?”
黑衣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既然你知道此事,为何还要装作视而不见,任由其继续发展?”白衣言语间有些愤怒。
黑衣平静回答道:“你我要做的是尽可能地去顺水推舟让其按照你我想要的方向发展,而不是深陷其中,以自身修为去强行迫使河流改道。无论你我二人有何种理由,此事决不可以。当初在镇北城城头,你强行插手师兄的选择,实则已经违背了规则,所以你才会被河水送回原来的地方去,若非师尊出手,你又岂能回到此处。”
白衣反驳道:“师尊愿意拉我回来,那便就说明我当初的选择并没有错。你说你只想顺水推舟,而不愿强行插手其中,可你知不知道,在你觉得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是在顺水推舟!河流最终若不改道,那你我所做的一切就毫无意义,如此倒不如乖乖待在下游等死,等着滔天巨浪的来临时,把你我二人一起带走!你我至此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要想赢,就只能放手一搏,你到底明不明白!”
黑衣面无表情,不置一词。
白衣不禁叹了一口气,神色间满是无奈与悔恨。
犹豫片刻后,黑衣忽然开口道:“你我二人布局多年却依旧一事无成,如今想想也是有些可笑,既然如此,倒不如换他回来,又何必你我在这争执。”
白衣大吃一惊,道:“你说什么?!”
“你我本是一体,无外乎善恶阴阳之分而已,既然两相权衡,依旧没有办法,倒不如让本我自己去抉择。不管世事如何发展,终归逃不掉自然变化与本心唯一,那我们何不干脆将一切都交给后者来决定?”黑衣笑问道。
白衣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如此。”
白衣之人的身形率先化虚,散作点点星光,星光随即勾勒出一个男子的修长身影。黑衣之人的身影也随之变化,散作满天雾气,雾气随即缓缓将那男子的修长身影包裹。
雾气散去,一人现身。
一阴一阳谓之道。
眼前男子,便是那得道之人。
白衣黑衣两人化作一人,这一人依旧满头白发,不过却穿着一件青衫,像极了私塾里的一位教书先生。
教书先生微微抬起头,看向身前不远处的那座城关,当他看到城门上刻着的“赊月”二字时,不禁喃喃道:“试问天君赊月色,许我几分到人间。”
教书先生随手一挥,一副栩栩如生的光阴画卷便展于眼前。当他从头到尾将画卷内容完全看过一遍之后,不由得轻声笑道:“还真是给我留个烂摊子,难怪你们两个家伙要平白扰我清梦。”
教书先生望向东南方,轻声笑道:“小弟自取一物,还忘两位师兄不要见怪。”
东海之水,万年积累中所孕育的最为纯粹的水运此刻凝聚为一颗巴掌大小的水珠,自东海中心处离开海面,随即消失不见,被一位远在他乡的教书先生握在手中。
名为李才的渔翁不禁睁开双眸,在瞧了北方一眼后,满脸震惊。
“小十三?!”
坐在崖畔之上的道人,同样也察觉到了这一幕,不过他却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之色,只是随口笑道:“自己的屁股自己擦,自己惹得麻烦自己收拾。”
教书先生远隔万里,与崖畔之上的二人作揖行礼。起身后,他微微笑道:“见过李师兄,陆师兄。”
李才放下手中鱼竿,起身笑道:“时隔多年,师弟总算回来了。”
教书先生说道:“时隔多年,师兄别来无恙。”
道人坐在原地,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问道:“梦醒了?”
教书先生摇摇头,笑道:“被人吵醒而已,算不得真正梦醒。”
道人点点头,不再说话。
教书先生忽然笑问道:“师兄可愿成就本我?”
“滚,少管我。要是有事,就赶紧去忙,我可没心情与你隔着万里山河,耗费心念去闲聊。”道人没好气道。
教书先生再次作揖,算是与两位师兄告辞。
由东海崖畔收回心念的教书先生,再次看向远方,这一次的目之所及是在天地之南的某处。
湘江水畔,正在抚琴的女子忽然心生感应,不由得抬头望去,但却没有见到任何人。
心念至此的教书先生并未选择去打扰坐在树下抚琴的女子,只是悄悄地取走一片梧桐树的树叶,然后与她作揖行礼,以表歉意,毕竟此番作为,有些不问自取的意思。
教书先生以心声与两名守在树下女子不远处的剑客说道:“这片梧桐叶算是我与她借的,日后必定还她,还望两位日后有机会转告她一声。”
薛姓剑客面色如常,起身作揖。
许姓剑客则略感到有些吃惊,随后站在姓薛的身边,一同作揖行礼。
教书先生微微一笑,心念就此离开此地。
重新收回心绪的教书先生,突然迈开步子,缓缓走到城门之前,喃喃道:“保重。”
万千言语,最终说出口时,却只有保重二字。
随后,这位身穿青衫的教书先生身形化作云雾,云雾重聚之时,他已经来到了一座花园内。瞧着那位坐在石椅上摆弄花草的妇人,他不禁眼角湿润。他很想走到妇人面前,言语亲切地呼唤她一声,可他知道她无论如何也听不见自己的言语。
“您……现在……应该过得很好吧。”他犹不死心地说道,似乎是在期盼这什么一样。
摆弄花草的妇人,忽然鬼使神差地抬起来头,看向他这边,嘴角流露出微笑。
他忽然有些哽咽。
您……看见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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