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张欣楠离开后,这位被迫当了一回善财童子的教书先生瞧上去非但没有任何心疼的模样,相反却给人一种如释重负,得偿所愿的感觉。
教书先生此刻正面带微笑地看着张麟轩,同时也在看着少年心中的某些念头。
对于教书先生口中的玩笑说法,张麟轩不敢苟同。什么河里打捞上来的不值钱物件,没您这么谦虚的吧?
教书先生微微一笑,并未解释什么。
关于少年身前的三个物件,确实出自一条大河之中,而且都有迹可循。若想查到它们的各自打捞之地,其实也不过是件极为简单的小事罢了,所以就这一点而言,教书先生并未说谎,也不是什么自谦的说法。
至于它们三者到底值钱与否,其实有待商榷。因为河中之物自然不可能凭空浮现在水面上,所以必然存在某位下水打捞之人。寻到宝物,必然先经过此人的眼睛,然后再由此人手中放出,流散于世间各地。倘若所得之物真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依照此人的性子,自然不会轻易将其流出,所以买货之人都知道,但凡是他能放手的东西,自然都不会是什么真正贵重的物件。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这些河中之物相较于某些“自家兄弟”而言,确实算不得如何贵重,但也足可以拿来与一些山上重宝相提并论。
教书先生打趣道:“与其继续纠结此事,倒不如彻底安心收下。反正你小子拿都拿了,我这个做师叔难不成还能要回来?我可不是某些人,没那么厚的脸皮。至于某些心念的起伏,随它去便是。”
教书先生的最后一句话,是在回答张麟轩那未曾说出口的疑问——为何眼前之物,会让自己感到如此熟悉。
张麟轩欲言又止,神色很是犹豫。
教书先生面带微笑地解释道:“人的一生中,总会产生许多莫名其妙的想法或是感觉,这很正常。比如当一个人遇到另外一个人时,所谓的一见如故便有可能产生,但你真的见过他吗?显然没有。对于这些心念的忽然起伏,若是要一一究其原因,不免有些庸人自扰,自讨苦吃。人与人相逢是缘分,难道人与物的相遇就不是缘分了?说不定还真就是你小子与这三件东西有缘。”
张麟轩拱手道:“晚辈明白了。”
“既然如此,那咱们接下来就该做些正事了,比如聊聊你的修行事。”教书先生笑道。
“全由师叔您做主。”
教书先生摇摇头,道:“这可不行。常言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能做的,无非是将你领入门内,至于之后如何,那就要全看你个人的造化了。好了,闲话少叙,我们抓紧时间。”
教书先生轻挥衣袖,天地便黯然失色,只剩白与黑。
张麟轩环顾四周,确认自己此时依旧还在四通馆二楼的屋子内。至于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身边之物已尽数褪去了绚烂的色彩,只留下黑与白,看上去不免有些单调。
教书先生与张麟轩解释道:“你可以将此地理解为另一座四通馆,只不过这座四通馆并不在你以为的那座人间,我们如今算是暂时离开了一会儿。”
张麟轩点点头,开口问道:“师叔,您带我来这里是做什么?”
教书先生轻声道:“此处只有黑白两色,故而我称它为两色界。之所以带你来此,是为了方便日后修行。因为两色界中的光阴流速相对较快,所以当你在练习一些水磨功夫的时候,会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从而省去不少光阴。总之以后修行的时候,记得就来此处。稍后你我二人离开之前,我会教你一段口诀,以方便你日后能够随时进出此地。”
张麟轩点点头,一脸认真地看着这位教书先生,等待着他的传道授业。
教书先生不禁被少年此刻一脸认真的模样逗笑,不错不错,还真挺像那么一回事。有点学塾先生授业,弟子认真聆听的味道了。
“修行路上,一共有几层境界,你可知道?”教书先生问道。
“总计十层。”张麟轩答道。
“可知为何?”
“天地中央有座十方阁,乃是世间最早的传道之地。十方阁又名十层楼,而修士修行又名登楼,所以修行境界便分十层,楼层与境界之前分别相互对应。”
教书先生又问道:“可知修士修行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什么吗?”
张麟轩犹豫了一下,不确定地说道:“具体原因……应该因人而异吧。”
教书先生摇摇头,道:“修行,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都无非为了一件事,那就是活着。”
“活着?”张麟轩有些费解。
“修行即为了证道长生。过去与现在或许唯一存在的不同之初,便是如何活着。自己如何活着,从而让身边之人如何活着,以及让与自己结仇之人如何地不活着。”
瞧着张麟轩难以置信的模样,教书先生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修行其实就是如此,无论后世之人就此说得如何天花乱坠,其根本就在于此。天地之初,天灾不断,而大地之上有多巨兽横行,人族渺小的如蝼蚁一般,只能在夹缝之中艰难求生。人族自然不会心甘情愿地接受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所以在一位圣贤的带领下,人族开始渐渐登高,力求摆脱这种局面。
那位圣贤参悟天地之道,从而首创修行之法并传与人族。令人族能够以凡人之躯,驾驭天地四极之元气,为己所用,从而有能力去抗衡各种天灾以及那些在大地之上横行无忌的巨兽。故而人族最开始的修行,无非就是求生的本能使然而已。”
教书先生停顿片刻,又说道:“最终在那位圣贤的带领下,人族得以彻底摆脱旧日里那种夹缝中求生的局面,拿到了此方天地间属于自己的一份话语权。再之后,人妖两族间的矛盾不断激化,大战一触即发。最终人族胜利,从而一举成为此方天地间的主宰,并将其定义为人间。”
“古往今来,难道不是在践行这三点吗?为自己能够活着,为近亲之人能够活着,为敌对之人不能活着。古时尚有大义存在,所以话还不至于说得如此难听,可如今却只剩私心而已。”
张麟轩陷入沉思,不知该如何作答。
荒芜原野之中,本无路可寻,先辈以身躯鲜血开路,再来者前仆后继,从而拓宽道路,得以让世人安心行走,又担心世人嫌弃这条路上充满血迹,所以又不惜耗费心力去擦干血迹,可无论再怎么样,这也是一条鲜血淋淋的道路。试问这样的路,你还愿意去走吗?
教书先生沉声问道:“张麟轩,这样的路,你到底走还是不走!?”
张麟轩忽然发笑,道:“走,为何不走?这条道路哪怕充满血迹,甚至白骨森森,可与我又有何关系?我又为何不能踏足?别人为了修道长生都做了些什么,那是他的事,跟我没关系。我修行,只为了亲自讨回一个公道,长生与否又能如何?我不羡长生,为何要以长生诱我?我亦不惧路上亡魂,心中坦荡无愧,此路为何不能走上一走?”
教书先生欣慰一笑,轻声道:“情理之中事。”
既然如此,那就请你走上一走吧。
当师叔的,只能给你开个门,至于能否迈过门槛,走进门来,要靠你自己的本事。既然你能自己跨入门内,那么门后的道路,也就该你走上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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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王府,后院竹楼之中。
老王爷与韩先生正在坐在楼内,喝茶下棋。老王爷忽然笑道:“成了。”
韩先生脸上也是笑意难掩,轻声道:“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至于吗?”
“别光顾着说我,你还不是一样。瞧把你乐的,棋子接下来该落在哪里,是不是都给忘了吧。”老王爷打趣道。
韩先生得意道:“此子不落,我照样能赢你。”
“少说大话。”
“不服就试试。这枚白子,我还真就不落了。”韩先生将手中轻捻着的棋子放回棋篓之中,当真不再落子。
老王爷笑容玩味道:“你可别后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老王爷拿起棋子,轻点在棋盘一处,神色得意道:“要是没看错的话,某人这就输了吧?”
“等会儿,我看看,不对,不对,让我悔一步。”韩先生说着便要去棋盘中取走一枚棋子。
“哎,韩黎,说好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呢?!”老王爷赶紧伸手阻拦。
“君子个屁,我是圣人。”
自己的儿子与自家的徒弟,终于再次踏上修行之路,两位老人高兴之余,难免会做出些幼稚的举动。
南山城内。
张欣楠坐在四通馆门前,与一位酒鬼并肩而坐,默默地望向远方。
后者喃喃道:“难怪十三先生当时要故意为难您。”
张欣楠轻笑道:“当初一大家子人里,就属这臭小子鬼点子最多,知道如何讨老头的开心,我就不行。”
酒鬼嘿嘿一笑,道:“各有所长。”
张欣楠没好气道:“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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