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人再无异议,李渔便暂时先收起那株幽兰,着手准备接下来这场所谓有缘人的尝试。
幽兰的凭空消失,使得坊内的几人深感惊讶,全然不知其中玄妙,只当作是坊主独有的神仙手段。李渔看出了几人的疑惑,本想解释一二,却被那位陈公子抢先道:“以心御物,收纳乾坤,坊主果然并非凡俗中人。”
“雕虫小技,让公子您见笑了。”李渔轻声道。
“坊主不必自谦,如若这四境之术是雕虫小技的话,那世间术法皆是难登大雅之堂。而这芥子乾坤物,世间总计才八九之数而已,坊主能得其一,自然是身怀气运之人,当真是令人羡慕不已。”陈公子对此赞叹不已,满脸皆是羡慕神色,而羡慕之余,眉眼间又有些许嫉妒与无奈。
天下道法出十方,此语不单单是指修行之法的最初起源之地,同时也意味着另一件事,那就是在修士心中,只有来自于十方阁的“道”与“法”才能真正配得上这两个字。
十方阁初代阁主共有十三位嫡传弟子,而嫡传之外却再无嫡传,故而如何证明自身的“道”是来自于十方阁,那便只剩下一个途径,那就是自身的道获得了十方阁某位楼主的承认,因为这代表着大道殊途,却可同归,代表着自己脚下的某条道路并未行差踏错,误入歧途。
而如何才能算作是某位楼主承认了你的大道,那就是对应境界的神通术法,如五境之术,一念远游;九境之术,道音问心,亦如此刻李渔所施展的四境之术,以心御物。
以心御物,顾名思义便是以心念操控外物,此术与修士的以气御物虽然相似,但本质却天差地别。后者着重体现的是修士自身修为的强弱,修为越强,则自身所能驾驭的天地元气便越多,从而所能掌控的外物便越多,而前者则着重体现为修士自身心性的强大,心念愈坚,所持外物便愈多。
李渔方才之举便是以心念持幽兰,从而将之送入手腕上那件芥子乾坤物中。李渔所拥有的那件芥子乾坤物乃是一只翠绿色的手镯,机缘巧合之下,李渔以二十两白银买入,然后一直随身携带,从不相离片刻。
李渔微微点头,轻声道:“多谢公子夸奖,小女子不胜惶恐。还望诸位稍等片刻,容小女子准备一二,然后烦请诸位一一入内堂尝试,从而看看自己是否是那有缘之人。”
陈公子作揖道:“那便麻烦坊主了。”
闻言之后,张麟轩紧皱的眉头愈深,不解地说道:“方才听坊主所言,此幽兰似乎会自行择主,故而何必要多此一举,不如就选择此地尝试,正好也可省去相应的麻烦。”
李渔面带微笑,耐心解释道:“幽兰择主,需要先行将其从五色土中取出,然后使之沐浴在纯净的天地元气中,等到它感应到自身机缘时,便会化身成人,如此方可确定一幢机缘。之所以不选择在此处,原因有二。一来是此处的天地元气尚且不够纯粹,宛若鱼龙混杂一般,参杂着无数不和善的气息,并不利于幽兰择主。二来诸位皆在一处,幽兰感应到自身机缘,从而化作人形,敢问公子您又如何断定机缘所属呢?如此看来,还是换个地方,再分开尝试比较好。”
张麟轩拱手,歉意道:“是在下心急,思虑不周,还请坊主见谅。”
李渔柔声道:“不妨事,还请公子在此处稍等片刻。”
张麟轩点点头,嗯了一声。
李渔转身离开,走入内堂,与之同行的还有一位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的老叟,白发苍苍,但张麟轩却并未看清他的面容。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好像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并未注意到这一幕。
众人重新落座,继续品茶。
圆桌这边,张麟轩在重新落座之后的一瞬间,便立刻让求凰施展了一道隔音手段。
秦凤仪不解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稍后再与你解释,接下来我要问你一些问题,说得越详细越好。”张麟轩神色认真道。
秦凤仪亦是正色道:“好,你问吧。”
“这位李坊主的根脚,越详细越好。”
秦凤仪思索片刻,然后娓娓道来。身为南山城秦家嫡长子,如今在城内虽说谈不上什么一手遮天,但也可以算得上是了如指掌。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而已,门清儿。
花坊之主李渔,本是幽州一户寻常人家的子女,后来幽州遭逢荒年,朝廷救济不力,导致数十万灾民纷纷北上,想要寻求镇北王的救助,但当时的老王爷不但派重兵把守各处关隘,甚至于还调动了无数随军修士日夜巡守,用以阻拦灾民入境。
北上途中,李渔的亲生父母将最后一口吃食留给了年幼女儿,最终不幸离世。李渔一人独行,最终晕倒在南山城城门之前,恰好老坊主外出归来,见此一幕,终是狠不下心来选择置之不理,于是不顾劝阻,擅自带李渔入城,从那以后便一直养在坊内。老坊主于李渔而言,既是传授养育花草之术的师父,也是养育自己十数年的父亲,此番恩情,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前不久老坊主因病离世,花坊也就顺理成章地由李渔继承下来。花坊的生意虽然一直不温不火,但却可以保证她不愁衣食,日子也算是过得去。
至于李渔修行一事,那些一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南山城来了一位道士,说李渔天资不凡,日后必有一番成就。老坊主半信半疑,思虑多日之后,最终还是选择让李渔踏入修行之路,但李渔修行路上的师父却并非那位道人,而是老坊主的旧识,北境一修行宗门内的掌律祖师。不过李渔与这位掌律祖师之间,虽有师徒之实,但却一直没有师徒名分。
听说此举好像还是那位老坊主的主意,但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则不得而知。
秦凤仪忽然停下来,然后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张麟轩以为他只是润润嗓子,便安静地等待下文,可秦凤仪口中却是下文。
张麟轩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这就没了?”
秦凤仪不禁打趣道:“你还想知道多少?我总不能连她的衣服大小,饮食习惯都告诉你吧。”
坐在秦凤仪身后的芙蕖忽然狠狠拧了一下他的胳膊,一脸微笑道:“看样子,知道的不少啊。”
秦凤仪忍着痛,转身笑道:“玩笑话,玩笑话,夫人切莫当真。”
芙蕖冷哼一声,没说话。毕竟他们之间的正事要紧,有些账,反正不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回家之后再算也不迟。
秦凤仪心道,得了,回了家又是老规矩。一脸无奈的他只好再次看向张麟轩,问道:“话说你小子到底要干嘛?”
张麟轩解释道:“在荒原的西北之地,有一条大河,河水北岸有这样一个部落,他们以口含墨色的兰花的白狐与作为图腾,专修祸乱心神之法。在他们的族人之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若非心神之术大成者,一旦遇见空谷幽兰或墨林白狐,皆需立刻闭紧双目,不可视之,如若不然,则必然心魔加身。”
“你的意思是?!”秦凤仪顿时警惕起来,下意识地攥紧了芙蕖的手。
张麟轩点点头,轻笑道:“本以为只是一株普通幽兰而已,不过如今细细想来,似乎与那部落所传之物确有几分形似之处。之所以反对一一内堂尝试,是怕她真的会暗地里做些什么手脚。如今又听你说了这么多,没想到这位坊主与镇北王府之间还有这么一段不浅不深的缘分,所以她此番十有八九可能是冲我来的。”
求凰有些担忧地看向张麟轩,问道:“公子可有想好对策?”
张麟轩握住求凰的手,柔声笑道:“又让你跟着担惊受怕了,对不……”
求凰伸出食指,挡在他的嘴唇上,摇了摇头。
你我之间,何时要说对不起了?
“现在知道的东西太少,所以猜不出她的所求到底是什么,自然也就没有对策。不过没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走一步看一步,而且你家公子我如今都是位一境大修士了,有些事,简简单单啦!”张麟轩笑道。
张麟轩的话音刚落,四人的耳畔便同时响起了一道娇柔的嗓音,“堂堂北境七公子,何至于如此谨小慎微,难道还怕我一个弱女子不成?”
张麟轩神色如常,笑道:“怕啊,怎么不怕。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你这位弱女子如今可比我高出至少三个境界呢,你说我该不该害怕?”
“公子倒是直言不讳,有什么说什么。”
“正所谓君子之交坦荡荡,人与人之间,还是多些坦诚相待的好。”张麟轩笑容诚挚道。
“我一介女流,谈何君子之间,公子此言是不是有些不妥?”
“君子二字,不过是读书人的一种理想追求而已,又并非单指男人,有何不妥?”
“公子当真要与我坦诚相待?”
“就看坊主你是否愿意了。”
“既然如此,那还请公子入内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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