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天空，带着石灰质的暗哑，太阳是方形的泛光——这是天花板才对吧。
同样冰冷、洁白的空间内，带着无机消毒液气味的空气——这是哪里？
奇怪，盖在身上的蓝白被单却有玉兰花香。
我醒了？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况谅，还好吧？能听见吗？”
我定睛看着站在床边的人，好几秒后才与记忆中的形象找到对应。
“加贺？你怎么在这？”我试着撑起身体要坐起来。
“你应该问你为什么在这。”这位事务所的同事扶了我一把。“我们把你从拉斐尔·巴鲁扎工房的砼匣里救出来，你一直昏迷，今天是第三天了。”
“我从谁的什么里出来？”一个没有印象的名字，像电流通过我的脑海，带出零散的碎片。“女警……人偶……”
“你是问莱莉·李的情况吧？她现在很安全，跟你一同在砼匣里被发现，因为她直接接触过吸血鬼，而且事件涉及圣遗物，教廷的驻地人员当时就把她带走隔离。随后确定没有感染迹象，对于在警署被掳走后的事情毫无记忆，现在被安排到教廷辖下的医院接受疗养和观察。”
“你说的是什么事？我怎么睡着了？”
“咦！看来你失忆了。医生和兰音小姐也没说会有这个症状啊。”
“我记得，大概是，我正在‘四叶草’帮忙的。”
“‘四叶草’？你兼职的那家咖啡厅？这回挺严重的啊，那你试试回忆一下，看能不能记起来。”
碎片的开端，是入夏的第二天。整个鬼都带着一种假日里无所事事的气息维持了半个多月，处理灵异事态、排除一些不安分的魑魅魍魉本来就不是兰音这边的工作，都交给宗家去应付。
我上次回去事务所是三天前，加贺在宗家完成“黑寡妇事件”（也就是“觉醒者”卫昕涵事件，去这名字也是所长的恶趣味）的卷宗归档、关闭后，回来复岗那天，按着惯例又去了烤肉店搓了一顿。
正身处“四叶草”厨房的我，刚刚把晚市所需的材料备好，放上备料架。出了厨房来到厅里的时候，发现韩老板和唯一的店员小熙都在看电视里播放的新闻简讯。
“这杀千刀的！”韩老板愤愤地说着，“这世道太恶劣了，什么样的畜生都冒出来。”
新闻记者正在采访一位安全专家之类的人物，报道的内容大概是关于最近发生在市区针对女性的残杀案件。末了那位专家模样的人提出了减少晚间外出、结伴出行之类的防范建议。
“都是在市区那边啊，太恐怖了，我还想着过几天放假约同学去血拼、K歌通宵呢。”我真怀疑过打开小熙的脑壳会不会只找到吃喝玩乐，她自己倒很自豪地说这就是青春。
“老板，晚上要的材料我都备好了，汤也刚下锅开始煮。今晚我想请个假。”来到韩老板身后的时候，他正好一脸讶异地回头看我。
“约女朋友啦？”
“需要说明事由吗？”
“不需要。今天不是假日，晚上很轻松的，你尽管去玩吧。别省着酒店的房钱，带回家里让本宫闰介那个老处男碰见了准坏你好事。”
两个传奇级的大叔果然很难兼容于一个社区内。
“大叔！别老这么没正经的。”还好小熙抢了话头，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接得上韩老板的频道。
环顾了一下咖啡厅内，发现靠窗边一角的坐着一个客人。
“老板，有客人，不用招待吗？”
“不是给上了咖啡吗，本店推荐那款，如果要续杯就麻烦你了。”韩老板的视线早就回到电视上面，并且不愿离开。原来他们俩在看午后四点档的肥皂剧。
那边的客人正埋首手上的平板电脑，看样子是享受午茶时光的SOHO族，她身前桌面上的咖啡都没再冒热气。我轻轻地走过去，学着某些电视广告的语调：“客人您好，请问需要添一下咖啡吗？免费续杯哦。”
她抬起头来，一副清新丽人的面容——本宫伊织，脑海里瞬间反应这个名字。就是那位遭遇忘川鱼袭击的房东本宫闰介的侄女。
“况先生？！你怎么在这里？”本宫伊织讶异地轻呼。
自那次事件以后，本宫伊织就辞掉了原来工作并且搬回来南岸区跟闰介叔一起住，有时候我们也能见上几面，但接触也仅限打个招呼的程度。
兰音说过理论上本宫伊织关于当晚的记忆是清晰的，而考虑到身处正常人社会的思维规则，多半会对那些正常眼光无法理解和接受的景象予以无视，从事件后的简单接触里面我也认同了所长的看法。本宫伊织以纯粹的邻里关系与我相处，只怕是最有效屏蔽当晚情景的方法。
“我是这边的厨师呢。”我自己也轻松地笑笑，“我可以坐这吗？”
“嗯。”女性习惯地开启电脑屏保然后放到一边。
我不客气地坐到她的对座，像个久未碰面的老朋友。
“经常来这边吗？好像没怎么碰见你。”
“我只是刚知道这家餐厅，下午的时候在办公室里呆不住了，就跑出来找找灵感。”
“看来报社的工作挺自由，我还以为编辑都是埋在书堆纸堆里工作。”
“这是因为我刚接手一个知名作家的专题栏目，前期的工作任务没那么重。”
看来是一切正常，就算有恐怖的历程，人类的自愈能力还是不能小觑。
我与本宫伊织的交情也就仅限于这些无意义的寒暄，正要起身道别，小熙以近乎砸的力度把一杯柠檬水放到我身前，声响之大让我担心韩老板这些古董餐桌是否撑得住。然后小熙给本宫伊织的咖啡添上后，笑容满满地说：“请慢用！”。
还没等本宫伊织说上谢谢，小熙就飘然走回了吧台后面的厨房。
酸！这杯东西直接就是柠檬汁了吧，剧烈的酸度把面颊都扭成一团了，这家伙是故意的！
“对了，况先生，你晚上有空吗……”本宫伊织犹豫了一下。
“我没地方去。”
“那我晚上的时候去找你，大概，请教你个事情。”
“八点后，我就在家里呆着了。”
本宫伊织以点头微笑回应。
告辞以后，我拿着那杯柠檬汁去水台倒掉才离开“四叶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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