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黑的修士装束吸收了午后烈日的热量煎熬着皮肤，警署四楼科室的空调似乎快要报废了，吹出的风都带着霉味。那个接待的女警离开去取文件后，我的目光就没有从桌子另一边的少年身上挪开——对座是教会福利院舍的一个孤儿，他的母亲是个混迹红灯区的底层拆家，同时是个瘾君子，没人知道他的父亲是谁，少年三岁的时候他的母亲便已入狱，到他五岁时就在狱中自杀，这些是我的前任地区主教在任时的事情，到现在少年已经十五岁，还有不到一年就不再符合救助条件，他将必须独自背起自己的过去来面对世间的良善和恶意。
少年无神地与我对视，已不像与我初见时，稚嫩却满是愤怒。我感到出离的失望。
“你不打算问问我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吗？”少年的嗓音已经接近成年人了，也可能是烟草的效果。
“你会清楚该在什么时候告诉我应该让我知道的事情的，对吧，维克多。”我想给予少年在这个阶段足够的，并且是他们这类人最需要的，作为成年人的被尊重的感觉，尤其是在他那颗脆弱不堪的心灵上，这种会长出沉重和扭曲的种子，很可能就是少年往后人生重要的伏笔。
少年别过脸去，协助我办理手续的女警也回来了，作为临时监护人的我填上资料，跟女警大略谈过这次事态的看法——警方根据线报突进搜查城中一处夜店集中区域时，在一家疑似帮会活动会所中发现少年也混迹其中，所幸被带走调查的人员均不认识少年，也没有实质物证少年牵涉任何不法行为，警方仍出于忧虑希望院舍的监护工作能够更加密切。
“该你了，但丁先生。”我把资料递给少年，提示他签名完成程序。
少年愕然地看着我半秒，然后默然接过资料。
离开科室的时候，少年沉默着走在前面，没有理会我和女警。“卡拉斯神父，请恕我冒昧……”女警小声地说。
“但说无妨，莱莉……”我无意瞥了一眼这位年轻女警左手无名指的指环，“莱莉·李夫人。”
“今年少年犯罪率上升很快，我以前的前线同事埋怨在三教九流的地方遇上流连的年轻人越来越常见，当中不少是来自单亲家庭或者孤儿。我想知道教会有没有什么切实的措施，能够挽救这些孩子。”女警有意无意地目光瞟着仍在前行的少年的背影。
“请宽心，夫人。社区工作的同仁也都很关注这些现象，而且我觉得最有力的，就比如能有更多的像夫人你一样和善有爱的父母。”我努力挤出一些笑容。
“哦！”女警轻轻地惊呼，“您也知道了？”
我点点头，“铎文警长高兴得就像自家闺女有喜一样。”
女警掩着嘴在笑，刚才的阴霾都不见了，“帮我给埃玛修女带个好。”
“也帮我给罗警司带个好。”说完我就跟上少年身后。
走到警署首层大堂的时候，少年若有若无地说了一句：“我在那里看到那个人了。但是没有机会上去问个明白。”
我有点高兴，事情或许会有趣起来。“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他真的知道我父母的事情吗？”少年没有停住脚步，声音依然若有若无。
“我从老主教那里听到的是这样的。”我伸出手搭在少年肩上，按住他的步伐，“还会有机会的，事情总会弄清楚。现在你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吧？我还有点事。”
少年稍稍侧着脸点头，然后再次迈着步离开警署。
我回过头来，由楼梯上去警署六楼的羁押科，这是要避过视频监控。梯间防火门打开的一刻，我就与恶魔撞个满怀——拉斐尔·巴鲁扎看着我愣住了，然后恶狠狠地笑一下：“你倒是自动送上门来了。”
“你要比我想象中更果断，我要为对你的低估道歉。”我虽然微笑着轻轻鞠躬，但双手已经开始从腰间取出胡桃木制的无刃剑柄，剑柄只有手指长短、两指粗细，注入魔力就能够驱动术式生成刀刃。
“你废话真多！”拉斐尔·巴鲁扎怒吼一声，随即被刺中手背的小刀打断了气势——我瞄准的是喉咙，而且投掷的过程强化了整个手臂的爆发速度，这说明他的反应不差，看来已经基本成型了。
始料不及一只怪手掐紧我脖子，拉斐尔稍稍用力就把我举起，按在墙上，“第一个祭品就你吧！”
还太嫩了！我把第二把小刀直接刺入拉斐尔露出空挡的右肋，精准地避过肋骨直刺肺脏——这种程度的伤害就算是对付食尸鬼也不能致命，更遑论已经接近成为吸血鬼的拉斐尔，但用来进一步刺激他奔向彻底的觉醒就意义非常。
吃痛的拉斐尔一边后退一边拔出小刀，嘴里的吼叫愈发狂野。
还差一点点！
“Though I walk through the valley of the shadow of death I will fear no evil·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
第三、四把小刀准确地刺进拉斐尔的两边肾脏，代价则是脸上留下三道怪手的抓痕，血滴到修士服变得浓黑。
“For you are with me. Your rod and Your staff they comfort me. In my enemies you for me a feast·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在我敌人面前，你为我摆设筵席”
眼前名为拉斐尔的狂兽，在这个不足三平方米的楼梯转角平台与我拉起对峙。他的双臂已经彻底变成了干枯、骨肉崩离，而又长出犄角。狂兽猛地扑过来，手脚并用要把我按到。我早就架起钳羊马步，举起双肘格挡狂兽的两只怪手，猛踏出一步使重心快速前移，随即蹬出一脚直击他的下腹，狂兽像从墙壁反弹的皮球向后倒去落到地上。
“You anoint my head with my cup runneth over. Surely goodness and mercy shall follow me my whole life·你用油膏了我的头，使我的福杯满溢。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爱随着我”
手中紧握一只银制偶像——刚果雨林中部地区一支隐没的古老部落祖上曾有过的仪式法器，万物有灵论主导的阳物崇拜与《旧约》传说的偶然融合产生的邪灵信仰——对血族始祖该隐献祭将可获得庇佑，能够战胜野兽，战胜敌对部落。
该隐偶像的下体化作一支一尺长钉，走近倒地呻吟的拉斐尔，长钉笔直刺进他的后心，尖端刚好刺入心室。整个长钉瞬间如高温熔化，银白色的液体从伤口灌进拉斐尔体内。
此时的狂兽只剩下逃跑的欲望，一个劲地往循楼梯往楼顶走去。
估计署内看守的警员都要发现嫌犯失踪了，封锁式搜索也该正在部署，我赶紧离开，被发现就不好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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