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四处倒塌的木架，越过遍地赤红的尸体。
凌厉的拳风从身后传来，黑发的青年两阵空翻，将将躲过了突如其来的袭击。
手中的匕首散发出漆黑的魔力，尖锐的攻击刺向了那只粗壮、怪异的手臂。
仿佛石稿砸向了精铁，火花乍现，匕首断裂，那黢黑的肌肤却不现出半点血痕。
全力的一击也没起到任何作用，黑发青年眉头微蹙，潜入了慌乱、拥挤的人群。
跟随在他的身后，巨大的“它”也冲进了人群。
“这是什么东西！？魔兽吗？”
“不！...我从没见过这样的魔兽！那是...怪物！”
“等等！你们看他身上穿着的盔甲...那是...铁莱将军的甲胄！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什么！？”
慌乱的喧闹声四处而起，刀枪剑戟的声音此起彼伏。
但...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甚至没办法让“它”的速度减慢分毫。
漆黑的躯体被不属于它的红色血液染满，虚无空洞的眼眶里倒映着名为“死亡”的深渊。
“哐当！”
不知道是谁最先扔下武器，喧闹的声音戛然而止。
年轻的士兵们首尾相顾，大家都从战友的眼中看到了此刻最想看见的东西。
一个、两个、三个...
训练有素的士兵们丢盔弃甲，四散奔离。
毕竟...没有人能够战胜名为“未知”的恐惧。
平地一声雷，惊慌的情绪从指挥营地处向外蔓延，尚且还有抵抗意志的外围兵士们只得一边对付着突如其来的敌军，一边焦急的询问着中军的情况。
趁乱越至高地的黑发青年将局势尽收眼底，在确认王国联军大势已去后，才转过头来，打量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前方的巨大的、漆黑的“它”。
“尽管模样已经同之前截然不同，魔力的气息、铠甲的样式、出招的方法...种种迹象表明了你的身份，能说说你为何会变成如今的模样吗？铁莱将军。”
回应他话语的，是宛如来自地狱一般的无尽嘶吼。
“...青色...少年...粉碎...”
黑色的瞳孔略微亮起，困惑的语气再次浮现。
“青色？少年？倘若你说的人是我...那是否意味着，你最终的目标...是那位青色的魔女呢？”
“...青色...少年...粉碎...”
他所说出的话宛若复读机中的磁带再度颠倒了一般，无论是内容、语气，甚至是词语之间停顿与间隔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看样子...你似乎也不具备思考的能力...只不过是一只执行命令的机械罢了。还是以这副...丑陋又悲惨的模样...”
黑色瞳孔中倒映着怜悯的光线、倒映着丑陋的姿态。
坚固的银色重甲容纳不下他那巨大的躯体，裂开的铠甲碎片镶进了扭曲、粗狂的肌肉之中。黑色的皮肤下，鼓动着更加漆黑、更加暴躁的脉络，仿佛有千只百足大虫在他的身上交织、缠绵似的。
肆意生长的肌肉挤压了他本就不充沛的面部空间，尽是肉瘤与疙瘩的脸上...只有那一双深入脑中的眼眶格外显眼...散发出难以忍耐的、粘稠、漆黑的气息。
三米多的身高即便驼着背、蜷缩着，也给人带来了阴愁、抑郁的压迫力。
淤泥般的黑色魔力从它的毛孔中流淌而出，污染着周遭的空气、污染着脚下的土地。
与其体型、模样丝毫不匹配的迅猛攻击冲向了黑发的青年，粗壮的手臂随之洞穿了他的躯干。
扭曲的嘴唇裂出沟壑般的缝隙，嘈杂的笑声孕育而出。
“嘶...桀...啊...咔...”
“看样子...也并非是完全失去理智...应该还保留着些许的意识吧...”
耳边传来了年轻的嗓音，它转过脑袋。
站在它身侧的，是依旧完好无损的黑发青年。
脸上的肉瘤不停抖动，喉咙中尽是些刺耳的嗓音。
“倘若你是想问...为何我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我也只能告诉你...这是秘密。”
将左手上的方形魔导装置藏在身后，黑发青年露出无奈的笑意。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要如何对付你了...很遗憾，凭借我【序列三】的实力，似乎无法威胁到你的存在...果然这种时候需要依仗的，只有那些高阶职业者了。”
看到青年后退了两步，巨大的它伸出右手、迈开双腿，再次追赶着青年的脚步。
越过士兵们拥挤、踩踏产生的断臂、压痕；穿过东歪西倒的营帐、马车；翻下视野良好总揽全局的指挥高地...
它一直跟在黑发青年的身后...不远不近。
正当它以为这样的追逐戏码还将继续持续下去之时，前方的青年转过了身子，手里亮起魔导的辉光，嘴角呼喊着零碎的词语。
最后的理性帮它听清楚了那些词语的含义——
“...就是现在！动手！”
求生的本能告诉了它即将到来的危险，它磕磕绊绊的转过脑袋，漆黑的眼眶中所看到的...
是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绿色巨蟒...是重如泰山的巨大冲击。
......
魔力的巨蟒猛然跃进，巨大的身躯撞向土地。
扬起的尘烟宛若沙暴，狂放的气浪荡涤四方。
绿色的骑士率领着身后的部下，靠到了黑发青年的身前。
“虽然...一赶到，就立刻按照你的指令发动了攻击...但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艾斯克大人。”
漆黑的瞳孔紧盯着弥漫的硝烟，紧绷的神色没有丝毫松懈。
“【超凡序列】上的事情，如果连你这个【序列四】都不清楚的话...问我也起不了多少作用。里埃尔副团长...”
里埃尔取下头盔，露出其后苦笑着的粗狂面容。
“也是...是我考虑不周...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骑士团的【战阵】是聚集了所有人魔力的团体攻击，虽然现在建制不全...又缺少团长作为核心。但借助地势...和大半成员的魔力也有【序列七】等级的破坏力，光凭借它一个个体是抵挡不住的。”
瞥了一眼身旁的副团长，艾斯克叹了口气。
“我相信骑士团的实力，但...面对未知的敌人...如何戒备都不为过。事实也证明，它没那么好解决。”
顺着艾斯克手指的方向看去，渐渐平息的尘烟中，浮现出一座略显残缺、却又仍旧屹立的身形。
“怎么会！？明明大半个身子都没有了...居然还活着？”
绿色的骑枪再次架起，里埃尔的神色渐渐绷紧。
漆黑的视线注意到了他的神情，冷静的话语安抚着众人焦躁的神经。
“能赢吗？”
“...能赢！我很想这么说...但【战阵】的驱动需要消耗巨量的魔力...迎战完【锋刃战士团】后，刚刚的那一击已经用光了我们体内所有的魔力...除非抱着必死的信念...否则...”
“必死的信念？那就意味着没有必胜的把握了...我知道了，既然如此...启用【那个】吧。”
里埃尔点了点头，这是最合理的判断。
“但...启动不也需要一些时间吗？放着不管它很可能攻击城中的民众...就由我们毒牙骑士团来争取时间吧...”
艾斯克眉头微蹙，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一旁的高地就传来了魔力的轰鸣声。
寻声望去，依稀得见一缕金色的辉光。
微顿，唇起。
“里埃尔大人，有奉献精神是好事...但还请怜惜一点自己的性命，谁都可以当诱饵...犯不着让你们去，这实在是大材小用些...”
烟尘落地，巨大的它迈出了颤抖的肢体。
“咬紧牙关吧诸位骑士，今天的最后...你们还需要绽放一次毒蛇的辉光...做得到吗？”
越过领头的副团长，艾斯克朝着身后的骑士们询问道。
茫然的脸庞面面相觑，视线的一脚闪过里埃尔轻轻点头的笑意。
随后便是整齐划一的激荡声响起——
“敬遵你的愿望，大人。”
————
————
半跪在泥泞的土地中，褐发的少女大口喘着粗气。
豆大的汗水流入眼中，逼仄的疼痛刺激着紧绷的神经。
呼啸的风声从右侧传来，顽强的意志催动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往后一跃，堪堪躲开了袭来的攻击。
“哦呀...不错呢，这位小姐，事到如今还有反抗的意志与实力呢，了不起、了不起。”
富有磁性的嗓音没能安抚她内心的焦虑，反倒带给她以屈辱与愤怒。
“开...什么玩笑！你这个...这个...”
颤抖的膝盖逐渐下滑，褐色的目光里尽是负面的黑暗。
“我可没开玩笑哦...你看看你周围的同伴们？是不是早就倒在地上，俯首称臣了呢？”
皓齿咬破了鲜唇，嫣红沾染了痛苦。
没有听从对方的话语环视周围，因为...事到如今，情况已经再明了不过了...
活下来的人...肢体健在的人，只剩下自己一个...而已...
“他们都已经去往了死亡的彼岸...而你还有余力躲开我的攻击...这难道不也是一种伟大的、优秀的品质吗？”
掌间握满了屈辱的泥土，褐色的少女不发一言。
因为她知晓，能够活到现在并非依靠的自身的本领，而是依靠的...敌人的“仁慈”。
“为了对您的伟大与优秀表达敬意...只要你说清楚这个战场上发生的事情...以及来自教会的【圣女】的踪迹...我就能放你一条生路哦...怎么样，很不错的条件吧！”
少女的肩膀微微颤抖，丝毫没有开口的迹象。
金色的目光逐渐冰冷，金色的语气毫无怜惜。
“还是说...你选择...同你那群同伴们一起，奔赴死亡与轮回呢？”
良久...少女的肩膀停止了颤抖，清秀的面孔带着决然的傲意。
“...我选择？我的...选择只有一个...【序列二：迅捷刺击】！”
迅猛的身形冲向了金色盔甲的战士，看到少女的模样，他也不由得一阵叹息。
“哎...真是...无聊的选择呢。”
金色的骑枪重重落下，在即将触碰到少女匕首的一刹那。
“...【序列二：迷踪】！”
少女的身体散发处黑色的魔力光芒，松开手中的匕首，扭曲自己的身体，不可思议的体态使得骑枪只是蹭到了她的肩膀，并未伤其根基。
猛然的冲击使得少女的躯体翻转起来，借助转动的势头少女将手中的泥土抛出，扔向了敌人的眼睛。
“哦？”
略微侧头，西路凯躲开袭来的污泥。
下一刻，少女掏出藏在兜里的匕首，刺向了西路凯的脖颈。
在即将触碰到皮肤的刹那，巨力的踢腿将少女的身体如同足球般踢飞出去。
吐出的鲜血染红了少女的衣襟，游离的气息示意着生机的远去。
金色的战靴落到了她的眼前，金色的语气带着些许的赞同。
“漂亮的战法...可惜，你我之间的差距，犹如蚱蜢之于鸿鹄。最后问你一次...你的想法有所改变吗？”
回应他的，是落在战靴上的鲜红唾沫。
金色的瞳孔没有丝毫怒意，只有些许的怜悯。
“是吗...我知道了，那么就请你先到那个世界等我了。”
金色的骑枪将落未落、绿色的巨蛇已然及身。
猛然的冲击让他无暇顾及其他，漫天的尘烟让他只能依稀分辨出袭击者的身份。
那是一位卫兵打扮的黑发男子，那是跟随在他身后的绿色骑士。
“哼...哼...哈哈！哈！！我就知道果然是你！艾斯克·奈因！”
金色的瞳孔中掀起滔天的战意，金色的骑枪也随着主人的情绪低吟。
望着骑着战马远去的身影，西路凯的放声高呼。
“怎么了！？艾斯克·奈因！你不是说下次见到我，就会杀了我吗？只顾逃跑可杀不了我！”
黑发的男子停下了奔袭的步伐，转身看向远处的金色人影。
“我是说会杀了你...但也没说要我自己动手。”
西路凯的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色，下一刻...黑色的拳头就砸向了他略显单薄的身形。
确认两者交战之后，艾斯克率众离开了战场。
尽管很想在此将他格杀...但他还有其他的使命在身。
他的左手还挂着生命垂危的褐色少女，他的背后还跟着精疲力竭的绿色骑士，他的身后还站着成百上千的义勇军。
他...不...我，我还不能死在这里。
至于咱两之间的胜负，就放在下次吧...
西路凯·扎尔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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