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茫然,愤怒,无数的负面情绪涌上了北野的脑海中。
她很确定自己的状态一点也不正常。
在记忆中,自己的意志力很坚定,绝对不会因为一出小小的戏剧而彻底崩溃,如果说不是被人做了手脚,她是一点也不相信的。
但这些残留的一点理智,也逐渐随着自己瞬间断裂的某种枷锁而缓缓消散无踪。
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七百年前,那时自己还没有战死,还没有走出那道门扉,还在无尽人海组成的战场上厮杀。
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但复仇的怒火把她吞噬了。复仇,向谁复仇?巴洛迪早已寻找不到,他当然不在此处。
北野冷漠地看向自己脚下的城市。
如此繁华,和当年那苍黄的废墟已经判若两地了。
为什么,幸福的是他们?
为什么从来失去一切的都是自己?
仅仅是因为自己背负了不详的名讳么?
质疑声如同浪潮般起伏不定,发出剧烈的嗡鸣。
羽生明希,户田山晴羽,粟津老师,铃木......
是谁,让他们化作了尘埃?
都该死。
都该死。
她被加诸的痛苦,终会奉还与这该死的世界。
北野握紧手中的长剑,眼眸中有黑色的烈火在熊熊燃烧,眼眶里空无一物。
那些从周身落下的黑枫叶似乎在夺走人的生命,越来越多的无辜者倒下,无论他们试图藏匿进任何地方也好,室内,地下,箱子里——这些黑枫叶毫无阻碍地穿过实体,落在他们的身上。
“这是不详。这是黑枫叶。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谁把她的枷锁——砍断了?!”
某个藏书馆中,老学者颤抖着注视着窗外仿佛末日般的景色。
作为历史家,他轻松认出了这些象征绝望和死亡的落叶。
当不祥的枷锁解开,被恶魔卡鲁伊钦定为‘不详’的那一位,会引致黑色枫叶飘飘降下,无所遁形。
有人说,北野玄早已战死在了某场战役中,有人目睹他的心脏被刺穿,手臂被斩断,但无论是何种的痛苦,都没有让他倒下。
他和其他的身影一样,都是笼罩人类城池经久不散的梦魇。
“还有,那是......”
老学究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满脸激动的神色。
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黑枫叶骑士......真的有那么容易解决么?
随之而来的,并非束手待毙的王室。王室当然不会束手待毙,快速赶到的黑袍男子就是他们的反击。
王都十二骑士,第八位,光明。
他是个枯瘦的男人,一双眼睛无比锐利,虽然被人称为光明,却把自己藏在了黑袍之中。
足足有上百年没有人见过这些代表王国最高战力者的出现了,以至于到现在,十二骑士几乎变成了传说。
“光明出手了......”
“太好了,有救了。”
还站着的士兵长长吐出一口气,脸色轻松了很多。
“给深渊一点颜色瞧瞧......敢在王都这么嚣张......”
指挥官抬起一只手,“炮兵队,预备!”
随着地上的部队进入战斗状态,光明也逐渐看清了北野的样子。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喂喂喂,混蛋,为什么黑枫叶会出现在这里。这可不妙啊。不知道只是一个骑士,还是骑士团的高层......”
光明站在不远处,缓缓脱下了自己的罩袍。
空中恍若多出了一颗太阳,如此耀眼,炽烈而冰冷。
“我是光明,王都十二骑士之一,嗯,根据流程,希望你束手就擒,自首从宽,抗拒从严......”
话还没有说完,北野直接动了。
“喂喂喂,这样可不行。妈的,你听不懂人话吗?我是王都十二骑士,你打不过我的——卧槽?!卧槽!卧槽!”
——天空被斩开成为了对称的两半。
光明的眼中,无数黑枫叶盘旋,聚集,如同起舞的风暴。
在那其中的,是北野举起了长剑,以他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做出滑步,斩击,用最朴素的动作,劈开了天空。
本源。
这个词汇在光明脑海中闪过。
这是真正的原初力量。
这是近乎神明的存在。
每一尊神祗,都有自己的本源。
至高神的本源,就是整个世界。
所有触及本源的人类,都无限接近神明的存在,包括勇者,包括象牙塔中某些神秘的存在,他们都有着自己的本源,弱一些的,也许本源就是一颗番茄;强一些的,如同眼前的女子,代表了死亡和不详。
可以说在这一刻,她就是死神,她就是死亡的化身。
当然,光明的想法自然是不准确的。
准确点而言,北野玄,黑枫叶骑士团副团长,她的本源......
是不详。
这是如此深刻的诅咒,完全爆发时,几乎撕裂了所有人眼中一切美好的事物。
在母亲眼中,孩子逐渐没有了呼吸,身上浮现出霉点。
在画家眼中,色彩慢慢消失,他茫然地抓住自己的画笔,不知所措。
在路人眼中,那晴朗的青空不见了,它被撕裂,就像一张废报纸,露出了后面肮脏的混沌一片。
世界支离破碎,万物颠倒失序,魔导师们拼命地驱逐幻觉,让自己保住理智。
而光明,他甚至没有发出惊呼声。
他手上的术式的确在霎那间便发动了,恐怖的热量聚集,他引以为傲的火元素化作巨型光柱,一下子变笼罩了北野。
温度疯狂升高,砖石开始融化,天地间几近徒留发白的炽烈光芒。
但他没有高兴多久,很快,北野无声地从火焰中走出,浑身上下皆起火燃烧,痛苦无比。
她依旧向前走着,一步,两步,脚下的世界正在消失,场景闪烁,变成了一幅古老的画卷。
乌鸦在大声嘶鸣。
它们盘旋成群,掠过嵁桑城外的苍穹,展翼时有黑色的羽毛随风而落。
大地焦黑,腥臭,烽烟四起,死亡的味道四处弥漫。
光明手中的术式停止运作,接近原初级别的火焰也没有摧毁北野。
“你无法杀死不详。”
北野低声说道。
“不详永远存在。祝福与不详,双生与共,不死不灭。”
她再一次举起长剑,这一次,光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曾经是一个潜心研究火元素的魔导师,实力已经达到半步原初级别,可以说是哥伦弗斯最顶尖的魔导师之一。
但他赖以为生的火焰,竟然没有把一个人类烧死......
不不不,这不是人类,这是神明。
这绝对是神明。
司掌不祥的神明。
光明感到呼吸沉重,冷汗直冒。
该死,自己就不应该一个人出来的。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深渊成员——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也只有那个传说中的北野玄了。
可是,眼前的人绝对是个女性,而且是非常漂亮的女性,和记载中的北野玄完全不符合。
“喂喂喂,这下可恶了。”光明一步步地后退,想要避免引起北野的注意。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还是有一点本事的,他没有完全迷失在幻觉中,而是找到了出去的方向。
两股魔导力量相互碰撞,幻象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这可不是开玩笑,这下被带到沟里了......”
幻象破除的速度太慢,他感到无比绝望。
要是没有人来救他,恐怕今天真的会凶多吉少。
“羽生明希,在哪里?”
就在这时,北野踏前了一步,差点把光明吓死。
“什么,什么羽生明希......不认识她......”
“哦?”
北野的眼中只剩下火焰,甚至看不到瞳孔。
她的冰冷比起活人,更像是死者的冰冷。
残酷而美丽。
仿佛已经死去了七百年,又因为无法忘却的仇恨而醒来。
“勇者说,他会善待每一个决定跟着他的同伴。”
“我,我怎么知道,那是七百年多年前的事情了......”
“可是羽生死了。户田山也死了。她们是我珍视的朋友,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北野歪了歪头,看上去有些疑惑,有些诡异。
“她死了。她们都死了。”
接着,她抬起头。
“......你们害的,不是么?”
“喂喂喂,和我没有关系!真的!”
“啊,或许吧。”
北野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她说道:
“但是,我知道王都......是他帮忙建立的。那么,所有人,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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