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克从短暂的昏迷中恢复意识,睁开眼看到的仍是一片完全的漆黑,他险些以为自己失去了视觉。
快速了回忆一下,德拉克记起自己是被名为刃翼的食尸鬼王扔进了里·特拉吉克的深渊之底。
“这是掉到哪了?我要怎么回去啊?”德拉克急道,内心担忧着帝雅和罗娅的安危,却没怎么在意自身的状况。
虽说不知道具体摔了多高的距离,不过一般人掉下来估计会摔成一摊肉酱,德拉克竟然只是摔晕了过去,而且很快就醒了过来,由此再次体现了德拉克的不凡之处。
“那个胳膊上长刀片的大家伙没追过来吗?”德拉克摸索着周围,自言自语地问道。
他刚问完,一个庞然大物就降落到了他的面前,掀起的冲击将德拉克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
庞然大物体内闪烁出一股暗红色的微光,通过这层微光显示出的轮廓,德拉克能看清那就是将他扔到此处的罪魁祸首,食尸鬼王刃翼。
“你这混账,我正好要找你呢!你...哇!”
德拉克正要将内心怒火都发泄到刃翼身上,脚下的场景吓了他一跳。
借着刃翼发出的暗红微光,德拉克看到满地的人类骸骨,以及不明物质的黏腻黑泥。不用想也知道这些骸骨是哪来的,本就恐怖恶心的场面被暗红色的光一染,更显得骇人。
刃翼趁德拉克愣神,提爪挥动翼刃朝他砍去。
德拉克勉强反应过来举臂抵挡,被砍得飞了出去,栽进一堆尸骸中。这些尸骸有些还没完全化为枯骨,尚有残存的肉体正在腐烂之中,蛆虫与食腐甲虫爬的到处都是,散发出的气味也令人窒息。
刃翼的这一刀久违地让德拉克感受到了疼痛,被直接砍中的手腕上显露出一道红印。以德拉克的肉体防御力,能做到这种事的存在真的不多。
不过与德拉克心灵上遭受到的重击相比,这一刀就算不上什么了。
德拉克手忙脚乱地从尸骸堆中爬出来,背后沾满了恶臭的尸水。他跪倒在地,一再忍耐,最终还是没能镇住胃里的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将不久前吃下去的干粮全部吐了出来。
即使之前看到那么多死去的特拉吉克人,德拉克仍是见不惯尸体,更别说是这种腐尸了。
让人无法忍受的气味充斥于这整片黑暗的空间与德拉克的鼻腔之中,加上眼前残酷的景象,糟糕的事态发展和对同伴的担心,德拉克的神经已经快要被压迫到极点。
“啊啊啊啊啊!!!”
德拉克大吼着冲向刃翼,挥舞双拳打出道道沉重的拳风。
刃翼隐去体内发出的微光,完全遁入黑暗之中。德拉克丢失了对敌人位置的掌握,只能歇斯底里地胡乱挥拳,拳风将周围的尸骸吹飞,落到远处发出“乒乒啷啷”的声响。
德拉克看不见刃翼,刃翼却能感知到他的位置,连打数拳没有任何成果,反被潜伏的刃翼偷袭砍中好几刀,被砍中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衣服也完全破碎,只剩下萨特做的塑身衣还穿在身上。
德拉克气急,开始猛砸地面,地面在他的巨力蹂躏下,像是发生了地震一般,被砸得凹陷碎裂,剧烈的震动导致上方不断有沙石淅淅沥沥地落下。
刃翼自然不会放他继续破坏这里,它怪嚎一声,随后远处传来阵阵嚎叫回应,紧接着就是密密麻麻的爬行声。
很快,大量食尸鬼从四面八方涌来,朝着德拉克淹去。
德拉克听到那瘆人的动静,再怎么拥有无可匹敌的力量,也不禁感到畏惧慌张。
“啊啊啊!!滚开!”
德拉克在食尸鬼围成的黑色旋涡的中心狂躁地发动攻击,边打边骂,一群又一群的食尸鬼被打飞,如此一时半会,那些食尸鬼根本无法接近他。然而渐渐地,德拉克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动作的架势也变得不像样,攻击的威力越来越低。
从昨天被抓到这里开始,德拉克就没吃过东西。被帝雅他们救出之后,因为看到那么多人的死亡,心情低落到一直以来的好胃口都变差了,只吃了一点点干粮,刚才还全都给吐了。
强大的力量自然需要大量的补充,这也是德拉克食量那么大,又很容易饿的原因。连番的战斗将他的体力耗到快要见底,还因为情绪的失控而浪费了不少力气。
德拉克已经接近精疲力尽。
没过多久,德拉克的挣扎迎来了结局,一只食尸鬼从他无法顾及的死角扑到了他的背后。趁德拉克将它从身上甩下的功夫,其它食尸鬼一拥而上,将这位绝望的少年彻底淹没。
“放...放开!”被压倒在地的德拉克挣扎着,可是以他剩余的力气,已经无法抵挡这食尸鬼之潮了。
食尸鬼群疯狂的撕咬着德拉克身上的每一寸,虽然凭着强大的肉体没有受到伤害,但疼痛还是不断传来,而且没有受到伤害也只是暂时的。
德拉克肉体上的强大来源于隐藏在身体深处的血脉之力,按理说这份血脉不是凡人能承受的力量,德拉克也是靠着他父亲数年的锤炼才能将这份力量展现出来,而那锤炼曾经无数次差点将德拉克杀死。
这份力量当然和世界上所有的力量一样,不可能是无限的,一旦力量耗尽,德拉克就会失去肉体上的不凡,届时他就会被食尸鬼撕成碎片,与身下的骸骨沦落到同一境地。
肉体上的疼痛还是其次,最令德拉克痛苦的还是内心感受到的恐怖、孤独、急躁与无助。归根结底,德拉克不像帝雅那样拥有四十四年的前世记忆,尽管他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肉体磨练,但是内心就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而已,孤身困于这地底深处的黑暗当中面对恶劣的环境和凶恶的怪物群,早在肉体达到极限前,他的心灵就会先行承受不住。
他想要求救,却不知道该向谁求救,除了食尸鬼的嘶吼没有人能回应他。他下意识地想要喊出罗娅的名字,又不希望罗娅为了救他深入此等险地,只能拼命抱头缩成一团,闭上眼咬紧牙,将快要压抑不住的悲鸣关在喉咙深处。
耳边是食尸鬼群嘈杂吵嚷的嚎叫,德拉克的内心回荡的却是自己和他人曾说过的话语,以及与这些话语交织在一起的卑微心声。
为什么——
“...有你在对付吸血鬼可容易太多了。后面还要继续劳烦你了。”
为什么我总是失败,总是无法战胜敌人——
“可别让S·菲利乌斯之名,以及您体内的圣龙之血蒙羞啊!”
我到底哪里不足了——
“我也是一名冒险者,一名战士,我不惧怕危险,有人需要我的力量时我没有站出来,还有不能为喜...为仰慕的人做点什么,这些才是我所惧怕的...”
到底还要感受多少次自己的弱小——
“...尽管作为冒险者而言还有些不够成熟,不过这些是需要交给时间和勤奋来解决的问题。为自己感到自豪吧,你很强哦,德拉克。”
我不想,再经历这些了!——
“...你说你不想再经历这些了?”拥有着一头银色长发的男人盯着德拉克说道。
“是啊!父亲,您的...您训练我的方式实在太痛苦了。为...为什么我不能像教会的那些孩子一样普通的训练和学习呢?”德拉克满是怨气又小心翼翼地说道。
“痛苦...我的训练很痛苦吗?”
德拉克使劲点头。
“哼,你真的知道什么是痛苦吗?”
“痛苦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德拉克,你觉得我,很强吗?”男人突然转移了话题。
“咦?呃...父亲您怎么问这个?”
“回答我。”
“那...那当然是很强的了,不如说应该是最强的吧?毕竟您可是...”
“那你知道我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吗?”
“什么?”
“不管再怎么有能力,也总会遇到无能为力的时候,那时候体会到的感受,才配称得上是痛苦。”
德拉克露出没听懂的表情。
“我一直以来,不顾你母亲的反对,将你带到此处训练,就是为了能让你学会控制和运用自己的力量,让你未来能少经历一点痛苦。不过说实话,我其实也不敢确定我的做法是不是正确的。”
“父亲...”
“我是高等龙族,而你母亲是人类,对于半龙半人的你,即使是我,也摸不清是该用龙的方式来教育你,还是以人的方式教育你。若是以龙的标准,你太过弱小,无法生存;若是以人的标准,你又太强,未来肯定无法融入人群,而人类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他们是一个群体。”
“既然如此,为何您还要这样训练我呢?”
“因为你没有选择,你并非能自由选择只当其中一者,你明白吗?你二者皆是。”
德拉克似懂非懂地长大了嘴。
“德拉克,你既是高等龙族,也是人类,而让这样的你诞生的我和你母亲,都必须尽可能地让你将作为这二者的方法全部学会,摸索你作为这二者的能力极限。你的母亲教你如何做人,那我就得教你如何做龙。如果你能将这条路走下去,或许到时候你将不仅拥有高等龙族的伟力,也将拥有人类的纽带,同时掌握这两样兵器的你,人生中要经历的痛苦,想必会比我们少得多吧。”
“真的吗?难道不会变成我两边都是半吊子的情况吗?”
“不会的,你无论何时都不是孤独的,你作为人类不足的地方,会有其他人帮你补足,而你作为高等龙族不足的地方,会由我来帮你补足。不过我不可能永远呆在你身边,所以,我要将这个东西交给你。”
男人拿出一件绑满布条,形似大剑的物体。
“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一部分,姑且将其称为‘圣物’吧。这其中蕴含着我的力量,而继承了我的血脉的你,也能使用这股力量。虽然你现在还没法将它拿起来,不过只要你把我的训练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你能将其运用得如同你自身的力量一样。”
“我...我明白了。”德拉克懵着脸应道。
“你可能还没有明白得很透彻,那也没关系,这件‘圣物’会指引你体内作为高等龙族的那一部分,在你感到痛苦时提醒你,不要忘了自己的本质。”
我的本质?
对啊,我怎么还真的差点忘了。
我可是德拉科尼斯·S·菲利乌斯!
一半是人一半是龙的混血之子!
我同时走在两条道路之上。
没有必要拘泥于人类的方式,如果一条道路走不通,那换另一条道路就好。
德拉克猛地睁开眼睛,将最后的力气全部集中于拳头之上,向着地面砸下。
轰然巨响,地面崩塌,德拉克和食尸鬼群一齐掉落到更深的地下。
从刚才开始,德拉克就在黑暗之中感受到了一股联系,他跟随着联系的指引,掉落到一座骸骨堆成的山上。
食尸鬼如暴雨般从上方落下,又顺着骸骨之山攀爬,朝德拉克围杀而去。
德拉克毫不迟疑地将手臂伸入骸骨堆中,摸索着。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将手臂拔出,手中已经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状如大剑,长度接近德拉克的身高,被称为“圣物”的物体,即使被埋在腐烂的尸骨堆中这么久,其上包裹的布条仍旧分毫不染。
圣物中蕴含的力量涌进德拉克的身体,令他立刻从疲劳无力的状态中恢复。
他高举圣物,迎着将他团团包围的食尸鬼,口中念出了特殊的键言。
“【龙化】!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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