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已经结束，杨佩珊坐在萧訪的车里在回去的路上，一路她都在想庄雪吟的事情，她问萧訪:
“萧总，您当初为什么不签下庄雪吟啊？”
萧訪抬眸，转头看了她一眼说:
“当初有想过签下庄雪吟，但是黎夫人动作快，直接宴请了所有人，向大家宣告她要签下庄雪吟，我们世家虽然内部不和谐，但好歹明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所以自然也没有人会多事到在这件事情上拂了黎夫人的面子，庄雪吟算是被强行赶鸭子上架的。”
杨佩珊低头啃了一口手上拿着的小点心，不解的问:
“我奇怪的是，黎夫人和庄雪吟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对庄雪吟那么好？这是有何缘故在？”
萧訪瞄了杨佩珊一眼，伸手将她的安全带整理了一下说:
“那你觉得黎天成这个人怎么样？”
杨佩珊仔细回忆着黎天成，半晌后一脸认真地说:
“斯文败类！”
“噗，呵呵”萧訪不禁被她逗笑了，难得露出开怀的笑容，深黑的墨眸此刻有着点点星光，看向杨佩珊的眼神也不自觉带着温柔，点头说:
“评价很到位。”
“但是这跟庄雪吟有什么关系呀？”杨佩珊还是不能理解。
萧訪垂眸，思考着要不要告诉她，微微偏过头对上杨佩珊明亮清澈的双眼，萧訪心里微微一震，心头涌起那股熟悉的感觉，最后下定决心说:
“我们这些世家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复杂，我们选当家主母早已经不仅仅只是选妻子那么简单，尤其是五大世家，更是比一般的普通世家更要复杂。
我跟你说一个故事吧，张家的家主在主母之前有一个很恩爱的女友，那时候他们的感情非常好，好到张家这么低调的家族竟然因为这件事情被所有人放在了聚光灯下，两个人曾经形影不离，就差绑在一起了，张家家主也为了那个女友做了许多违背家族意愿的事情，气得老家主差点不认他这个儿子，他还是无所顾忌。”
萧訪顿了顿，皱着眉，沉吟道:
“而且据我所知，张家家主在那个时候是真的有想为了那个女友放弃一切的，百年世家是多么大的家族，百年世家的公子在国家是除了总督和五大世家的家主以外最高贵尊贵的身份，可是他为了那个女友毫不犹豫就决定放弃了，这在当年看来简直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是令我们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是，他还真能放弃那么大的百年基业和身份。
可想而知，当年爱的到底有多轰动，有多轰轰烈烈，两个人整天黏在一起，当时的老家主还说了宁可掐死这个儿子的话来，更是因为对他不抱希望公然在外找了别的女人想要再生一个培养继承家业，生出了放弃他的想法，只有他自己不在乎，主母急得短短几个月瘦的不到五十斤，倒进了医院。
那时候的黎家老家主趁虚而入想要把张家吞了，也不知是为了尽孝道还是为了肩膀上的责任，张家家主最后还是回来了，也迎娶了十个普通世家之一的苏家小姐做主母，生下了如今的张家公子。
只不过，当年的事情并没有断，张家家主还是和那个女人保持联系。而对于这些，张家主母也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也没有了太多消息，不过听小道消息说，那个女人难产生下了一个儿子，也就是私生子。这个事情的真假尚未可知，毕竟我们谁都没有见过。”
萧訪看着杨佩珊，说:
“所以这更说明了一个问题，我们这个圈子有时候娶得未必是自己最爱最想娶的人，而是最适合娶的人。黎天成有没有所爱我不知道，但无疑，庄雪吟是所有世家都想要的儿媳妇，谁能抢到就是谁的本事。”
“女人不是物品。”杨佩珊看着萧訪说。
萧訪的手一顿，垂眸道:
“我知道，但是这个问题，对这个圈子来说其实根本不重要。”
杨佩珊拿着糕点的手渐渐变白，手指上沾染的碎屑就像是脏东西，让人看着忍不住想以最快的速度擦干净，但是手上没有纸，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色碎屑粘在手指上摆脱不掉。
白色，原本是最美好最向往的颜色，可是它在某些人或者事情上却显得不那么美好，甚至让人忍不住想要欲除之而后快。
光鲜亮丽的世家豪门，外表上看起来就是那美丽的别墅，海景房，一件件高定的礼服，一个个名牌包，一双双让人心向往之的从灰姑娘变成白雪公主的水晶鞋，一间一间偌大的公司，庞大的家族体系，繁杂的人脉交际。
究其根本，也不过海市蜃楼，虚梦一场。外表华丽内壳空虚，乏善可陈。
“欣姐来公司多久了？”杨佩珊垂下眼帘问。
萧訪困惑的看着她，这一刻觉得她的思路跳得真快，怎么又莫名其妙从那个问题跳到了这个问题。
皱眉仔细想想，萧訪道:
“沈欣家里历代跟着我们萧家，算是我们萧家的自家人，与后来的那些附庸者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事到如今，杨佩珊也懒得拐弯抹角去问，横竖已经把话挑开了。
萧訪看了她一眼说:
“严格来说，沈欣家里是我们萧家的……下属，也就是古时候的一等仆人，萧家存在了百年之久，沈欣家里也就在我们萧家当了百年的差。”
杨佩珊愣住了，她没有想到答案会是这样的。如果说欣姐是古代的一等仆人，那就相当于教习姑姑，那么她岂不是？
“砰”
手中的糕点落地，杨佩珊却没有丝毫的反应，只是呆呆的看着前方，萧訪皱眉看着她的神情，说:
“其实你不用那么在意这个身份的，这只是个称呼。”
杨佩珊却不领这个好意，只道:
“但现在也只是换了个称呼不是吗？”对于他们豪门圈来说，本质上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萧訪停下车，打开车内的小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张纸巾，覆盖在杨佩珊沾染白色碎屑的手指上轻轻揉搓，
“擦不干净了。”杨佩珊看着萧訪说。
萧訪的动作没有丝毫停下来，面上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依旧耐心的揉搓着。
杨佩珊对手指上传来的酥麻感由内而外的感到不适，微微皱眉想抽回手，却听萧訪冷不丁地说:
“别动，我第一次帮别人整理，肯定会有些地方不周到，你忍忍就好。”
看着萧訪低着头一脸认真的表情和萧訪温柔的动着手，杨佩珊心里微微一震，却还是说了煞风景的话，
“没有水，擦不干净。”
“我知道。”萧訪道，没有丝毫的动怒。
抬起头与杨佩珊对视，萧訪的唇角上扬，说:
“我不是为了……擦干净碎屑，而是为了……安抚你的心，我们……是平等的。”这些话，是萧訪鼓足了勇气说的。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杨佩珊说这样的话，只是觉得不想她有那样伤感的神色，不想让她对于这种事情太过忧虑了。
至于原因？萧訪没有细想过，他只是直觉的告诉自己，这个眼睛清澈明亮笑容纯粹干净的女孩不该有那样一面，她应该一直那样没心没肺的大笑。
车再次启动，杨佩珊这回却安心了许多，虽然她距离他还是很遥远，但是她在萧訪的心中到底是有些不一样的区别他人的，她和萧訪之间到底比之前亲近了不少。
开了一段路程，萧訪停下车，却没有看向杨佩珊，只提醒她说:
“到了。”
杨佩珊往窗外一看，果然到家了。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打开车门下去，她站在风口看着萧訪问:
“萧总，所以庄雪吟是黎家想要的儿媳妇吗？黎夫人所做的这一切，是做给庄雪吟和庄家看的吗？她不是不计成本帮助庄雪吟，而是别有所图是吗？”
一连串的三个问题，都是这个圈子公开的秘密，虽是公开的，却也不是他们这个圈子之外的人该知道的。
萧訪皱眉道:“很晚了，你上去吧。”
“你先告诉我。”杨佩珊不接他的茬，依旧坚持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冷风中，杨佩珊原本大大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头发在空中漂浮舞动，拉着车门的手也有些泛白，萧訪看在眼里，说道:
“你先上去，有什么问题，以后再说。”
“您先告诉我。”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杨佩珊也不去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而是定定的站在原地。
“是。”许久，萧訪才闭着眼回答，看起来很不情愿回答这一系列的问题。
杨佩珊微微一笑，成功了。不过，这个问题她已经猜到了，不是她真正想问的。
“那萧董事长呢？他想要的儿媳妇是谁？”杨佩珊果然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萧訪气呼呼地说:
“杨佩珊你不要得寸进尺！”他已经回答了不该回答的问题，再这么回答下去，这个圈子的最后一层遮羞衣服都会被扒了。
杨佩珊不以为意，嘻嘻笑道:
“方才您跟我说，每个世家都想要庄雪吟做儿媳妇，可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萧董事长对白莎姐姐的态度，那么问题来了，他想要的是庄雪吟还是白莎？”
“你逾越了！”萧訪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这就是个死问题，就算所有人心里有数，也不该由他说出来。
杨佩珊的笑容淡下去些许，有些苦涩的说:“萧总，您方才说了，我们是平等的。那有什么逾越之说？”
萧訪沉默了，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倒不是逾越这个问题，而是关于老爷子那个问题。深吸一口气，萧訪道: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您确定吗？”杨佩珊的笑容已然消失不见，带着最后一丝希翼看着他。
“是的。”萧訪毫不犹豫的关上车门。
看着萧訪远去，杨佩珊深吸一口气苦笑不已。
…………
第二日，剧组——
“《绸缎》最后已经准备拍摄，各部门各就各位！”
“action！”
一个身穿黑衣服踏着人字拖的男人走进来，双膝跪地:“少佐，您要的新绸缎已经送到了，您看看这个颜色行吗？”
佐藤少佐从座位上起来，蹲下身摸了摸大红色的材质，嘴角微弯，“就这个吧，看着大气。”
佐藤少佐转身看着在一边低眉顺耳的白泱泱，垂眸笑道:“我希望你穿上这个绸缎做成的旗袍之后看上去也能大气些。”
闻言，白泱泱的头埋得更低了，双手不自觉地交叉紧握，浑身微微颤栗，不自觉地透露出了紧张。
佐藤少佐见状笑容依旧不减，淡淡的说:“你这一面在我面前就行了，不可在别人面前这样，要不然只会让旁人觉得你软弱可欺。”
“少佐觉得白小姐小气，岳某却觉得刚刚好。”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佐藤少佐的笑容已然消失不见，不悦的看着门口的不速之客。
岳灏不把佐藤少佐的脸色放在眼里，走进来率先到了白泱泱的旁边，说:“白小姐，岳某也给白小姐带来了一身绸缎做旗袍，是青色的，因为岳某觉得白小姐就像青色的一样让人心情舒爽。”
“如此，就感谢岳先生对我们泱泱的照顾了。”佐藤少佐走到白泱泱的前面，隔开了岳灏，脸上依旧维持着友好的笑容，“没有想到岳先生竟然对我们泱泱如此用心，不知岳先生找到自己的女伴没有？”
岳灏挑眉，挑衅的看着佐藤少佐笑道:“少佐怕是误会了，岳某是来邀请白小姐做女伴的。”
闻言，白泱泱抬头惊讶的看着他。
佐藤少佐咬牙道:“岳先生，泱泱是要跟我一起出席的！”
岳灏丝毫不退让，“少佐，这件事情还是让白小姐自己决定吧。”
岳灏一脸的淡定从容，就好像知道白泱泱一定会选择他似的，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白泱泱最后的选择，只是纯粹是膨胀了觉得好玩想要挑衅一下佐藤少佐，结果不重要，他只是单纯的享受让佐藤少佐生气的过程。
“够了！”白泱泱歇斯底里的怒吼，不再是跪在地上，而是头一回自己站了起来，冲到两个男人的中间，道:“你们两个，一个是对我的占有欲作祟，一个是觉得我可怜，怜惜我想要保护我！又有哪个对我是真实的纯粹的感情？我就好像一件物品，被你们争来夺去，好像谁争到了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你们自己敢说，你们对我所做的任何一件事，哪怕只有一件事，是你们真心为了我这个人想做的，而不是出于占有欲或者保护欲才做的吗？”
白泱泱怒瞪着这二人，自嘲一笑:“不过我也知道，我没那个能力让你们对我产生真心！所以我不怨天尤人，只能认命罢了。但是，如今我不愿意再被你们摆弄，你们要杀就杀，舞会我不去了，我就想离开这里！”
白泱泱拼命地往前冲，一只脚跨出了门口的台阶，另一只脚紧跟着到了空中就要落下，就好像她的人，终于要逃出这个吃人的牢笼了，她终于要飞出去了。
“砰——”
一声巨大的枪响，白泱泱的身子如同风筝一般落地，门外的树叶掉落了下来，快要入秋的季节，竟然有一股凄凉的感觉。
佐藤少佐和岳灏互相对视了一眼，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岳灏抱起白泱泱的身体，抑制不住的发抖，双眸突然变得空洞，面上的表情布满了害怕，好像做了什么噩梦般，嘴里念叨着:“不不，不……泱泱……泱泱你别吓我，你快起来，我不再逼你了，你想去哪我带你去，我护送你离开！我求你了，你快起来……你别闭眼啊……”
岳灏抱着白泱泱的身体痛哭，将头埋在白泱泱的肩膀上，绝望的大哭，“啊！！！”
只可惜，白泱泱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
佐藤少佐一把扯住工藤上校的衣领，杏眼怒睁，大吼道:“谁允许你对她开枪的？她是我的人！”
工藤上校淡定的看着他，缓缓说:“她是我派来你身边的卧底，我精挑细选出来的，你还动真心了？”
“我知道她是你派来的！”佐藤少佐怒瞪着他，吼道:“但我更知道她不会杀我！是不是你派来的很重要吗？重要的是她现在是我的人！而你，未经我允许杀了我的人，这笔账我看将军怎么算！”
夕阳西下，佐藤少佐跪坐在垫子上出神，下属端着大红色绸缎上来问:“少佐，白小姐死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舞会还去吗？”
佐藤少佐面无表情地说:“将军的舞会，能不去吗？”微微叹息道:“再去物色一个合适的吧，趁着现在还有时间，以后就由这个新人陪着我去所有的舞会。”
下属抬头看了看佐藤少佐，又迅速低下头，问:“那……是要找白小姐这种吗？”
佐藤少佐沉默了一会儿，道:“不了，找一个大气的吧，泱泱……她始终不够大气，她穿这身大红色也撑不起来场子，我想要一个能撑得住这身颜色还能镇得住场的。”
“是。”
佐藤少佐抚摸着那套大红色的绸缎，心里有些惆怅，他曾经是真的想过要带着白泱泱打入名媛圈提高她的身份让她不再受人歧视受人欺负和差遣的，可是如今却是一切都来不及了，这身绸缎到了，人却没了，他为她考虑好的一切终究成了泡影，她穿不上这身大红色的绸缎去名媛会，也无法按照他已经规划好的路去提升她的身份地位，再也无法改变她的命运。
枪响的那一刻，她的命运已经随着生命终止了。
他虽有真心为她打算过，虽有想过带她参加名媛圈，有想过让她提升身份改变命运，但也仅限于此了。既然她不行，他也只能重新找个人陪着去参加。
白泱泱，她从来不是无可替代的。
岳家大院。
岳灏呆呆的坐在地上，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白泱泱一起死了的事实，地上青色的绸缎还是是那么的柔和。
“少爷，舞会马上开始了，需要属下重新去找个人吗？”下属问，见岳灏没有任何反应，便又补了一句，“找一个白小姐这种的也不难。”
“找来的也不是她了。”岳灏开口道，“不用去找了，舞会而已，不一定非需要女伴，就我一个人去吧。”
下属看向那青色的绸缎，犹豫地问:“那这个……”这个价格可不便宜，若是用不着了，也可以随时退掉，反正还没用过，也是今天才拿来的。
岳灏看了看青色的绸缎，就好像看见白泱泱穿在了身上，清纯又亲切，他笑了笑道:“挂起来吧。”
“咔！杀青！”随着导演的一声结束，剧组所有人都欢呼雀跃了起来，副导演给每个人发了一瓶水，导演笑着说:
“这些日子辛苦大家了，今晚的杀青宴，请大家大吃一顿！”
“好！”剧组里的一群人异口同声，个个兴高采烈，“导演您可得说话算话啊！我们可不会客气。”
导演笑笑道:“绝对的，随便你们吃，现在收拾一下，马上出发。”
言睿杞走来，递给杨佩珊一个冰袋，淡淡的笑着说:
“你这身绸缎，容易热，解解暑吧。”
“谢谢。”杨佩珊握着冰袋，由衷的感谢。
言睿杞走上房车，对着杨佩珊说:
“泱泱，今晚杀青宴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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