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桃花坞
墨家向迟家提亲之事很快便在江北传了开来。门当户对，又是才子佳人，自然是在市井之上传得沸沸扬扬。
虽然迟洛很清楚地和她爹说过，她不会嫁给墨白。
“婚姻大事，岂是你一人便能做主的。我和你娘亲已经替你做了决定，你非嫁不可。”迟老爷没有想到，一向很听他们话的迟洛居然会坚决反对他们的决定，自觉她触犯了他的尊严，不将他们放在眼底。
“爹，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我都听你们的安排，唯独婚姻大事，女儿想要自己做决定。”这是遇到唐延以后，迟洛才有的觉悟，若是在遇到唐延以前，她从未想过要自己决定自己的婚姻大事。就像千羽说的，她对这些事情，一点都不上心。可是，原来真的爱上一个人以后，一点都不甘心就那样随便地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然后就那样过完一生。
“迟洛，你看看你都多大年纪了，你难道想和你姑母一样吗？我们操心你的婚事，还不是怕你重蹈你姑母的辙，这会儿倒是怪我们多管闲事了是吗？”迟老爷自然是生气的，为了她的婚事，他几乎四处奔走，想要为她觅得好人家。这墨家可是四大家族之一，这墨白虽然在四大家族中算是比较平庸的，但是人长得好，家世也好，和迟洛很般配。
“爹，你们真的是为了女儿的幸福，而不是怕我和姑母一样一辈子不嫁，然后怕别人在背后议论我们迟家吗？”迟洛扯着嘴角，苦笑。
“你住口……”迟老爷面红耳赤，气愤地狠狠扇了迟洛一个耳光。手心隐隐地痛，可想而知，方才那一耳光，落在迟洛脸上，会有多痛。
“你们从来不感谢姑母将迟家家业打理得那么好，却一直惦记着她为迟家蒙羞之事。哈哈，人心……”迟洛捂着热辣辣发痛的脸，转身出了大门口。那刺眼的红，那模糊的视线，那不断涌起的心酸与悲愤……
在见到唐延那一刻，却化成了无尽的委屈。
“迟姑娘，你没事吧？”唐延担忧的眼神落在她的脸上，迟洛匆匆抹去那不小心坠落的眼泪，然后浅笑着摇头。
“我没事。”她摇头又摇头，然后脸颊的痛意，还是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唐延看着她红肿的脸颊，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她那因为委屈而轻轻纠结在一起的眉头，让他终究是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拉起她的手腕，将她带到房里。唤来住在隔壁的沐歌，为她上药。
“迟姑娘，是谁下那么重的手？你的脸颊都肿成这样了。说出来是谁，我去帮你教训他。”在帮迟洛上完药以后，沐歌倒是忍不住捞起袖子，准备给迟洛报仇去。她那正义凛然的样子，让迟洛忍不住发笑，然后扯到了脸颊，脸上隐隐作痛。
“就你这花拳绣腿，能保护自己就不错了，还敢替别人出头。”唐延用扇子的一头轻轻地敲了敲沐歌的脑袋，惹得她给了他一记白眼，以及嘲笑，“我至少还会花拳绣腿，可是你什么都不会，还要我保护你呢。”
唐延有些尴尬地红了耳根，被沐歌不小心戳中了痛处。以前就因为他不会武功，连累杜音然也受了伤。可是他对武功，真的是一窍不通。
“我先走了，还有一些事情等我处理。”迟洛看着唐延，又看了看笑得没心没肺的沐歌，神情已经恢复如往常一样。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有理地道谢，“多谢两位。”
也不待他们回答什么，她便自顾自地出了唐延的房间。神情，却变得恍惚。
心乱如麻。迷茫心慌。
她接手迟家家业，即便当初遇到多大的困难，也未曾和现在一样无措。甚至是乱了方寸。
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了很多年未见的姑母。
想起那年，姑母悲切的眼神，仿佛，有那么一点点明白她眼底的惆怅。
隔天，她一个人，去了一趟桃花坞，也就是她姑母现在隐居的地方。有些事情，她不知道该和谁讲。没有人懂她，没有人能易地而处地为她着想，即便是她的父母。只有她姑母，和她一样，被迫接手了家业，然后被迫接受她不愿意接受的决定。
那一天，迟洛在桃花坞内兜兜转转了半天，终于是在太阳下山前，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姑母。
容颜易老，韶光易逝。
那是她的姑母在听完她的苦恼以后，送给她的一句话。
她的姑母，脸上的表情平静，眼底深入潭水。再也没有二十几岁那年，和父母反抗的执着与坚定。铅华洗尽，有些人一旦错过了，便是永远。活在过去的人，永远都是最痛苦的人。而她姑母，到底有没有从过去走出来，迟洛也在她的眼底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只是很多自己苦恼的心事，在她姑母的开导下，逐渐变得清晰。
所以唐延和沐歌回都城的那天，她也告别了父母，踏上了她所谓的“行商之路”。
然后打着要和唐延合作的旗号，光明正大地进入了风和村。
风和村的天气和江北相比，真的大不相同。她脱下了常年围在脖子上的黑色布巾，脱下了厚厚的棉绒袄子，狐裘大衣和已经加了好几双棉鞋垫的高邦棉靴。换上了青色的纱裙和轻巧的绣花鞋。巧手的丫鬟还将她常年来随意披散着的长发，梳成了好看的发髻。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傻傻地红了脸。
她的眉眼在丫鬟的巧手下，染上了江北女子所没有的柔美，可她眉宇之间又透露着江北女子所特有的坚毅。所以，当唐延看到陌生又熟悉的迟洛时，嘴角浮起了高深莫测的笑，任迟洛那么聪明，也无法猜透。
唐延回都城时，她偶尔也会跟着去。那时候没有沐歌，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人。
一辆马车，他们一起驾车。踏着阳光，踏着月光，伴着虫鸣鸟叫，穿梭在林间大道上。他的笑容依旧温润，他的眉宇之间依旧是那般俊逸儒雅。她的表情，已不再和过往一般清冷，一脸平静。只是将那些晦涩的爱意藏在眼底，然后悄然无声地流露出来。
因为她知道，他们之间隔着不止是千山万水，还有一个沐歌。
她怎么可能，因为自己而伤害别人。
她只是想，好好地爱一场。尽管，主角只有她自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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