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雨过后，天气将欲入秋。
一场秋雨一场寒，百灵鸟的啼鸣伴着日出降临在院里，洛伊零在半梦半醒中轻轻打了个哆嗦，随后从书案上起身，打开了窗子。
偌大的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人，门上斑驳的灯影映照着外边守卫笔挺的身姿，屋外清净而又昏沉，微洒在地上的晨光让五颜六色的皇宫内好像蒙上了一层暗色滤镜。
睡眼惺忪的洛伊零困倦着低下头，微风从头顶吹进房间，吹熄了烛火，温度又降，她突然清醒，觉得一阵孤独感涌上心头。
“小莹，你在吗？”
她对着空处轻唤了一声，在落针可闻的书房却又激起回音阵阵。
但是没人应答，只有门外的两个影子动了动，似乎疑惑自己是不是在叫她们。
“看来是不在了……”
端木莹有着隐匿身形的天赋技能，有时候，即便没有自己的命令，她也会守在自己的房间里。
不过如今她也有自己作为监察百官的御史大夫的工作，又要负责皇城警戒，以及国外大使的反间谍工作。
最近洛璃国与外族建交越发频仍，她也越来越忙。
包括柳千怀，昨晚没有来书房陪自己处理公务，应该也是有了更重要的事情吧。
对于这几位从以前起就陪在自己身边矢志不渝的姐妹，洛伊零从来都是无条件的信任，她们要去哪里，或是动用职权，或是处理私事，洛伊零都从不过问。
当然，这也是因为这些人的职责，早在自己登基之前就已经根据她们的专长被安排妥当了。
那个人甚至连她们需要如何履行自己的义务都已经提前教给了她们。
如今朝中值得信任的人不多，几乎全国的绝大部分政务都压在了她们几人头上，小三公虽然大权独揽，可也是重任在肩，洛伊零自己更是焦头烂额。
这种境况下人手不够用，洛伊零作为几人当中能力最差的，自然也明白，自己不该去多干涉柳千怀几人的判断与行动。
“千怀、轻语她们几个都各有所长，虽然也都各有些小小的缺点吧……不过加在一起还是很全面的，我觉得这话不需要我多说，可是你一定要相信她们……就算你个死傲娇是个脑子不太够用的小傻瓜，有她们帮你，也一定能统领好朝纲的……”
“你才是傻……”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她们也能替我看好你，不让你做傻事……而且不止是朝政，哪怕有一天，你这个皇帝当不成了，只要你们还团结一心，也一定能活的平安幸福吧……”
“为什么你会不在！”
“……”
“为什么？”
“……这么紧张干什么？难不成你很在乎我？”
“谁！谁……那种事怎么样都好，我现在要以你未来妻主的身份命令你必须得先给我把这个解释清楚！”
那个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下，才没心没肺地笑到：
“哈！我就想看你这副急了的样子才说的而已，看你紧张的哈哈哈哈！果然你就是不坦率，飞机场没了我果然还是不行吧！”
洛伊零还记得，那时候，他脸上带着有些勉强的，贱兮兮的表情。
“安心好了，傻兔子！我又不想自己有一天噶了，也没说那种事一定会发生，不过……”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最终露出了无奈而又释然的微笑。
“世事无常，凡事……总有个万一嘛！”
“我不许有那种万一！”
洛伊零猛地回过神来，眼角的泪还没干，她微颤着抱住自己的双臂，突然更觉得寒意彻骨。
没错，柳千怀、端木莹和叶鸿雪曾经商量好了，不论发生什么，至少也要留一个人守在洛伊零身边。
并不是担心如今已经有了自保能力的她的安危，单纯只是在她需要的时候，能够随时陪她说两句话罢了。
一旦她陷入了这种独自一人的境遇，过去有关那个人的所有回忆，就都会这般不受控制地蹦出脑海。
“今天……恰好没人陪我了呢……”
有些落寞地笑笑，洛伊零并没有去埋怨任何人，而是打起精神，推开了书房的门。
门外，稍显困乏的两名被赐了离姓的亲卫听到动静赶紧强打起精神。
见到果然是洛伊零轻轻拉开门，探出了头，便立刻按照礼数，放下手中长戟，单膝下跪请安。
洛伊零本能地抬起手想要阻止她们，可刚伸出的手又像触电那样猛地回缩，最后伸回了凤袍袖子里，衣袖一挥，背于身后。
这是为了彰显皇帝的威严所必须的。
但偶尔还是有那么一点不适应呢……
“免礼平身吧……离……”
她想叫出那两人的名字，可虽然朝夕相处早就对她们的相貌了然于心，却不论再怎么努力，都始终无法和记忆中那几千个名字对上号来。
他到底是怎么才能把宫里宫外几万人的名字一个不落记下来的呢……
“真是个笨蛋，这种时候嫌弃自己的笨脑袋也无济于事啊……”
看到眼前跪地两人有些疑惑的视线，在心中这样斥责自己一句后，洛伊零又想起了他教的方法，于是淡定地清了清嗓子。
收起了之前因为刚睡醒糯绵绵的声线，转而竭力让自己尖锐清澈的嗓音压低，显得低沉而威严。
同时用很大的音量说到：
“免礼平身！”
因为没控制好，有些压得太过，不住在回廊见传播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是被触怒了龙颜。
好在那两名侍卫都知道，她不是那么容易动怒的人，也就急忙说了一声“谢陛下”后，站起了身。
洛伊零环顾着同样有些空旷的皇宫走廊，久久不语，一时有些茫然。
一旁侍卫见状躬身问到：
“陛下可是要动身？”
“啊……嗯……”
一个不注意，她的声音又有些松垮。
“那……是只要我二人跟护即可，还是再叫上一队一并陪您……”
“都不用了。”洛伊零心不在焉地答到。
侍卫脸上略有震惊，又多问了一句：
“那……端木大人可有伴您左右？”
“没……”洛伊零老实说到。
侍卫听了顿时又跪在了地上。
“陛下，如今叶大人不在洛安，万不可独行，若非有端木大人或是柳大人陪同，还请至少让我二人贴身护卫！”
“不用了。我……朕今天……就是想一个人走走！”
两名侍卫听了更觉惶恐，于是双膝又向后蹭了蹭，对着洛伊零叩首道：
“万万不可啊！陛下！虽然现在天下泰平，可您是九五之尊，即便宫中也要时刻有人护卫，以防奸人所害，这也是当初程驸马他交代……”
“够了！”
洛伊零低吼，可是声音不大，与之前那一句平身比起来，就好像是一滩清水中投进了一颗小石子。
“朕说了，今天想一个人在宫中走走了吧？朕都是当今天子了，难道这点自由还没有，要你们两个指手画脚！”
声音不大，听不出怒意，可二人都知道，她这回才是真的生气了。
“奴臣不敢！”
二人把额头更加死死贴在了地面上。
洛伊零见状，又有些后悔刚刚的所为。
可到底还是赌气似的哼了一声，从书房之中迈步而出，有些摇晃地朝远处走去。
“平身。今天早朝前朕要一个人散心，谁都不可跟来。”
“遵旨！”
许久，脚步声远去，两名侍卫才敢站起身，看着洛伊零的背影。
“陛下今天心情不好吗？”
说话的是不久前才刚加入亲卫队的琴瑟。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习惯就好。”
一旁的前辈指点到。
琴瑟不解。
这个世界的女人虽然也有经期，可是疼痛程度不重，也少有因为这个而受罪的女人。
“不是因为身体，是因为那个人啊……今天因为身旁没有可说话的人，似乎格外严重啊……”
“那个人吗……”
琴瑟想起了自己来到这里之前发生的事，突然有些理解。
看着洛伊零的背影，又更感唏嘘。
她是一代天骄，生来就有令人嫉妒到发狂的天赋，随意修行，就得到了常人终生难及的实力。
更是位居九五，轻松地从姐妹当中杀出重围，成了一国之君，还有一众拥趸亲信忠心不二。
理应是已经人生圆满。
可就是这样的她，在空荡长廊中渐渐远去的身影，看上去却是那么让人怜惜。
那瘦弱的身影，好像不是能承起一国的雄主，而只是个顾及儿女情长的普通人。
纵是坐拥天下，当孤独感汹涌袭来之时，她依旧也只是如海潮中的一叶孤舟般无助。
只能被其吞没，苦苦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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