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那是一具神骸，神代一名神明的身体。我是在确认，你想要回家的心意里，到底是执着于回到那个地方，还是执着于回到你父母那里。毕竟，我想要判断一下，你想要回家的执念，到底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下意识回应了神骸对你的召唤。”
尽管理智上已经理解了老头的用意，但情感上莫丽娅还是感受到了难以压抑的愤怒，那是领地被侵犯心底被闯入的不悦。只是，因为曾经被伟大存在注视过一段时间，她对精神异常的抗性很高，这让她的愤怒很快平静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那个神明，和我有关？”
“是的。”
“有多大关系？”
“一年前你离开克里特没多久，我就去查看过那东西。那具身体看起来十六七岁，一头灰发，”老头的语速慢了下来：“蓝紫的眼睛，是个女孩。”
隔音的结界内一片死寂，老头伸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打破了沉默：
“把你面具摘了，我给你看个东西。”
在莫丽娅刚刚摘下面具的时候，老头弹指一挥，一道平整的光幕凭空在空中显现，上面映照出了一位闭眼躺着的安详少女，她躺在被奇特植物缠绕着的棺材里面，奇特的植物黑红相间，状如触手，仔细观察的话，那所谓的“树藤”上还藏了几个闭着的眼睛，莫丽娅很清楚那几只眼睛睁开之后是什么颜色的，因为花神封印处的那些奇特的大花就是这样子，自己的血洒在植物上以后也是这个样子，她在伪世的轮回里惹祸过。
那是污秽的力量。
正对着光幕沉思的时候，老头把光幕移动到女孩的肩头，让光幕上的脸和现实中的并列在一起，自己后退了一步：
“这照片是你吗？”
因为已经仔细看过的缘故，莫丽娅很痛苦地意识到，这个女孩和自己是那样相像，相像到就是她的地步。
“是我。”
“是吗？”
莫丽娅侧过头，看向近在咫尺但角度有些别扭的光幕，想要找出点这家伙不一样的地方，但越看她越觉得，这家伙和自己是那么的相像，那么一模一样。
“是我，那时我还没化妆。”
“这就不是你。”老头指了指光幕中棺材附近的诡异植物：“这东西危险着呢，隔着着照片还好，现实里看见了是会疯的。”
想起现在比手指还听话的触手，莫丽娅的心底涌上一股苦涩，但她又不能这样表现，因为老头看起来似乎不知道她现在身体已经容纳了污秽的样子。
“你说她不是我？”
“不是。”
“我说她也不是我，这根本就不是我！”
即便自己现在已经染上了名为污秽的东西，但过去的自己并没有染上，莫丽娅不想接受现状，就算承受污秽是个不可逆的过程，她也没有放弃回到起初的状态。因此，与污秽侵染的植物和谐共存，这种事实，不可接受。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还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呢。我像耗子一样被人从克里特被撵到第戎，你跟我说我和神代的神很像，告诉我想回家是因为家里躺了个和我一模一样的神？”
反应过来的时候，莫丽娅意识到自己完完全全表现出了自己的愤怒，看来其实并没有平静多少。虽然这件事有些脱离计划，但也无伤大雅。事情很简单，老头对自己的态度和做法不会因为自己是否发火而做出太大的改变。虽然本着与人为善尊老爱幼的方针，莫丽娅还是打算金量平静一些，但这件事情终究还是没能平静住。
莫丽娅自己并不清楚，她现在有概率同时在老头身上满足尊老和爱幼两个条件。
“冷静些，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个人是谁？她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在我家底下？这么危险的东西搬走了没有？我家里人没事吧。”
如果没有带卡罗·维洛切靠近那具棺材观察的话，这东西倒是一点都不可能伤害到这家人家。不过卡罗·维洛切也只是差点被吓疯而已，因为对这点早有预期所以治疗也很及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
虽然那个棺材周围生长的草很危险，但棺材里的东西意外很老实，也不抗拒自己化妆，交给娜丽扎搞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应，除了是温热且不腐烂之外，简直就像尸体一样老实。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但是是热的。
“你和她长得这么像，我还以为你会知道。”
“长得像就该知道吗？正好说了半天我被抓的事情了，杀市长的人到底是谁？她是不是也和我长得很像，所以要我替她去死？”
老头没有说话，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发现这个女孩也会生气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不太地道的平安。毕竟以这个女孩的处境来说，她很多事情处理得太好了，简直是多智近妖的程度。
“您说，我杀过市长没有？”
“没有。”
“那位杀过市长没有？”
“杀过。”
“那为什么警察不抓她过来抓我？”
“因为你杀不了市长。”
……
莫丽娅笑了出来，她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自己早在刚刚逃出家门的时候就考虑过这类事，但被人当面亲口承认这种龌龊勾当还是有些恶心，有些失望。
“杀了市长难不成还有功劳？”疲惫的苦笑逐渐降温成侮蔑的冷笑。
“不，杀了市长的是穷凶极恶的歹徒，该死。”
“那我呢？我是歹徒吗？”侮蔑的冷笑没能盖住溢出眼眶的泪水。
“不，你是好人。”
“好人就该死？”
老头叹了口气：
“不，”他顿了顿：“只是该好人死而已。”
莫丽娅的脸现在似乎冻了起来，一副没有活在当前时空的样子。愤怒和悲伤到极点的时候反而不会大哭大闹，因为这方世界已经没有容纳自己哭闹的资格。
“哦。那没什么事我回去了。”
女孩已无话可说，没有等待老头的许可，她转身离开。
老头也转身离开，莫丽娅能察觉到双方的距离正在拉远，似乎不会有什么意外产生。
“我们已经抓了真凶了，前一阵子一周多的肃反处理了些老鼠，莫丽娅·维洛切，你可以回家了。”
没有回答，莫丽娅径直走向远方，只是即将离开隔音结界的范围时，她的脚步有些迟缓。
啊？
她转过身，但那个老头已经不在了，连他的命运之线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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