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乱来。”
奥诺雷·布尔施罗德老爷子模模糊糊地哼哼了一句，抬脚跨过一只胳膊，推开了咿咿呀呀的木门，推了约有一半的时候抬高胳膊，架住了一具卡在门边的尸体，免得这玩意倒在自己的身上。老头的手伸进这可怜虫的腋窝，举起这玩意打算把它丢到一边，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拇指压到了柔软弹嫩的部分，但却看不见这女人的脸。等到这东西在自己身后发出落地的钝响时，老头注意到和脊背同在一个方向的正脸。
小门终于被老头打开了，老头弯下身子进了门，虽说早在很远的地方他就已经通过念力简单确认了这里面的状况，但亲眼所见多少还是有些不一样。
视点的正中是争宠一样从左向右堵了一半视野的破旧板条箱，它孤零零地探出身下的高高柜子，半截身体荡在空中，下巴有黑红的液体向下淌出来，已经污染了柜子，好像给柜子多了一缕长长长长长的女鬼式刘海。
老头很快找到这污渍的源头，它像一滩烂泥一样拱在板条箱靠墙的那一面，正是它或者它们维持了板条箱的平衡，没让这个出轨严重的板条箱从高高的柜顶上摔下来变成一堆垃圾。不太好分辨那滩烂泥是几个人被绑在一起掼到墙壁上的产物。
本想再往里走两步，但地板上随处可见的恶质装饰和它们自由的散布打消了老头继续双脚踏地的兴趣，从解剖学来看的话，这个藕断丝连的大概是人类的下巴，或许它渴望着跟它的同伴团聚也说不定，然而老头没能力帮它实现愿望。因为这里有太多找不到主人的孩子。男人，女人，异虫，它们或许生前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种形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已经悬浮起来的老头继续进行着他的旅行，这个入口逼仄但里面却过于宽敞的长廊式房间竟然一眼望不到那头，并且因为室内回荡着的一种粘稠的烟雾，连念力的侦察也受了一定的阻碍，即使老头也没法随心所欲地一眼望到底，无论是肉眼还是身为名义B级冒险者的感知。
糟糕透了。
穹顶那排沉默的魔矿灯现在反倒成了最大的讽刺，这个集结了玛伊尔百年傲慢和心血的秘密试验场已经被毁成这个样子，人都死光了，攻进来的虫也死光了，这些昼夜常明的古灯却还没灭，甚至不曾有一盏被打坏。
雾气渐浓，老头却没有停止深入，因为他还没有找到他所要找的。
地板上恶质的固态垃圾们补充了新的种类，多出了锋利的兵刃，断裂的魔杖和粉碎的水晶，以及虫类特有的角质物与甲壳。看得出来，随着交战的白热化，那些虫人们并没有继续保持人类的伪装。巨大的口器与软糯的小足部分还原了过往，烤得焦黑的胸甲已经分不出是人的简易武装还是虫得天独厚的恩赐，细如麻秆的锯齿长足歪歪斜斜插在不知什么东西上，越过这一切，老头继续前行。
雾已经浓重到影响能见度了，但老头知道最里面是什么，所以他仍然勇敢地前进着。
咔哧咔哧。
啃食的声音越来越大，悬浮的老头没有什么脚步声，此时他更是压低了呼吸，谨慎地抑制着自己的心跳。雾气太浓了，现在念力已经完全无用，想要知道什么必须靠自己的耳朵和眼睛，还有其余长在脑袋上的东西。
古灯们很顶，即使到了最里面，也只是打坏了三盏，而且这东西很亮，基本上照得整条隧道灯火通明，恍如白昼。现在地上或者墙上已经没有任何人类的遗体了，清一色都是各样的虫子。
可能是虫子占主体了的缘故，地面与墙壁上的涂鸦颜色变得多样起来，黄，橙红，蓝绿与绿，它们的血液并不像人类那般单调。越往里涂鸦的配色越花哨，但面积却越来越小，最里面的场景，反倒不像这一路上这样惨烈。
颇具年代感的黄色砖墙尽头，一个小小的东西正在发出啃食的声音。其实这东西也不小了，只是跟周围那些动辄两人高的狰狞虫尸比起来，这东西显得特别小。
虽说以隧道这个现状来看，黑暗或许才是一种慈悲。
气味的主体是虫尸的恶臭，不同于人类的遗体，很多虫尸体的味道糟糕透顶，不然莫丽娅和娜可也没可能会接触到她们一起的第一份委托。
然而在魔法的作用下，老头却在这铺天盖地的恶臭中，找到了两份清香，它们正在前方，招引着自己不断前进，并且老头也找到了清香的主人。
那是一个席地而坐的少女，亚麻色的长发柔顺地垂过她的锁骨，垂过她半露的肩膀和同侧的锁骨，停在诱人的沟谷旁边。她本来穿的应该是还算朴素的竖直条纹上衣，不过现在成了半个露肩的状态。说不准是特制的香水还是说少女天生的体香，不过两种清香之一确实来自面前的少女，琥珀色的稀有瞳色总能配合她精致的面容和高贵出尘的声音，给对方一个难以遗忘的印象，即使对方是女人。
而另一种清香，来自于少女唇瓣边的啃食声。靠墙抱膝坐着的少女，一手翻着圣经，另一只手，正往嘴里送着……
巧克力棒。
圣女大人，同时也是老头的徒弟，这时正在已成为地狱的尸体展会间，从容地啃着巧克力棒。
“喂。”
听到了呼唤，娜丽扎仍旧啃着巧克力棒，只是伸手把衣服拉了拉，盖住胸前的雪白，接着合上了膝上的圣经，抬起眼睛仰视过来，嘴里依旧叼着巧克力棒。
“唔？”
似乎早就很肯定地知道了来人是谁，娜丽扎没有停止进食，只是随意地哼出一个模糊的应答。
“真是乱来，你的那两个护卫呢？”
“哼！”依旧慢条斯理嚼着巧克力棒的圣女大人发出不悦的冷哼。
“就算嫌他们没用也不能丢下不管吧。言归正传，这里，多少是你做的？”
娜丽扎低下头，巧克力棒开始不安地上下摆动，半天没有说话。
“哼哼。”她最后给出了语调丰富的回应。
“少来这套，我不猜。”离谱的是老头既然秒懂了。
娜丽扎伸出一根手指。
“一成？没可能，老实交代。”
娜丽扎没有改变手势的意思，不过，她开始加速吃嘴里的那根巧克力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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