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愿沉沦,在那个虚幻世界。
露易丝踩空的那个地方,其实根本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她静静躺在平台上,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像在做一个美满而幸福的梦,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她的头,枕在了一双丰满而柔软的大腿上。
那是菲尔的膝枕。
在菲尔反应过来之际,露易丝已经深陷魔族秘术:「幻造秘境」之中。
此术对人没有任何身体层次的伤害,也就是说不属于任何的魔法攻击。它就像一面施咒了的墙壁,人一旦进入其中,就会被唤醒过往记忆深处的最刻骨铭心的部分。这个部分会悄无声息侵占中咒之人,因为是从自己身上引导出来的记忆,所以几乎没有任何可以抵抗的手段。
露易丝的遗憾,就是没能与父母一起度过开开心心的童年。所以在她的幻境中,她完全地成为了活泼而幸福的小露易丝,不愿在这个世界醒来。
菲尔起初也陷入了一阵子的迷幻之中。只是,对于菲尔来说,她暂时没有过往值得追忆,因此免疫了秘术的影响。在秘术为菲尔建造的那个世界,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东西,除了露易丝的形象具有迷惑性,其他东西一眼就看出来是假的。
只是,她还是来晚了。短短三分钟,露易丝的幻想世界已经根深蒂固,将她牢牢箍在了里面。
要破幻境,必须由中咒本人亲手抹除幻境根源。即使动用了魅魔一族的精神魔法,菲尔涉入了露易丝的幻境,却不能替其“破咒”一一菲尔足以分清现实与幻境,那个假世界的露易丝由她亲手埋葬。
原本菲尔是要旁敲侧击似的让露易丝脱离秘术的。但那个不曾见过的笑,和她的甘愿停留,深深动摇了菲尔的心。
只有在那个世界中,露易丝才是真正的露易丝吧。无忧无虑,幸福而快乐。
菲尔不会深陷任何精神层次的秘术攻击,但唯独无法接下来自露易丝本人的执念。在那个不真实的世界中,露易丝没有隐藏自己的真心。
露易丝在16岁成年那天,勇敢地向菲尔说出了那句话。
「唔,总觉得这样直白有点不好……」
露易丝头上顶着一对漂亮的蝴蝶结,她的母亲将她的部分秀发编成了乖巧好看的麻花辫,掩盖至腰间的则任其如瀑布般垂下。
她一边转着身前的一股小辫子,一边支支吾吾的样子。但似乎是下定了决心,露易丝走上去牵着菲尔的手,将它们放在自己的脸上。
「菲尔姐姐…我,我喜欢你。」
露易丝这样突然的告白,其实是对现实有一定把握的。因为菲尔从那次施展魔法修复了母亲最喜欢的杯子后,时不时会在露易丝视线范围内出现。或许更多的是,那之后,露易丝的眼睛总在寻找那个身影。
成长中,露易丝似乎是隐约察觉到了菲尔对自己的心意。于是为了印证这个想法一一之前一直忍耐一直忍耐,对菲尔想说的心意已经到了无法装下的程度一一露易丝在这个成年之际,向菲尔发起了“进攻”。
「……傻瓜。」
菲尔刮了一下露易丝的鼻子。她现在身高长得很勤快,已经只要垫脚就能与菲尔一样高了。
「这种事情早点说就好了,受那么多苦干嘛。」
菲尔已经告知了露易丝答案,露易丝睁大的晶红色眼睛中,悄然浮出几滴眼泪。
她紧紧搂住菲尔,将俏脸枕在了菲尔的肩上。
这样即使声音颤抖细如蚊蝇,也能保证菲尔能听清自己的心声。
「…呜呜,菲尔姐姐……最喜欢你了……」
「我也是啊。我也是啊……」
菲尔怀中的人儿,温暖的体温是那样的让人沉醉。而且能感觉到健康的重量。
想着要不要制定一个控制体重的计划,菲尔的耳边却响起了露易丝凄凉苦涩的低语。
「这一切……都是错误的,对吧?不仅是村子,还有我的父母,我的童年玩伴,我的时间……以及,你。」
菲尔恍惚了一阵,回道。
「你在说什么呢?这里就是你长大的……」
「不…不用解释了。」
露易丝放开了菲尔。她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是那两行泪,却是止不住的流淌。
「我早就知道的……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虚影。我只是…只是那么地想再见他们一面,与他们一起吃饭一起散步……最好是能够对那些圣国的骑士大喊“我才不做什么勇者!”。」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彻底相信了这一切的虚幻。他们都是从我潜意识里出来的……就像爸爸,他最喜欢的是没事坐在村口的大树下抽卷烟,我觉得他应该戒掉这个,家里就真的见不到一点烟叶!」
「还有妈妈。她喜欢的是在布上绣漂亮的花,而就因为我害怕针她就再也不绣花了吗?!」
「我的爸爸妈妈,才不是这样的……他们爱我,不代表他们不爱自己。我害怕针,妈妈就把它们藏起来,在我睡着的时候偷偷拿出来练习;我讨厌烟味,爸爸就在外面待到烟味淡了才进屋……这才是他们,这才是我的父母!」
露易丝一面抹着泪水,一面说道。像要将心中的不安全部倾述出来一样。
「……菲尔,呜呜,就连你也是……我肯定是害怕沉沦,再也见不到你,才在这个世界也设置出你的存在……」
「即使你的一切反应,也只是为了让我深信此刻的真实……但我依旧……只想与你说这些……」
「我,我的心愿…我的过往……此刻已然全部放下……破解这场幻境的方法…也已经在这几分钟里了解到了……」
「…不过不管说再多谢谢,我也无法报答你对我的一切好吧。我……」
菲尔眼中映射出露易丝此时的眼睛,已经是完全的清澈而坚定。这是真实世界里,露易丝埋藏起来的样子。
「我也很想与你多待一会儿,但这一切终究不过是我的幻想。我还有圣歌骑士团的同伴,还有大贤者他们,还有深陷亡灵法师祸害中的法洛斯人民…他们都在等我回去。」
「还有,没有你,我可能真的会沉沦在这里度过一生。外面的世界,还有真正的你在等着我,我不能让她担心太久。再见了,我的“菲尔”,再见,我的…的恋人。」
一切都是假的,所以露易丝的心才真挚起来。对着这个“从潜意识来的假菲尔”,她可以勇气十足地说出自己的心意。因为不担心会被真正的菲尔知道。
露易丝最后轻轻拥抱了一下“假菲尔”。视线在诱人的薄唇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因为胆怯,最终还是只抱了一下就走了。
菲尔怔在了原地。
原来,露易丝自始至终,都只是想弥补过去,才显得如此自然。
倒是她,用舍弃一切的觉悟停留在她的幻想中,反倒显得很愚蠢了。
随着露易丝的离去,世界很快迎来了崩塌。在地表彻底坠入深渊之际,菲尔的眼中,看见了露易丝带泪的脸庞。
但是,却是含泪的令人起敬的笑容。
「我再也不会回来,所以不说再见了。菲尔,我马上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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