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华铺泻，幽静的山谷仿佛洒落一层银雪。杜蘅和弄蝶并肩坐在浅香漾漾的青草地上，细诉心语，情饶之处，他侧头看身旁的清婉佳人，一颗流星倏然划过，照亮了她淑丽绝尘的脸庞，一切美好得近乎梦幻。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杜蘅应景地吟起这首诗，深邃的眼眸将弄蝶衔在缱绻温情中。
弄蝶含羞而笑，和着杜蘅的声音哼起了清悠弥香的古调，杜蘅惊喜之余，更觉一种心魂相契的清乐与怡悦。
“很久很久前的小时候，听一个上山采药的孩童唱的，而今，是不是都成失传的古调了？但听起来依旧如沉香岁月般动人心弦。”弄蝶轻抚着萋萋青草，在要碰及杜蘅手掌的时候，停了下来。
“会不会是前世的我？”杜蘅温柔地握住她的纤纤玉手：“都说了别介意，为何还这般忐忑。”
“怕你沾了妖气，会冷。”弄蝶一手回握杜蘅，另一只手则轻轻挥动，让杜蘅箱笼里的夹裳飞了出来，披在他身上：“我那时还是一株堪堪有意识的花灵，未修出眉眼看他，只记得他俯身夸我美丽，要唱首曲子给我听。莫非是怕曲终人散，故在几百年后添了画笔，想留下更长久的情缘与记忆？”
“今生情缘，来生记忆。再凭记忆，旧梦重圆。”杜蘅温言纠正，两人相视而笑，继续吟唱着缠绵曲调。
夜风幽凉，杜蘅不禁打了个寒颤，却不愿松开弄蝶的手，这冷意吹不减他的情.爱之火。同样，也吹不弱暗处那燃烧的嫉怨之火——
双蝶幽怨地看着这一切，由于嫉恨蒙心，她看不见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感动和幸福，只看见自己相思夙愿的穷途与怨苦。不行，自己不能留在这独自痛苦，定要寻找出路。
这几日，弄蝶虽和杜蘅在浪漫时光中迷醉徜徉，但并未把双蝶忘到脑后，数次抽身寻找，都被双蝶躲过了。
唯最后一次，双蝶坐在山泉边等她。听着弄蝶关切的问话，却一句也不回答，只低头看着泉水，确定着两副一模一样的容颜。
“小双，你怎么了？”
“姐姐和杜蘅公子说起过我么？”双蝶抬头问道。
“说过呢，我说有一个亲密无间的蝴蝶妹妹，那天的事……他让我和你说抱歉。”
“呵，只是抱歉啊。”双蝶轻蔑一笑：“姐姐还是回去和杜蘅花前月下吧，我没你那么好命，沾不上清贵之气，只能自己修炼了。”
双蝶说完，阖目入定，不给弄蝶解释的机会。
弄蝶叹了口气，黯然看着冷淡的双蝶，抚了抚她的削肩：“那你先静一静，姐姐过两天再来。”
双蝶睁开眼睛，看着弄蝶远去的身影，唇畔泛起一丝冷意：“还真是抱歉啊姐姐，如果成功的话，我们以后可不会再见了。”
清晨，杜蘅朦胧转醒，微笑地看着旁边的琪花，见绮丽的花瓣似乎有几分倦意。弄蝶和他说过，自己化做人身太久，会减损元气，需要入定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他正想去山泉边掬些水浇花，却有一只蝴蝶飞了过来，直接停在他耳边。
不过这只蝴蝶和弄蝶说起的妹妹不同，蝶翼是嫣红色，虽同弄蝶的花瓣颜色相近，却有些暗沉，于嫣红中多了一缕怨念似的。
“杜郎，是我！”怎料，竟是弄蝶的声音在耳边轻唤，语气焦急而凄楚。
“啊？你怎么变成蝴蝶了，出了什么事吗？”杜蘅赶忙问道。
“山神发现我们的事了，说我若再不和你了断，就将我道行全毁，抹去所有情意和记忆，我就再不会记得你了。”蝴蝶嘤嘤啜泣，惊魂未定：“所幸妹妹帮我找到一只有灵力的蝴蝶，让我先将元神附在这上面，好随你逃下山去，快将我藏进衣袖里，若是被发现就糟了。”
杜蘅急忙把蝴蝶掩进衣袖中，收拾好画卷，准备下山。
“对了，那你的真身怎么办呢？也要带下山去吧。”杜蘅解下腰间佩的匕首，准备将那株琪花挖出来。
“不行不行！”蝴蝶急忙叫住：“移走真身我会死的！真身还要留在山谷里吸收清净之气，若是山神来查问，妹妹也会借口我修炼入定，帮我骗过去。我们赶紧走吧，这山间多的是妖(魅)精灵，若向山神告发就惨了！”
蝴蝶胆颤地催促着，杜蘅被她的惧怕感染，担心她千年道行一朝丧，被抹去前世今生的种种记忆，彼此以后再无相见之期，慌忙背上画箱，朝山下走去。
苍老的叹息声传来，是目睹他们初遇的老松树，在清晨的凉风中缓缓摇动着松叶。
杜蘅疑惑地转头，袖中的蝴蝶却先喊了起来：“杜郎，他是山神的手下，定是遣来拆散我们的，你快捂住耳朵，别听他的。”
“你会后悔的……”
老松树浑厚而怜悯的声音传来，衣袖中的蝴蝶愣了愣，厌烦地扇动着蝶翼，但内疚之心很快便被兴奋之情取代。过了结界之后，双蝶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地飞出衣袖，新奇地看着人间风景。
“杜郎，我们终于能安心在一起了！”双蝶幻化成人身，盈盈泪眸望着杜蘅，娇柔地依在他怀里。
杜蘅连声安慰，却不知怀中佳人的唇角，正漫上一丝阴冷的笑容。自己本就依照弄蝶的姿容修炼，且弄蝶和杜蘅的相处，自己全都在暗处看着，丝毫不用担心会露破绽。何况弄蝶现下正入定修复元气，要到天黑才能转醒，即便老松树叫醒了她，她道行不够，又如何出来呢？
姐姐，这可怪不得我，要怪只能怪你和杜蘅。
你明知我艳羡才子佳人的传说，却还和杜蘅在山谷中上演浪漫故事。而杜蘅，分明是一样的美貌，为何偏偏钟情于你？
反正你也说了，要等修炼好了，凭自己的本事下山。我会和杜蘅一起等你的，只怕等你走出结界，他和我已是难分难舍的恩爱眷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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