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员回归后，士兵被押送去了负责审讯的部门，审讯的内容自不必提，就连我都很好奇组织军是怎么控制源晶生物的，雀群居然安分地在货车箱里待着，甚至连半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我在组织军待着的两个月里，一次都未曾见过这种货物运输方式。
货车箱中的货物，是看上去再平常不过的几个板条箱，它们则没有中转直接被送去了研究室。从这故作普通的外观和特殊的运输方式来看，板条箱里面的东西应该是什么关键物品。
我的战斗员们则是例行公事地来到了办公室，因为接下来，就是我们首次作战的总结环节。
“首先，先说好的方面，各位凭借默契的配合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且没有任何人员受伤，可喜可贺。但是，我也要点名批评一位战斗员。”
“我……”刃金桃绘正准备开口，我便出言打断了她：
“鹤川枫花队员，你这次行动中的问题很大。”
“……欸？”
刃金桃绘傻眼了。
“不，鹤川她没有错，在作战时顶撞你的是我。”
“你那个另算，那只是你个人的情感问题，这个不归我管，而且本来原因就在我。
但是鹤川的问题不一样，当货车箱里的源晶生物冲向你的时候，你准备干什么？”
鹤川枫花看上去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嘴唇，随后开始解释：
“……鸟类的源晶生物都很难对付，射击的命中率很低，向它们投掷手榴弹它们也会避开，我们也并未携带霰弹枪，一般的处理方法都是用自爆诱饵，所以……”
“所以你打算拿自己当诱饵和源晶生物同归于尽？”
“是的，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大家都会……而且协议里也有明确规定，遇到危机时，必须将团队利益置于个人生命之上。”
“所谓协议，只不过是统治阶层为了管理和更高效地利用你们而捏造出的几张废纸罢了，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东西的价值能凌驾于生命？协议教给你们的做法，只会招来第九百九十九个人为第一千个人牺牲的结局而已，那样的话，就算胜利了又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既然你也是这个团队的一分子，那么团队的利益里也就应该包括你的平安无事，协议的这句话本身就是在自相矛盾。
不只是鹤川，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了！在我的队伍里，不允许任何人以牺牲自己的方式来保全队伍。遇到危机时你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应该是把问题交给作为指挥官的我，而不是擅自用极端的方式去处理，如果在场有做不到这一点的，现在立刻向我举手示意，我这就批准你退出霓誓队。”
每个人都端庄地站着，一言不发，谁都没有准备举手的迹象。
“好，那么这次作战的总结就到这里，鹤川留下，其余的人全部解散。”
与昨天不同，这次是个像模像样的退场。
结果矩下和组织军也没什么两样啊，都只是在榨取他人的价值罢了。鹤川的想法适合末日，却不适合一个正值风华的女孩。
反正干练可靠的指挥官形象早就崩塌了，至少这次就让我管管闲事吧。
“鹤川，你今年多大了？喜欢吃什么？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么？”
我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到。
“我这个月刚十六岁，喜欢吃炸虾，没什么特别感兴趣的，晶化病爆发之前，能在学校放假的时候偶尔打打电动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那你觉得在这十六年里，炸虾吃够了么？电动玩够了么？”
鹤川枫花看上去在很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没一会儿，她开口道：
“……没有。”
“那你为什么能那么果断地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明明尚未满足。”
“因为……虽然我是个胆小鬼，但是大家肯定都是抱着必死的觉悟上战场的，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贪生怕死的话，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而且我害怕，如果因为我的懦弱无能导致任务失败了的话，会被大家责怪。”
“贪生怕死没有错，这点谁都是一样的，求生欲可是深深烙在人类的基因中的东西。况且，你还只是个孩子，这些东西原本是并不需要你来背负的，但是现在天灾降临，我们需要你的力量，不过你也不用因此有太多负担，你可以遵从内心的怯懦，不必强装勇敢。
我其实和你一样，也是个胆小鬼，之所以穿着这身防化服，就是害怕矩下哪天突然爆发晶化病，到时候我小命不保。
所以啊，就算某天有人站出来指责你的懦弱，到那时，我肯定也会陪你一起挨骂的。”
“谢谢您和我说这么多，指挥官。其实……躲到那栋破楼里的时候，我真的很后怕，怕自己刚才拉下手榴弹的拉环，我还想吃炸虾，还想打电动，还有好多想干的事情，我不想死。我在回来的时候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指挥官没有打住我同归于尽的念头，让我逃跑的话，拉下拉环之后，我肯定会后悔的。所以，真的很感谢您。”
“你不用为此道谢，保全队员的生命本来就是我身为指挥官的义务，你要知道，我是你的指挥官——
是永远站在你这边的人。”
………………
………………
………………
“我在矩下稍稍打听了一下关于你的事，你作为leader制定的那个矩下的协议，还有你曾经的那些‘赫赫战功’，着实是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我是来给你送体检报告的，不是来听你发牢骚的。”
“要送体检报告的话，直接让小祈给我送过来不就好了，用得着劳烦您亲自送过来么？”
“那可不行，你和她是熟人吧？万一我不在的时候你俩私下商讨策反，矩下明天就成你们的地盘了。”
“这么快就摊牌了？你已经不装好人了么？不过你也用不着这么提防我，我从来没打算过当个统治者，因为我不想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类人。”
“防人之心不可无，没有要事的话我就走了，我这边也是有很多事要忙的。”
看着她转过身去准备离开，我也没有留下她继续交谈的打算，只是……
“最后奉劝你一句，天灾之下，人应该是目的，而不是工具。”
“那我也奉劝你一句，天灾之下，为了更多的人能活下去，那些残忍的选项总要有谁去选择。”话音刚落，房门便被‘嘭’地一声重重关上了。
她刚一离开，我便从这糟糕的氛围中逃离出来，长舒了一口气。
明明昨天人家还在安慰我不要为晶化病的事丧气，今天我就倒打一耙说她是在装好人，真是有够差劲的。
人一但开始讨厌某个人，就难免会用猜忌的目光去看待他的所作所为，也就是自带滤镜，这样一来，不管对方做过怎样的事，都会在心中觉得他另有所图了。
而那个女人的做法，实在是让我不可避免地厌恶至极:
施加不死的加护后，把妇女和小孩和肚子剖开，肠子全部切断扯出来，再在里面放入填充物和远程操作的炸药。接着趁加护的效力还在，让他们假装成难民，待等被组织军的军队收留之后，找到合适的时机，就在军中迅速分散开来，随后她们之中的负责人会立刻引爆炸弹。
祈居然也把能力用来协助那个疯子，就算是有不死的加护，痛感也是确切存在的，那次肚子被一枪开了个大洞的感觉我至今都难以忘怀，那根本就不是常人能忍受住的疼痛。
放心交给那群人负责引爆炸弹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没关系，不用担心那些人因为怯懦怕死而不敢引爆炸弹，负责引爆的那家伙还有其他人，肯定都被疼痛折磨得巴不得快点按下按钮。”
她究竟把人命当做什么了！？仅是因为末日到来，生命就如废品般贬值，变得轻贱至此。
母性、共情、勇气、团结，诸如此类刻印在我们双螺旋中的美丽之处，都不应被人们理所当然地忽视与舍弃。
纵使现实冷血残酷，也应为理想主义留下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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