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漫长的实验中回过神来，大脑的运作已经到达临界，倘若用机器来比喻的话，只怕轴心已经过热，即将熔化了吧。
“哼，人类为什么会存在体力和精神这种限制呢？”
神经质一般的自言自语过后，我突然感到一阵饥饿，于是前往冰箱查看却只发现一瓶牛奶。
理论上来说，加热后的牛奶可以有效的缓解饥饿感，至少足够撑到我打电话叫荷洛送食物过来。
那么我是否要喝掉它？
在那之前，我突然意识到，昨天急于摆脱那个小崽子，似乎忽略了她的饮食安排，也就是说她现在还饿着肚子。
这是何等的失态，虽说我对他人的性命并不看重，但若是让幸在我这里过的不足人意，难免会影响我与荷洛的关系。
我能一个人独居此处，过着与世隔绝又无忧无虑的生活，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荷洛的援助，如果这种关系被打破，我会很头疼的。
饥饿对我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并且我是成年人，这瓶仅剩的牛奶理应让与那个小家伙享用。
那么去房间里看看幸吧。
这个点，她应该还在床上酣然于梦，所以我选择先将牛奶放入烤箱加热再去叫那个小家伙起床。
轻轻的打开门，我下意识向床看去，却发现床上依旧是昨日那样，就连被套堆叠的褶皱都没有丝毫变化。
我不禁皱眉，她没有在床上，昨晚她应该根本没有上床入睡。这个麻烦的小崽子，跑到哪里去了？
我精准的找到开关并且摁下，随后屋内光明骤生，我也注意到了我脚边蜷缩着的小小一团人形。
“幸？”我惊讶道。
她不仅哪都没有去，甚至就在我昨晚离开前将她留置的位置倒着，这一切都让我本就过热的大脑再次停转。
这不科学。
我不记得昨晚有下达过让她待在原地的指令，假使我确实说过类似的话，人类趋利避害的本性也绝不会让她傻傻服从。
她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才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举措，这我不得而知。只是，确实心中也因昨日抗拒交流的选择而产生了些许悔恨。
“医生……”幸突然发出了声音。
我低头看去，她依旧蜷缩着身躯，眼睛也没有睁开，看样子只是梦呓。在睡梦中也想着我？真是倍感荣幸。
我微微俯下身子，一手包裹住她半个头部，入手处是使人惊心的滚烫，我的猜测得到验证，她确实发烧了。
不吃不喝又在地板上睡了一夜，会有这种结果也不奇怪。
我是个冷淡到无可救药的家伙，如果与我无关，那么幸哪怕死于我面前，我也不会感到一点难受，我原本是这样想的。
可是如今，心里竟然有了些许足以被称作罪恶感的负担，这对我而言可真是难得的体验。
“这种小病对我来说不算什么麻烦，治疗感冒的药物，给我几分钟就能精准的调制出来。”我一手撑住下巴，一边理性的思考着。
那么首先应该带她去浴室清洗，至少将她身上的汗液洗净，同时借助热水帮她的身躯回暖，不能让病情进一步恶化。
我并不是一个喜欢犹豫的人，一手拎过地上躺着的女孩，便径直走入了浴室。相比较与其他装修精致的地方，浴室大概是我这屋子里最为简洁和便宜的一处。
这间花费三十万金币建造的浴室，整体风格更接近于手术室。只不过由于我的聪慧设计，在其他人仍需烧水使用的时候，我的浴室已经搭载了电热系统。
轻轻扭动把手，热水便盈满了浴缸。
我略带粗暴的扯开了她那身堪称破布的衣服，却被她瘦骨嶙峋又密布伤痕的身躯吓到。如此幼小的孩子，在她的身躯上竟然聚集了拳击所致的淤青，密密麻麻的烧伤，甚至还有很多狭长的刀痕。
基于人道主义，我或许应该向她过去的监护人发出强烈谴责……不，说的直白一点，我很想挖开他的脑袋，看看这种牲畜该是怎样的构造。
难以想象的愤怒，没错。
我是绝对的理性主义者，本不应该有这种激烈的情绪波动，可是恕我直言，看到这副景象还能完全冷静的，那已经超出人类范畴。
很显然，我还没有修成那种境界。
深吸了一口气，我克制住心里的情绪，继续剥下她的衣物。越往下看，伤痕越多，或新或旧。这也就是说，在过去的年岁中，她所遭受的施暴一直不曾停止。
真是何其可恶啊……
突然心里升起一个不妙的猜测，我连忙打开那里检查。还好，她依旧纯洁，至少那些畜生还没有坏到这个程度，犯下催折人性的错误。
待衣衫尽褪之后，我便将她放入了浴缸之中，手上动作不自觉轻了很多，或是出于对这个名为「幸」却尽遭不幸的女孩少有的怜惜吧。
幸也许是被热水刺激，微微呼出一声后睁开了她的眼睛。
“医生？”她惊讶的想要起身，却因没有力量反抗水压，软软的倒了回去。
“你生病了，我在为你做紧急处理。”我简单的阐述现状。
“给您添麻烦了，对不起。”她缩了缩脖子，在浴缸中抱住身体。
“你有这个自觉就好。我应该有说过，生活上的需要都可以和我说，为什么宁可病倒在地，也不愿意过来找我呢？”我提出了心里的疑惑。
“我担心……会打扰到您办重要的事情……”或许是因为病，或许是因为泡着热水，她的声音十分无力。
“不要质疑我的实力，倘若因你的一句话就会受到干扰导致实验失败，那我也可以带着羞耻结束生命了。”我从鼻腔中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我不想花费不必要的力气来揣摩你的意图，所以今后有什么需求，或者身体出现了什么异常……在你自己具备足够能力应付之前，都应该来找我。你明白了吗？”
虽然这里应该温柔的关切一番，可是以我的性格实在说不出那样肉麻的话，最后也都有变成了这样冷硬的句子。
“……我明白了。”幸点了点头。
“明白就好。”我没有再多说什么，脱下外衣之后捞起袖子。
“您这是……”幸的背脊明显的一僵，最后带着些惊惶的望向我。
“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我莫名其妙的反问，从一旁的架子上挤下一点沐浴乳。不必说，这也是我特殊研制的产品，效果一等一的棒。
这样有价无市的宝贝，还有我这等人中之龙屈尊为她服务，她不应该满怀期待与感激的享用吗？
怎么是这样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不，没事。随您喜欢的做吧。”幸的表情黯淡下来，双眼也陷入了昏沉死寂，将身躯挺直，而后往浴缸边缘躺下。
“嗯？你脸红了。”我疑惑的看着她，突然有了些叫我忍俊不禁的揣测。
“你该不会是因为和异性身体接触而感到羞耻吧？”我说出了我的猜测。
而幸也默默点头。
“哈！恕我直言，过去解剖的女性尸体，都要比你这干瘪身躯有魅力的多，你还不足以让我构成异性的认知。”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一把按住她的脑袋，将沐浴乳均匀的涂抹在她的发顶。
“不过你既然都这样说了，我就尊重你的意愿吧。喏，毛巾给你放在这儿，一会儿泡舒服了，就来这个淋浴头下冲洗干净。”交代完这些，我又捡起她的衣服，放在不远处设置的烘干架上。
“我这儿没有你能穿的衣服，你洗完澡后姑且穿回这套破布，之后我会联系荷洛买些新衣服过来。”
“好的……”幸将头埋在膝盖间，手指无意识的把弄着头发间流下的泡泡，语调中透着些许娇羞。
我满意的点头。
之后应该去帮她调制药品，然后联系荷洛那个混蛋……不，在此之前还有一件要做的事情。
我离开了浴室，从烤箱里取出发烫的牛奶，又带回到幸的面前，此时她已经挣扎着站起来，擦干身体之后穿上了衣物。
“为什么不多泡一会儿？你头上的泡泡都没洗干净。”于是我又逼着幸重新洗了一遍，同时义务讲解着浴室的使用方法。
上上下下都洗刷干净之后，我扯过挂在毛巾架上的管子，按下开关后里面便呼呼的吹出热风，让幸吓了一跳。
“怎么样？这是我斥资九千金币特意搭建的设备，由我本人设计。八秒生热，六个档位，绝妙体验。”我得意洋洋的介绍着自己的小发明，而幸则是我乖巧的听众。
倒不是我爱显摆啥的，对外人，哪怕是荷洛，我都不至于这样放松。如我这般孤僻的人，只怕也仅能和幸这样的孩子放下心防交流了吧。
收拾完毕，幸现在看起来很清爽，而我这样忙活，竟也有别样的充实感。
“你把这个喝掉，过了这些时候，应该已经温了。”我将牛奶递给幸。
“这是……给我的？”幸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呆滞，她捧着牛奶，轻轻嗅着飘散的香气。
“当然是给你的，为了你，我可还要忍受一阵饥饿呢。”我做了个略显夸张的表情，把自己形容的可怜兮兮。“要珍惜我的牛奶哦，全部喝光，一滴都不许剩。”
幸似乎被逗笑了，嘴角挂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却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死死压抑着。
她也很饿吧，看着手里的牛奶，眼里充满了渴望。可她最后还是推给了我，说出一句叫我无法理解的话。
“谢谢您，医生。”
我愣住了。她一边说着谢谢我，却要将我的好意拒绝掉？还是说她是在拒绝我这杯单价三百金币的优质纯奶？
我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杯牛奶已经是世间最顶级的了，如果你想要更高级的，我只能说或许要等到人类前进到下一个纪元，才有些许可能。”
我耐心的解释，可是幸却惶然道：“不不不，您误解我了。幸不是那样贪心的人，只是幸知道牛奶很珍贵，不是幸能喝的。”
听了幸的回答，我久久不能言语。
为什么她要把自己摆在如此卑贱的位置上呢？只有一个可能，她缺乏自信，或者说根本没有自信。
荷洛什么都没有说，我也不曾深入了解过幸的身世，但从她身上的伤痕，我大致能推测她的过往。
我曾于大学期间和教授探究过人类的道德起源，提到过湿猴理论。除却对高深理论的探究，我还思考过实验本身的现象。
猴子们的行动让我明白，人类的道德，行为，都是会传导的。不说社会或者阶级，但从周边人行为所构成的环境，就能直接影响人的性格成长。
幸从小生存于一个充满暴力与欺凌的环境，会成长为这样的性格，其实一点也不奇怪，我对此深感怜悯。
也因此，我明白了。倘若我一味的温柔以待，她只会陷入深刻的烦恼和挣扎，因为这和她已初步形成的价值观有强烈冲突，她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也幸亏我本身就不是那种性格。
所以我清了清嗓，正视着她的双眼以命令的口吻说：“你得明白，我不曾征求你的意见。我是一个极端的利己主义者，你的身体健康与我的名誉直接挂钩，我不希望因为你擅自行动受苦受难却令我风评被害。”
“我明白了……”幸懵懂的轻轻点头，终究是没有表现的太过抗拒，收回了牛奶。
“嗯，你是一个乖女孩。好好听话，别给我惹麻烦。”我的心里也放下一块石头，于是率先离开了浴室。
之后我按此前的计划调制好药物，在盯着幸将药服用之后，又拨通了荷洛的电话。
“您好，这里是帝都警务局，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别给我惺惺作态，这是我的专线。”
“哦，我亲爱的医生，你不觉得这个世界这般枯燥乏味，正需要如我一般的喜剧色彩么？”
“那我觉得你不应该效忠于警务，或者帝都最大的马戏团更适合你。”
“您这是在夸我像个小丑？”
荷洛这个蠢蛋，还是这样一副不着调的样子。我为数不多的耐性已经要被消磨殆尽，于是我语气变得不善。
“少废话，我的住宅缺食物了，给我买点送来。此外，适合十二岁小女孩穿的衣服也给我购置一些。”
“为何不带着幸一同出来呢？牵着小女孩逛街，这样的画面怎么想都很有爱。”
我沉默了片刻。
“你知道原因。他们不会希望我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外界，我已经足有两年不曾出门了。”
电话那头，荷洛的语气突然没了轻佻，而是变得郑重。
“医生，您清楚的。如果您想出来，没有谁能阻止您，说到底囚禁着您的还是您自己，是您的过去。”
“够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近乎争吵的对话结束后，我挂断了电话，只是荷洛在对话末尾急促留下的话语萦绕心间久久不散。
“一定要出去么……唉。”我苦恼的拍击着桌板，心里满是挥之不散的阴云。
罢了，就当是为了幸吧，至少这样想的话，我的心里也轻松一些。
在等待荷洛过来的这段期间，我可以完成今日的睡眠。
那么就这样吧。
我闭上眼睛，意识就此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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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过去了。
幸当前好感度为：-94
幸对您的态度为：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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