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迟到了。”
笼罩书房的阴影被一只苍老的手剥去外壳,他点亮一盏雕刻着独角狮首的红铜台灯,奔腾的电流瞬间充斥狮首空洞的双目里,迸发出炽热的白光,阴影褪去的书桌后露出一张精悍的面孔,正是苍老之手的主人。
——柏古尔赛。
目睹全程的放牧人坐在朝向对桌的沙发上,意外的舒适令她整个人身陷其中,不由感想一件事情,关于享受的层面还是大人物想得周全。
“一个黑手汉,干着人口贩卖的畜生,非要跟我比划比划。”
放牧人语气平常,她眼神散漫,讲述着白天经历。
“花了点时间教他如何做人,可惜的是他脾气太冲,得把改过自新的机会留到下辈子去了。”
老人双目微阖,他听着,然后从心底里提出质问。
“一回来就流血,城里的鬣狗很快就会闻着味找上你,那时你该怎么办?”
从话语中感受到责怪的意思,放牧人打着呵欠,一脸很不在乎的表情。
“别搞错了,阁下,就算这黑手汉真是哪个贵族所养的狗,可这并不妨碍我除掉他,在这烂透的泥沼里彰显迟来的正义不是吗?”
即使再给放牧人一次机会,她仍旧会选择将枪管塞进黑手汉的嘴里,聆听那道悦耳的爆响。
没有人可以逼迫她做出改变。
“我知道你很不在乎,可我很在意,这座城市有着它自己的规则,将所有人都钉死在板上的规则,包括我。
“你最好不要忘记,如今掌管着这片土地的可是圣城。”
老者目光凝视着放牧人,他语气严肃,气氛一时陷入紧张,仿佛下一秒两人就要拔枪对峙。
放牧人垂下的手微微抽动,好似要在一瞬间完成某个拔出动作,接着,这个前一秒还在坚持自己的信念的家伙,马上就背叛自己的信仰,很没骨气的举起双手。
“好吧,收一收您的气场,我保证下次会收敛自己的行为。”
她果断的选择投降。
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尊重主人的规则是应有的礼仪。
柏古尔赛深深的看着放牧人,对方就像被他给说服一样,全身缠绕着一股怕麻烦的气场。
这个窝在沙发上的颓废人,在叹出一口闷气后,便从沙发上站起,她拎起地上漆黑的厚重之物,放置柏古尔赛身前的办公桌上。
红铜的狮首宛如见证者,炽热的双目照耀漆黑的铁箱,照亮那道火漆标志,喙里叼着漆黑的剪影,古铜的枝条编制它的轮廓,那是一个做工精细的鸽头,看上去栩栩如生。
箱子没有上锁,柏古尔赛轻易地打开它。
柏古尔赛伸手探进箱内摸出一个瓶型的器皿,瓶身上遍满霜寒的冻气,那瓶中流动的液体拥有奇特的活性,无时无刻的撞击着瓶盖。
柏古尔赛微微屏息凝视瓶子,隐约间他似乎听到某种巨响,就在这片寂静的书房之中,那是足以震碎雪峰顶的龙之怒吼。
他窥探的一瞬间,自身所置的世界仿佛陷入灰与白的寂静,直到尘世的巨腕将其一击扼碎。
白色的手套轻轻将箱子掩盖,放牧人嘴角勾勒的弧度仿佛是一种嘲笑。
“您所渴求的东西,现已掌握在您的手中。”
抗性要素,第二阶段。
放牧人五年的浪迹之旅,就是为了这不起眼的一小瓶抗性要素,光是寻找的时间便花费三年,这其中还有数不清的钱财交易和资源消耗,更何况最后还带回来一个麻烦的存在。
那个此时窝在车内狂饮特饮的赋南子。
自称在面对人类社会时宛如一条野狗,可在饮用酒精这方面倒是能无缝融入。
还挺会摆烂。
光想到这点便令人觉得好笑。
“好了,该轮到阁下您遵守诺言。”
放牧人收回黑箱,她像敲钟一样大力拍着,告诉老人不要忘记见面的意义。
座椅上的柏古尔赛动起僵硬的身板,他从瓶上收回目光,转而拉开抽屉,他沉默着拿出物件,如对待幼子般细心抚摸。
然后,毫不留恋地甩给放牧人。
“感谢,祝您的生活如黄金原野那般美好。”
收到真挚的祝福,可是这位坐在乐园第二把交椅上的大人物,没有任何交易成功的喜悦,他放下瓶皿,弓腰站起,负手面向窗外。
“放牧人,你说的没有错,这座城很早以前就烂透在泥沼里。”
这是柏古尔赛第一次念出放牧人的名字,他的表情有些抗拒,可很快便放下。
“它早已于腐朽中扎根,血液里掺杂着满是肮脏与罪恶的因子,是供一群利欲熏心疯子游乐的垃圾场,这就是它的归宿。”
老人站起面向窗外,凝望着远方,天穹的黄金原野陷入沉睡,洒落黯淡的光辉,漆黑的建筑物披上余烬般火燎,整座城市看上去像一股燃烬的灰尘。
而这片灰尘的掩盖之下,藏纳着数不清的污垢。
控制着流氓和肮脏交易的老鼠,缩在下水道里做着皇帝的美梦;藏在深沟暗巷中,干着人体交易和洗脑的邪教徒;搂着女伴相互奉承的体面人,他们的目光无时不刻不盯着乐园第二把的交椅;以及私底下做着奴隶买卖的旧贵族们……
柏古尔赛不止一次质问内心,所谓的地上神国是如这般丑陋的姿态吗?
接着,柏古尔赛明白一件事,他需要一个盟友,一柄替自己在城里行动的利刃,而且人选就在眼前。
“放牧人,我明白你的信心来于自身的实力,而你也成功证明这并非猜测。”
柏古尔赛回眸一望,那道苍老的眼神充斥审视,他虽然不清楚放牧人这个背景神秘的家伙从何而来,但长久处事之后的感觉告诉他,眼前这人绝非一般的超凡者。
至少,做为一个超凡者而言,却拥有着难得的底线。
“放牧人,现在我向你发起新的一次交易,你是否愿意接受。”
柏古尔赛在等待放牧人的回答,一个可以令他满意的回答。
这将会是他们之间展开新一场交易的契机。
放牧人沉默着,她象征性的咳嗽一嗓,装出好像在沉思的模样。
事实上,从刚才开始她就没跟上柏古尔赛的慷慨言论,根本插不上话语权,干瞪眼看着老家伙讲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最后忽然露出一副对自己十分热切的眼神。
我在哪?发生什么了?在线等,急!
交易成功时放牧人就想提桶跑路了,鬼知道她离开这么久,赋南子那家伙会喝成什么样。
“……这个,您要不先说下是什么交易,我从不接没有含金量的生意。”
“很简单的开始,我要你去把我的女儿追到手,然后再甩掉她。”
……
屋内突然陷入死寂般沉默。
放牧人愣愣地看着柏古尔赛,扶住礼帽,歪了下脑袋,发出少见的惊讶声。
“哈?”
原来您才是最会玩的那个。
-
踏上归来的康庄大道。
乐园还是如放牧人记忆中那般,一入深夜,行人稀缺,路上空荡荡,唯有伫立的路灯常亮。
呼出的气息凝结成白霜,秋季深夜的寒风,冰冷又刺骨,再过不久,乐园将要迎来赋南子家乡那般严冬季节。
不管这个鬼地方发生怎样的变化,唯独这个该死的季节依旧照常。
黑靴践踏枯叶,摘下礼帽,拂去帽沿上残留的叶片,放牧人神情无比凝重。
无关乎乐园,柏古尔赛的破事,此刻她正俯视着醉醺醺的赋南子束手无策。
这家伙趁她离开这段时间,一口气将所有储藏的威士忌闷完,不提那些年数纯度已久的藏酒被挥霍一空,她烦恼的是原本坐在驾驶位司机如今醉得像条狗一样,害得两人今晚得徒步走出中心城。
放牧人将赋南子背起,忍耐着时不时吹来的酒熏味,越过井盖下升腾的气雾,提着黑箱一步一步踏上归途。
若问放牧人怎么不自己开车,很抱歉,她也喝掉一杯威士忌。
懂不懂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这句话的含金量。
-
“真是漫长的路啊。”
穿过不知哪来的薄雾,凝望不远处的尖锐高塔,查看街边的地图和路标,放牧人估算再走不久的路,应该就能抵达车站的月台,那之后便能享受到舒服的座椅,顺便脱下身上这个醉醺醺的麻烦货。
放牧人垂首,边走边思考着庄园时内谈话。
说起来,放牧人至今未曾见过柏古尔赛的长女,仅有照片上的一面之缘,而这位凡顿家族的千金,早已在乐园年轻一辈的贵族间赫赫有名,追求者更是数不胜数。
按道理来讲,真要是俗套剧情展开,应该是放牧人奉凡顿家族死对头之流的命令,来追求凡顿千金以便窃取家产,最后里应外合击溃这个庞然大物。
可现在这个剧本……放牧人不由衷心祈祷,希望不要成为她最讨厌的发展,狗屁的恋爱喜剧。
总之,先找个时间接触对方,往后的事来日再想,如若出现意外,她便崩撤卖溜,票都不用买,直接扛着火车连夜跑路。
而在这时,激昂的嘶鸣荡破深夜的寂静,放牧人心想正巧碰上列车进站,她抬起头的一瞬间才反应过来,谁家的鸣笛是如此激昂的嘶吼。
环望四周,街道口的转角,玻璃橱窗的缝隙,乃至井盖口的穿透孔,皆在喷吐着浓灰的雾气,正逐渐覆盖这片区域,聚拢的雾气宛如被无形之手缓缓推向她。
如柏古尔赛所说的那样,鬣狗很快就找上门了,可放牧人的认知里,起码还得再过去几天才对。
现在身上的麻烦变成累赘,放牧人动作麻利,将赋南子甩至尚有缺口的方向。
事实上,她很早就想再做一次这个,令人感到解压舒畅。
待赋南子一路滚出去时,漫卷的灰雾仿佛掐着点形成包围网,放牧人不觉得能从雾中找到逃路,抬头发现尚能看见黄金原野的光辉。
上方或许是个不错的突破口,放牧人如此想着,可身体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
感受着内心平静的跃动,放牧人做出最坏的选择,她伫立在原地,等待着这幕手笔的作崇者。
关于对方是何种身份,放牧人多少有些思绪。
来者尚未愧对她的期待,就在那片灰雾之后,铁蹄的重响乘风而来,炽热的明火撕破灰雾,夜风亦随之变得骤热,接着尖锐之枪刺破薄雾,朝放牧人疾驰而来。
烈马的嘶鸣,欲血而来的长枪,身裹赤色披风的银盔骑士冲着放牧人首级而来。
迅如雷光的一闪,长枪笔直刺下,来自对死亡的直感驱使放牧人向侧急闪,堪堪躲过枪锋,躲闪之余抹了一把喉间,白手套成了红手套。
今夜,出现放牧人意料之外的客人,一位来自圣城驻军的骑士。
能在教皇所设的定律内展开奇迹的超凡者,毫无疑问,只会是它们自己人罢了。
“我挺中意你们这帮铁骑人戒律中的一条,为了信仰而战。”
思绪得到应证,放牧人忽然打开话题。
烈马昂首回转,驾驭它的骑士巍然不动,没有做出言语的回应,那盔面之后的目光,仅是打量着一个将死之人。
“只是我有个小问题,现在驱使你的又是什么……”
话语一顿,随后是恶劣的嗤笑,宛若恶鬼讥讽的戏言。
“大人物的支票?”
地位,权利,金钱,力量,这片土地能给予的无非是这些东西,想想也是,谁能拒绝得了挣外快的诱惑,更何况对象是一群权势老爷们。
毕竟活在泥沼里越久,想必越会自问信仰能否当饭吃。
当然,同为商人的放牧人也没有立场指责对方,大家都是戴着白手套干红手套的活儿。
她摘下礼帽,拿出帽中夹层深藏的漆黑之物,落入沉稳的白手套中。
那是一支现代手枪。
仿佛是要唤醒它沉睡的杀意,指尖触摸着它所烙有的一串字符,HKP30L,然后拨动枪栓。
下一瞬间,钟声敲响,宛如丧鸣,同时放牧人扣下了扳机。
灼热出膛的子弹宣泄怒号,点燃厮杀的导火索。
雾气翻卷,宛如海潮追随着骑士,烈马炽亮的双目闪烁其中,像头饥饿的野兽在阴云中摇曳。
子弹射程的最终点是战马薄弱的胸口,然而骑士率领战马迎朝子弹骑行,即将接触到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一般,骑士与战马的身影宛如重影般虚幻,轻松地穿过子弹迎着它的轨迹,袭奔到放牧人身前。
还有这种操作?
拿着热武器的放牧人愣了一下,随后感到惋惜,手中的枪好不容易展现一次,对手却让它输的如此彻底。
烈马嘶鸣,灰雾翻腾,骑士已至。
枪锋再度逼近放牧人的咽喉,就差一点点,杀意与恶寒就要贯穿其中。
那一瞬间,翻滚的雾气遭受停滞,橱窗化作碎片炸裂,坠落的黄铜弹头燃至灰烬,枪口火光映照出放牧人的明眸,照亮着那无法掩藏的暴戾,揭露那地面之上狂乱的倒影。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懂得都懂,有人要开二阶段了。
肌理的收缩,血液的窜动,怒焰般鼓动的心脏,在这近乎凝固的时光里,放牧人全身的器官于此一瞬汇聚共鸣,仅为迎来那将要突破极限的爆发。
在这无人知晓的一刻,骑士感觉到某种恶兆般的存在苏醒了,它余光所漏的一隅,放牧人垂落的倒影陷入扭曲,那是种无法理解的狂乱,就好像为即将到来的苏醒而疯狂地手舞足蹈。
然而,响起了一个怪异的声音。
“咕咕咕……”
声调急促,就如同最终防线被突破时的警鸣,刺耳尖锐。
因此,放牧人注意到了影子细微的变化,她心态转而变得烦闷,精神松懈,身躯塌下,似是无奈般发出叹息,她不再躲闪,任由敌人袭来,迎来残酷的血色落幕。
腥红的液体喷洒雾气之中,溅染在枪尖之上,厮杀瞬间陷入死寂。
有人死了。
战马的铁蹄踏着地面,那如明灯般炽亮的双目满是不屑,它喷吐出湿热的腥风,打在放牧人的照面上。
“……”
放牧人紧紧撺住枪身,喉中的冰冷使她意识陷入模糊,她大意了,没得闪。
骑士拔出枪尖,放牧人旋即被寒风塞满喉咙,她嘴唇开阖着,却只有嗬嗬声,踉跄着倒退几步,最后笔直挺立地倒在地上。
寂静里,枪尖滴落的鲜血染红地面的纹路,存活者注视失败者良久,它摘下猩红披风,亦如葬礼的仪式将其盖落尸首。
最后,它高首昂然地骑行离去,独留下一具象征胜利的尸体。
…
……
灰雾消弭,列车进站的摩擦声惊彻夜晚,地面的尸体亦随着动弹了一下。
死者从红布下狗狗崇崇地探出脑袋,确定袭击者离开后,蹭得站起来,不忘卷起披风夹在腋下,然后扛起赋南子放置肩膀处,赶春运似的麻溜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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