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生小心！”
先是姐姐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做出这种事情...”
然后是司机的声音。
“呜...为什么偏偏是这孩子，为什么偏偏是树花？为什么...为什么被撞上的是那孩子！而不是你？”
最后是母亲的声音。
这三种声音在无色的混沌中糅合在一起，组成了如月树生这五年来唯一的梦。
每每重做这梦，如月树生总会感到窒息，他不确信自己身边是否存在氧气。
可今天，梦的结尾似乎有点不同。
“树生，该起床了~”
——在那令人着魔的言语之中，有这样一声突然出现在上方，仿佛夜中的唯一明星。
于是他奋力地蹬起腿来，他上浮、上浮，与此同时胡乱地伸手向上抓去。
“树花...”
他这样叫着...
然后清醒。
......
醒来的时候，如月树生觉得自己的手上正抓着一汪柔软。
大诗人沃兹基曾经说过：世间柔软千万种，最为女孩。
此时的如月树生就抓着柔软的女孩...同时也在抓着女孩的柔软。
“小坏蛋，还不快放开？”
红着脸嗔了他一眼，那女孩伸出拳头往他的头上轻轻一敲，勉勉强强算是在表达不满。
梦中的混沌这才从树生的眼前退去，他的视线终于是回归，从现实世界那刺眼的光影中辨认出女孩的身形。
唔...说是女孩...其实对方都已从大学毕业了一年。
此时侧坐在自己床上这人名叫白石楠，是姐姐的朋友。虽说要比树生年长个五岁，可论个子，她却要比树生还矮上一头。就是细瘦如树生，都试过轻而易举地将她抱起。
个头不高也就罢了，偏偏她长得也幼齿，笑起来又是露齿、又有甜甜的梨涡，真真就是个国中生的样子。也难怪她跟树生走在街上的时候，路人总要多看几眼，说什么“你看，好可爱的一对小情侣”。
听了女孩的话，如月树生这才迟疑地松开了爪子。
“楠姐...”
“嗯？”
女孩歪歪脑袋看他，想知道这个小坏蛋此时此刻究竟作何感想，没想到树生却说：
“不能挑食啊...”
这下女孩才是真生气了！她把拳头抬起，又愤愤地砸下。
......
“好疼...”洗漱的时候，树生还在揉着自己的脑袋嘟囔，“楠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呢？我明明是在说她长不高的事情...”
在别人家的卫生间里，他拿出了自己的牙刷和毛巾，开始照常洗漱。
“洗好了就赶快出来哦，早饭已经做好了~”
“好~”
将口中泡沫吐出，树生抽空答应了一声。
在洗脸的时候，如月树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镜子。
跟镜子里那人相处了已有十八个年头，事到如今树生还是很讨厌他。
也难怪他会讨厌...毕竟随着岁月的添增，那张脸已经越来越不可爱。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妈妈好歹还可以给他穿上姐姐的衣服，暂时拿来替代一下。
可是人总会长大...
长大后，男孩会长出喉结，骨骼和肌肉会变得宽厚，声音也会变得低沉...
成长让他跟姐姐越来越有差别，倒是越来越像爸爸，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母亲才会越来越讨厌、也越来越害怕他。
在看到镜子中的那个人又长出了胡茬之后，如月树生险些伸出拳头，一拳将那人击碎。
可是...若是这样做了的话，楠姐一定会担心的吧？
所以如月树生只是将手伸向了自己的脸...
他将那刚刚冒头的胡须拔下。
......
早餐是奶油小蛋糕。
“这是我昨天晚上做的~树生最喜欢奶油小蛋糕了吧？里面满满都是动物奶油喔~”
楠说话的时候脸上满是笑意，她总是这样，不知为何就会高兴。
轻轻咬了一口蛋糕之后，树生说道：“楠姐做得很好吃。”
啊...果然...
听了他的夸，那女孩的梨涡又出来了。
真是的，树生心想。
这么容易就感到高兴，这么轻易就得到幸福...
这女孩真是太奇怪了。
不过...
或许正是因为楠姐这样奇怪，她才会接近自己，自己也才会住在她家。
“树生你在笑什么呀？”
“我有在笑吗？”
树生摸了摸自己的脸，上面完全没有笑着的样子。
“有在笑的感觉。”
说了这般怪话以后，那女孩索性都不吃饭了，就捧着脸看树生吃东西。
“楠姐...你这样看着别人，别人是没办法吃饭的啦...”
“就看一小会儿~”
于是，面对着那张灿烂的脸，如月树生将奶油艰难地咽下。
......
等到树生结束吞咽的时候，楠已经换下了家居服，穿上了一水儿蓝的ol装扮。
打量着这样的白石楠，树生真是觉得怎么看怎么古怪。
这样的小不点身在职场里，看着岂不是很怪？活像是严肃的公司里突然来了个玩扮家家酒的小孩。
“楠姐，第一年工作你觉得累吗？”
“不会呀~前辈们都很照顾我，吃饭的时候好多同事都会坐到我这边，大家会往我的便当里夹各种各样的好料~”
看吧，大家果然都拿她当小孩。
不过...只要不是欺凌的话，树生也就没有必要去管。
这样想着，树生帮楠姐把衣服最上边的扣子也给系上。
“唔...树生，树生！这样也太紧了呀！呼呼...还是说还是说...树生是怕我会诱惑到别人？”
“白痴...这样会暖。”
虽然也不是不怕...
明明嘴上那样说，只有心里是这样想。可是看着楠那得意洋洋窃笑的样子，树生总感觉自己的真心话像是给她偷听了去。
于是树生在给楠系完扣子后，又羞恼地拿拳往她脑袋上一砸。
“唔呃...你敲我干嘛？”
......
腻歪一阵后，树生和楠在家门口停下。
“说起来呀树生，今天是你的生日对吧？”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为什么是疑问句啦？”明明说的又不是她的生日，可是楠却鼓起脸来，露出些许生气的表情，“真是的，树生你要好好记住自己的生日呀！”
生日啊...
过了今天，如月树生就要被一脚踹上大人的阶梯。
十八岁...那可是杀了人就该接受制裁的年纪。树生心想。
看见树生那丝毫没有高兴的脸，楠伸出双手，“啪”的一下放在他的脸上。树生被惊到了！接着，楠姐又像是在捏橡皮泥一样把他的脸揉作一团——只是这样比喻而已。
在做完这样古怪的行为后，看着树生的表情由无到呆，楠才再次露出了笑意。
“总之，我晚上会尽早回来，到时候我们就一起过生日吧？”
说着她向树生伸出自己的玉葱小指，想要跟他拉钩。
所谓拉钩，其实也算是契约的一种。拉钩之后，两人就必须尽力达成那约定。
实现不了约定的人是应该被唾弃的。
也就是说，如月树生的姐姐是应该被唾弃的。
明明说好了晚上会帮自己过生日，明明都拉过钩的...
为什么还要...
想到这里，树生向楠伸出手去。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你看着吧姐姐，我不会像你一样。
我会好好地活到今天晚上。
我绝不会像你一样，让爱你的人遍体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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