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用手指丈量着阳光,在比划着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比划着什么,只是想多确认一下,并没有任何意义。他偶尔会停下来发呆,看着阳光穿过手的边线,散发出余晖。他甚至可以看清手上那微小的茸毛。
举累了,青放下手来。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来到这个地方了。就是那晚可儿“消失”的地方。青非常不认同这个说法,他分明在昏倒前感受到了可儿身体那实质性的触感,大人们却说他们来时没有找到可儿,只有青一个人,他们还说连那声巨响都不曾听见。青觉得他们都在骗人。
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没听见就是没听见,青很快抛弃了这个幼稚的想法。但同时他又多么希望这一切是一场骗局,在他回到家的路上,可儿会突然跳出来说:“其实,我跟着你跟了很久了!”
他向妈妈要了份这个区域的地图,之前就一直在研究周边的地方。他凭借鲜明的记忆与某种不可明说的直觉,确定了一个地方。那个东西“坠落”的地方。
鬼屋。
关于鬼屋的故事很多。青从小听到大,听的耳朵都要起茧了。其中一个版本是这样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上帝创造了人类,并慷慨无私地将自己的知识传给他们。人类有了上帝的宠幸后,飞速的发展着。但人类发展的实在太快,人类中出现了一部分人,认为人类才是世界的主宰,上帝只是人类的一个幻想,并不真实存在。上帝震怒,世界下起了一场永不停歇的大雨。整个大陆被水淹没,传说水里还有着数以千计的恶魔军团。仅仅几个月,整片大陆被夷为平地。只有被上帝选中的几只生物活了下来,他们成为了上帝的奴仆。在大陆上,新的生命开始出现,而上帝的奴仆们被分散到世界各地,为了守卫上帝的尊严而监视着这片大陆上的每一个角落。因年代久远,其中一个奴仆的肉身已经溃烂。所以他将灵魂附到这个屋子上,这屋子也就成了鬼屋。如果你不小心闯入了他的领地,那么你将会被打入地狱,并永无翻身之日。
那屋子确实破败不堪。听去过的人说,那里摇摇欲坠,每次去都好像要倒了一样,但就是没倒。
传说毕竟是传说。大人编出这个传说来尽显鬼屋的可怕之处,为的就是让小孩子丧失掉对鬼屋的兴趣,不要晚上一个人偷偷的溜过去。事实上以前还真发生过类似的事,但他们在半路上就被酒馆里的大人们逮到了。
很不巧,青这次也打算干同样的事。他已经准备好了很多必需品,包括一些吃的东西,还有一个火把,能在晚上稍微提供点照明。从地图上来看,去那边的路应该是不远的,如果快的话,他甚至可以走一个来回而不被发现。
现在回去睡觉吧。就说自己身体不舒服。现在中午时间段,晚上起来吃个晚饭,再继续躺下睡便是,这样能确保夜晚有充足的精力行动。
既然你们都不相信我,青心里默默念着,那我就只有自己相信自己喽。
…
夜了,村庄逐渐宁静,除了酒馆里一片灯红酒绿,其他地方的人们都已经渐渐睡去。街道陷入了夜中,只有点点月光能些许照亮前路。
一阵“吱呀”声打破了宁静。青从门后探出头来。他背了个包,蹑手蹑脚地走出。关上门,深吸了一口气。
无边的夜笼罩了整个世界。无关贵贱,无关善恶,人类在夜空下的卑微在这一刻出奇的公平。青有点害怕,他不停拍打着自己的脸,想要驱散恐惧。
都已经这样了,难道你要半途而废吗?青在心中呐喊着,又深吸了一口气,迈出了第一步。
酒馆处在村落的最中心地带。无论如何都绕不开它,除非你从另一头先出村落,再在村落外围绕一圈。但那样是十分危险的。村落北面靠山,那山里有很多不知道名字的野兽,随便来一只就足够将青永远地留在山里了。
所以青还是准备穿过村落的最中心。整个街道上只听得到青的脚步声,让他不由得紧张了几分。随着酒馆的越来越近,喧闹声越来越大,亮光也越来越明显。在一个拐角处,青能看见影子投映在地上。人们依旧在无时无刻享受着娱乐。在这里青停了下来,趁着里面喧闹时,弓着腰,快步从酒馆的窗下溜了过去。
他不敢往回看,怕哪个大人注意到他。他心里在这时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想法,他看不到别人,那别人也就看不到他。
没有人叫他停下,没有人看到他。青直起身,喘着粗气,踉跄着跑开了。
等跑远了,他又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村落依旧静谧,酒馆依旧喧嚣,这个世界有他无他,没有多大区别。青忽然感受到一股宿命感。他的一生可能都将上演重复的戏码。
真是悲哀。
从青的村庄到那鬼屋所在的山头,中间流淌着一条小溪。并不深,但水时急时缓,一不小心便有可能跌入水中。青费了老半天劲,跨过溪流,爬到了山腰。
青忽然发现他根本不需要知道鬼屋的具体位置。因为之前来的探险家们在这里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旁边甚至有立着一个牌子,写着“危险!生人勿近!”。但青张望来张望去,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害怕吗?不,都走到这一步了,自己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路上一路的枯枝败叶,甚至已经堆到了青的膝盖处,现在是夏天,树上应该长满了叶子,但目所能及全是光秃秃的树干,没有一点儿生气。不时有不知名的小动物窸窸窣窣地离开,在很久没有人类到来的情况下,它们说不定已经在落叶下建立了各种各样的巢穴。
这个地方,确实有点意想不到的诡异。
青有些不寒而栗,每次都要将腿完全抽起再放下,免得沾上什么奇怪的虫子。步伐也越来越快,这样久了不免感到有些累。
渐渐的,周围的坏境越来越没有生气,有不少树甚至直接枯死。小动物不见踪影,落叶倒是越叠越厚。
眼前豁然开朗,月光毫不吝啬地倾洒在地面上,青终于踏上了地面,脚周围长满了青草,看起来软软的。
那就是…鬼屋?
是挺破烂的。墙上似乎有着的什么壁画,现在已经悉数剥落,剩下的已被灰尘铺满。柱子上爬满了枝叶,但那枝叶也枯萎了,只剩下一个空架子。整座房屋也不显得很大。青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恐怖气息。
可以想象的是,几百年前,这屋子应该还挺气派。但修建者把它修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颇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又与那气宇轩昂的气势不太相符。
青走近才发现,原来入口已经被一些残垣断壁给挡住了,青试着踩在上面,感觉还挺结实,一跃而起,纵身翻过了障碍物。
真的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巨大的石头,足足有这个屋子的一半那么高,地面被砸的凹陷了进去,还有丝丝裂缝,天花板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月光自那里倾泻而下,整座屋子都被铺满了一层银色,青还能看见月光下漂浮的尘埃。
我没有出现幻觉!真的有东西掉了下来!青心里有些激动,他轻抚着那颗石头,这才发现上面有一些奇怪的纹路。说起来,这老屋被这么大的石头砸了一下还没倒,也挺顽强的。
这么一来,青本来想看看这鬼屋里有什么的,也看不成了。有东西也被这“天外飞石”砸的粉碎了。青只能依稀看见墙上似乎又有着几张壁画,这房子以前的主人可能对壁画有些情有独钟。
所幸的是,这房子的楼梯还在,因为离坠落点比较远,虽然余波震塌了半个楼梯,但顺着剩下的半个往上爬,青还是顺利的上到了二楼。
忽然,一阵窸窣声传来,在这安静的屋内显得尤为刺耳,就像一根针刺在了青的心头,让他头上汗珠直冒。
青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出现了。万一这里有野兽怎么办?不说野兽了,就算是个人,出现在这么奇怪的地方,青也得好好提防提防。
他尽量悄无声息地从背包里摸出了一把小短剑,双手拿住,虽然他知道这样并不能起到什么决定性作用,但至少能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
窸窣声停止了,青的脚步也跟着停下来了,他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保持着现在的姿势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任凭汗珠划过脖子,有一种痒痒的感觉。
忽然一阵迅雷不及掩耳的脚步声,踢踏踢踏跳动的如此之快,让青一瞬间忘记了思考。一道白色的身影鬼魅般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应该是一个女孩子吧?个头不高,一头干练的短发,纤细的身材,青看不清楚她的脸,就连她的身体在下一秒都变成了模糊的幻影,再下一秒,青背包里的火把就被她拿去,瞬间燃起的火光让青看清楚了那是怎样一张精致的脸庞。
闪烁的大眼,高挺的鼻梁,红润的嘴唇,白皙的肌肤,她的一切美丽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却又那么自然,那么浑然天成,就像是被上帝创造出来的一样。如果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说话,是会被人当成一个制作精良的漂亮人偶的。
当然,青也注意到了那在火光下仿佛闪烁着光芒的白色短发,说实在的,她全身都白得有点不像话,给人一种从童话世界里走出来的不真实感。
以及,那身体上没有任何一丝遮蔽的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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