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好消息，顾客朋友你们好，本店所有服装一次性亏本大降价，大甩卖，降！降！降！降到最低价，只求清仓，不求成本……”
“小哥，要来尝尝新鲜出炉的包子吗？自家杀的猪哦，可香了！”
像是一个行尸走肉一般行走在早晨繁华的街道上，安以空双手插在风衣兜里，双眼显的有些无神，完全记不清自己是怎样逃离那个学校的，只知道在自己踏出教室门口的最后，墨夜那双黑瞳中饱含着的担忧的神情，在阿斯嘉特那种地方生活了那么多年，安以空对于察言观色总是有着自己的见解，而现在，他很清楚的知道，墨夜刚才流露出的感情，毫无疑问，没有任何的虚假，他的学生并不是什么虚假的幻象，而是作为一个真实无比的生命体生活在这个世界。
“我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这种突然到另外一个地方的展开，难道不是和那些扯淡的穿越小说一样吗？”
“爸爸，妈妈，还有本应该死去的秀凡，在这里都还活着，这种完美的happy ending看起来应该只会在墨夜那种天真白痴做出来的美梦中才会出现，但是如果是梦的话，这种疼痛感，嘶~”
再次抬起头对着自己的额头敲了两下，一瞬间的疼痛立刻就让安以空的意识清醒了不少，朝着旁边摆了摆手，拒绝了不停吆喝着叫卖自家包子的大叔，安以空给自己找到一把街边的长椅，然后一屁股坐上去，一双和姐姐一样的碧色眼瞳不停地审视着这个世界，试图发现一丝足以说服自己的蛛丝马迹。
像是潮水一般的车流，在繁忙的十字路口走走停停，因为是早上的缘故，此时街上的行人大多都还是早起锻炼身体的老年人，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但是也会有一小部分皱着眉头，看上去似乎在为接下来日子的生计发愁，一边的商业街门前也已经开始布置起了圣诞树，开始提前为这个大多数人都会出门购物的节日做起准备，这些精明的商家们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从人们的钱包中抽取利益的机会，毕竟不管如何，想办法活下去永远是那个人类所面临的最大课题。
“嘁，这样看起来，这里的日子还真是和那边完全不一样呢，至少还能从大多数的人脸上看到笑容，这就是没有亚种的世界吗？”
“因为没有亚种，所以不会有战争，会让人们恐慌的瘟疫与犯罪也不会存在，人们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巴别塔也就不会有机会诞生……”
“说到底，那个世界一切痛苦的来源终究还是我们这些已经变成怪物的人。”
低下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掌心，没有任何的白色光芒，残留在掌缝之间的只有头顶明媚的阳光，不远处路边的树梢上残存不多的树叶摩挲发出声响，一阵微风吹过的功夫，安以空搭在额前的刘海就摇曳出一个好看的幅度，和阿斯嘉特那种阴冷潮湿的空气完全不同，光是坐在这里做出一个深呼吸，这些空气仿佛都带着可以使人愉悦的快乐分子，让人感到浑身一阵轻松。这是一个阳光可以洒遍每一个角落的世界，这就是秋风告诉安以空的信息。
“不好意思，请问旁边有人吗？”
“嗯？”
就在思考的时候，突然，面前传来一阵有些含糊的声音，不由得立刻抬起头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很快，一头花白的头发就进入了安以空的视线之中，似乎是有些不知所措，安以空在看到面前朝自己询问的这个老人之后，先是楞了两秒，随后才慌慌张张地点了点自己的头。
“额，没人，您随便坐。”
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朝着座位的旁边挪了一下自己的屁股，安以空整个人蜷缩起来，尽量让自己占据的空间小一些，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更希望这个世界不会有任何人发现自己，不管怎么说，在他的心底，还是觉得自己和这个拥有阳光的世界格格不入。
“谢谢你啊，小哥，年纪大了，你知道的，走不了多久就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喂喂，别是这种发展方式好吗？被别人搭话什么的现在可不是什么好时候，我自己脑子里都还是一团乱麻。】
听见老人的话安以空整个人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此时的动作显的有些僵硬，他立刻再次往旁边的角落位置挪了挪，眼见着就已经到了椅子的边缘，与此同时，十分机械的点头动作看上去就有些滑稽。
“不过小哥你这种年纪的人会这么早起床倒是有点少见哦，毕竟这个点还是像我一样出门买菜锻炼身体的人比较多。”
【我当然也不想这么早起床，但是鬼知道我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明明上一秒还在和人干架，结果现在就已经到了这个地方。】
“额，我只是想出来清醒清醒，昨天睡的有点迷糊。”
心中的吐槽依然不停，但是安以空也不可能直接将这些话用嘴说出来，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安以空给了老人一个还算真实的回答。
“睡的迷糊？该不会是起床的时候还觉得自己仍然在做梦吧，我年轻的时候睡的时间长了也会有这种情况哦，哈哈哈！”
老人说完后就只是大笑着拍了拍安以空的肩膀，看起来动作一点都不见外，爽朗的笑声传到安以空这边，就和所有慈祥的长辈一样，并不会让人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那我还真是感谢您啊，你说的这不就是我吗？我甚至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我老姐也觉得我还在梦游，所以看见脸上这个巴掌印了吗？她抽的，拖她的福，我现在可不敢去招惹什么可爱的女孩子，不然我估计另一边马上就会有一个完全对称的巴掌印。”
朝着老人指了指自己的左边脸颊，虽然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但是一条很清晰的红印子还是残存在了安以空那张帅气的脸上，似乎是被老人的笑声所感染，现在的安以空也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动作僵硬，男人又将屁股往回挪了挪，在现在这个位置，可以嗅到老人身上那种很有特色的花露水味道。
“小哥你说话真有意思，长着这样一张脸，我想女孩子只会主动给你送上门来吧，毕竟长的帅在哪里都是一张通行证。”
“不不不，我可不会做这种白日梦，现实就是我会被当作一个流氓而已。”
“可是你觉得这两种结果哪个才是真的现实呢？”
“嗯？”
仿佛突然之间被激活了某种开关，安以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猛地抬起头，看向旁边一脸慈祥的老人，和刚开始见面并没有什么不同，老人的眼睛一直盯着前方涌动的车流，似乎这样枯燥的运动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一样。
“哪个才是真正的现实？大爷，我不是很懂您说的意思。”
“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我觉得你过去搭讪会被女孩子喜欢，这是一种现实，而你却觉得你会得到一个崭新的巴掌印，这也是一种现实，那么问题是，我们所认知到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哪个才是真正的世界？”
“唔……”
“人生这种东西可是一直在变的哦，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人眼里，甚至是不同的动作，它所导出的都会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人生，但又恰恰因为时间的关系，我们永远没办法去探寻另外一种可能性，这也恰恰就是人生的一种乐趣所在，永远没办法回头的旅程，是遗憾，但也是一种完美。”
说话的速度不紧不慢，老人一边说着一边还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个从旁边大叔那里买来的热气腾腾的包子，轻轻地咬下一口，饱满的肉汁瞬间就在口腔中爆开，场面一时间看上去有些滑稽，但是安以空却完全没办法抽出精力去吐槽，此时此刻，男人的心里已经被荡起了一丝波澜。
“现实只有一个……”
“你说的没错，现实只会有一个，但是却并不会局限在它具体是哪一个，你说的准你现在以为的现实就不是某个人正在做的美梦吗？”
“如果那种现实也是美梦的话，我可没办法想象出噩梦会成为什么样。”
“那你觉得现在的世界是美梦还是噩梦？和你早上还在沉浸的那个梦境比，你更希望哪个才是现实？”
很快地解决完手中的包子，老人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舔了舔自己的手指，他抬起头，看向头顶澄澈的天空，在这一刻，仿佛时间的流逝都已经被放缓。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当然希望这才是真正的现实，不管怎么说，那个噩梦也太过压抑了一些，没有人会喜欢那样的世界。”
对啊，没有人会喜欢那样的世界，背叛，欺骗，黑暗，血腥，每一天，在阿斯嘉特的一角，这样的元素都会拼凑成名为罪恶的最污浊的东西，就连天穹都是压抑着的，城市中的每一个人都喘不过气来，这样的世界，的确没有什么好留恋的，能够像现在这样，悠闲地在街上漫步，不用担心自己有一天会被强行夺去生命，可以被其他的陌生人所接纳，这样的日子，这样的生活，不正是自己一直所向往的吗？如果说这才是真正的现实的话，自己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既然喜欢这边的世界，那小哥你为什么还要在一大早上露出那样神不守舍的表情呢，看起来就像是丢了什么宝贵的东西一样，如果说这就是你喜欢的世界的话，能够让那一切都变成一场梦，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吧，我倒是觉得你应该好好去享受这份生活的美好。”
“享受这份生活，可是，我…丢了什么东西吗？”
【对啊，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心里好像缺了一块什么，我到底丢了什么……】
“我到底在犹豫什么……”
抱住自己的脑袋，然后不停地揉弄着自己的头发，安以空眼中的迷茫并没有因为老人的话而扫清，倒不如说，变的更加浓郁，完全看不出任何光彩的存在，在这一刻，周围汽车的鸣笛声和商场的叫卖声一起被隔离在世界之外，完全没办法再影响到安以空分毫。
那一天父母染血的身体，安以空永远也没办法忘记，完全冰凉的手指和窗外的暴雨一样，让人的内心都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冰霜，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在姐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自己踏上的是一条完全黑暗的道路。
没有星光，没有月亮，有的，只有不绝于耳的雨点滴落声，当所有的血液都流尽时，自己的眼泪也就流干了，爸爸和妈妈再也不存在的世界，对于那时还是孩子的安以空来说，带来的，是如同海啸一般的绝望，在那之后，承担起名为【嫉妒】的原罪，坐上属于自己的王座，这就是那个喜欢开玩笑的神赐予自己的命运，自己永远也没办法逃脱的命运。
如此悲惨的人生，如果说，安以空一定要给这样的人生一个底色的话，不用犹豫，那一定是黑色的，最好是夜空的那种黑，一眼望不到头，只会让人感到遥不可及，这样的黑色，恰恰就是最空虚的。
但是——
——即使是这种空虚的黑色，在夜空之上，偶尔也会有流星的星辉留下的。
“以空，今天我们换个方式吃牛排怎么样？用俄罗斯转盘的方式吃，谁挨了枪子，谁就可以把这块肉吞进肚子里。”
“小空！我的快递，立刻，马上给我拿到地下室过来，我这边忙着入侵那群菜鸟的防火墙呢！”
“安以空，你应该感到庆幸，至少你身上的那份罪没有把你吞噬掉。”
【老师，工作辛苦了。】
“安老师，我，可以选择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那个人吗？”
酒馆里的每一个人都化作流光划过眼前，在一瞬间，就用星辉将整片黑色所填满，重新抬起头，这一次，安以空的双眼中，没有任何的迷茫。
【这一切都只是梦的话，如果说，那些血流成河，满是绝望的画面， 那些和大家在一起，共同笑过的时间都只是梦的话……】
“嘁，怎么可能是梦啊……”
“嗯？”
整个人直接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安以空用指尖拂过旁边的长椅扶手之后长出一口气，随后，视线所注视的位置就到达了远方，眼神格外坚定，远远看去，似乎还有光芒在其中闪烁。
“很逼真的梦境，但是终究还是少了点东西，没有大家的现实，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或许更像是一场噩梦，背负起原罪的这些年，如果没有那几缕光线的话，我恐怕早就已经堕落在绝望的深渊里了。”
“大爷，您知道吗？蝉的一生极为短暂，在彻底的蜕变之前，它们往往都蛰伏于漆黑的泥土之中，在那里，没有一丝光线，有的，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
“但是啊，即使是这样，它们也相信着有一天可以冲破土层，去享受那短暂的一个夏天的光明，在属于自己的世界纵情歌唱，那个时候才是它真正感受到的最美好的世界，我知道的哦，这里并不是我的夏天，只不过是破土之前不经意间泄露的一丝光亮而已，我仍然处于最绝望的黑暗之中。”
“看样子你做出选择了。”
“嗯，我终究还是不属于这个世界，虽然确实很美好，但是短暂的美好倒不如长久的平淡来的更加幸福，这就是来到这里之后，我心中所缺少的那一块，酒馆的大家所教给我的道理，虽然没有爸爸和妈妈的日子确实很绝望，虽然那个被黑暗笼罩的城市确实很肮脏，但是不管怎样……”
转过身，朝着前方的十字路口迈开脚步，红绿灯的切换刚刚好，绿色的灯光标志着这里一路畅通，将双手插在风衣兜里，安以空没有选择回头，就这样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前方。
“——那里就是我的现实！”
“不错的选择，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当然了，这些年来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给老者留下一个背影，与此同时，老人的身体在说话之间开始化作纯白色的流光，最终成为点点碎片消逝在半空中，脸上还带着微笑，他就这样保持不动，目送着安以空走上前方的道路，等到所有的流光消失之后，就在他刚刚所坐的位置，留下的，是一张纯白色的蝉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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