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石板，草鞋踩在上面啪嗒作响。
两侧的菜摊、果摊，店主站在摊前，双手抱胸，抿着嘴，表情冷漠冰冷。
原本应该十分热闹，招呼声不断的集市，此刻却异常安静，发出声音的只有武器店老板手中的烟杆。
嘬一口，然后悠悠的吐了一口气，烟雾迷蒙中，武器店老板脸上的肌肉在抖动着。
一个少女，留着粉色短发，穿棕色，做工粗糙的衣服，慢慢踱步在这静悄悄的街道中。
女孩身上的衣服十分特别，像是老木的树皮一样，但没人注意这个，他们只是无比厌恶的看着这名女孩。
——头上尖尖小小的红角。
“呸。”路人往旁边吐了一口痰。
一盆混着内脏的脏水，毫无征兆的泼到了女孩的身前，差一点，只差一点就把女孩淋成了落汤鸡。
幸好她及时止步，不然粉色晶莹的头发上，也许会挂着一些不属于她的毛发。
脚尖前的地面，淡红色的水打着旋，渗进了青石板缝，一个像是某种动物肝脏一样的东西，嘟噜噜的滚到她前边。
女孩沉默着，没有抬头，也没有露出愤怒等其他异常的情绪。
抬着穿草鞋的脚，绕开了这片脏污，但身后依然传来了议论声。
两个魔族男人就在街边讨论着，没有丝毫避讳，甚至没有刻意降低音量。
“红魔族都该死。”
“他们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这样的话，她已经听习惯了，每天都要听一次，今天是两个男的，昨天是两个女的，大前天是一群人。
明天依然会继续。
尽管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快捷的消息传播仪器，但是他们有能快速传播消息的人，想要去另一个国度，只需要飞上几个小时就够了，或者用一个十分奢侈的通讯水晶。
二十几天的时间，足够把一切消息都传达到魔族整个联盟的任何一处，流进任何一个魔族的耳朵里，除了深山老林内，除了一些不懂事的魔兽，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二十八天前，红魔族灭国了，但这不是最令他们惊讶的，最令他们惊讶的是，红魔族在灭国前做的事。
一场毫无理由的屠杀。
在那几天的疯狂日子里，将近四十万不同种族的人死在了红魔族人的手中。
死者几乎囊括了所有无国之民，尸体裸露在空气中，到现在都没有清理干净。
除了残忍，没有什么话可以形容，过多的形容词反而显得有点无力苍白。
那一场灭国之战，红魔族也死去不少人。
经过清点，大概有一百多万红魔族人死去。
一部分是因为无国之民的反抗，大部分都是因为战争，其他魔国派来的军队所造成的。
但这些军队里还混杂着无国之民。
他们的亲友几乎都被红魔族杀了，为了复仇，他们甚至愿意成为奴隶，只求其他魔国的将领给他们一把武器，让他们跟随着一起杀红魔族人。
这些无国之民是冲在最前面的一只队伍，也是最心狠、最勇猛的一只队伍，他们手中染血的刀，连小孩都没有放过。
毕竟他们的小孩也没有被放过。
一心只有杀人，陷入了疯狂，仇恨无穷无尽，哪怕是死，也会找一个同归于尽的机会。
当红魔族彻底被各国分割，完全覆灭。
红魔族时隔三百年，再次成为无国之民，但是他们的地位显然比真正的无国之民还要
——低上许多。
甚至比没有自由的奴隶都要低。
不为其他，只是因为谁也不想跟一个如此残忍的种族，待着一起，四十万生命。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有些小种族，也就只有这么多人而已。
如果可以，他们甚至不想跟他们，待在同一个国家。
红魔族失去了任何权利，沦为了最低级的生物，大概比魔兽要好一点，但有些魔兽还是十分贵重的，而且魔兽很乖巧。
这是他们要付出的代价。
“想不明白，红魔族的魔王怎么会允许她的子民做这种事...”
“红魔族的魔王就是个十足的蠢货，在她的管理下，连地位最高的公爵都背叛了她，我怀疑这位公爵是红魔国上下唯一的善良的人，他肯定看出了红魔魔王的疯狂行径，才会背叛，可惜啊...这样的善人，居然死了...魔神为什么不保佑他...”
“可是，红魔族的魔王不是还实施让各族平等吗？”
“是欺骗！这种做法令人作呕！！！这个残忍的魔王，肯定是为了享受虐杀的**，才故意聚集了这么多外族，然后一个一个的杀死，我听说她底下的一些贵族进入魔王城堡的时候，看见魔王在血液里泡澡！整个城堡全是黑乎乎，已经干涸的血液！你说！什么人能做出这种事！！只有最邪恶的怪物才做得出来！”
“不对啊，哎...究竟是那个女魔王先杀外族，还是先灭国？我听说女魔王不是被人族杀死的吗，怎么会在城堡里泡澡？”
“肯定是先杀外族啊！这是我亲外甥说的，因为她做的事太恶毒了！教皇奉魔神谕派第二阶级把她杀死在浴池里！那些阴险的人族，只是为了给自己增加虚假的荣耀，故意这么说的，我亲外甥可是亲眼看见的！当时他就在战场！”
“巴嘎，你的外甥还是一个魔神教的神官吧，能不能让他帮帮忙，下次交信仰金的时候，稍微少交一点？”
“我可以尽量试试...”巴嘎说着，两只手在他眼前搓动着。
“列金巴斯爷爷，我回来了。”
将手上提着的菜篮放在桌子上，若筠转头四看。
小小的房子，只有左右两间房间，一间是爷爷的，一间是小玛萝的房间，屋后还有一间小木屋，那里就是若筠新的住所。
“噢噢噢，若筠，你回来了，辛苦你了，每天走这么远，累了吧，先坐下休息一会。”
屋后走出来一个身体健壮的老人，满头刺猬般的黑发，额头长着两把尖刀一样的长角，浑身筋肉扎结，像头猛虎一样举着一把大斧头从屋后走出，临冬了，还穿着一件无袖短衫，裸露着胸膛，视呼啸的冷风为无物。
原来他刚才在屋后砍柴。
列金巴斯用宽大的手掌给若筠倒了杯水。
两天前，若筠离开了深林里的小木屋，来到一个巴萨族的城镇，期间受到了骚扰，一些瓜菜水果都往她身上扔，随后列金巴斯出现，替她解围。
这位爷爷，虽然看起来年轻，其实爷爷两百多岁了，拜魔族的长寿所赐，还不是十分衰老，但辈分依然很大，城里的小伙子根本不敢违抗他。
现在，若筠在这个家的工作，就是打水做饭，顺便去城外数里的地方跟另一个老爷爷买菜，一个长得跟列金巴斯差不多，一样强壮的老爷爷，但显然没有巴斯那么好脾气。
“噢呵哈，列金诺斯那个老家伙种的蔬菜果然是全城最好的。”列金巴斯拿起了一个紫色的瓜类，比了比，几乎跟他脑袋一样大，笑呵呵的说着。
“若筠姐姐，叔爷爷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呀？”
衣角被人轻轻的晃动着，若筠低头，一个小女孩双颊被风吹得略微发红，小手拽着她的衣角，抬头眨眼。
这就是列金巴斯的小孙女玛萝，跟爷爷一个发色，扎着羊角辫，额头上的尖角才刚刚生长出来，只有几毫米长，嘴里哗啦啦的留着口水，模样十分的惹人怜爱。
这个鬼灵精的小家伙，刚才也不知道躲在哪里，突然冒了出来。
“哦哦...我差点忘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几个红色野果，一个个像荔枝那么大，放在玛萝的小手上。
玛萝接过野果十分开心，羊角辫在脑袋上晃动，刚想咬一口红果子，突然小手指着她的鞋角说：“姐姐，你流血了呀！”
果然，她的鞋尖那里有一点血红，可能是刚才被泼脏水水的时候沾上了一点。
“什么？！那些家伙又来找你麻烦！哼，等我去把他们都教训一顿！让那些老家伙不管好自己的孩子！不对，也许就是那些老家伙做的！”
列金巴斯本来还在乐呵呵的举着紫瓜，在那里跟自己的脑袋比大小，一咧嘴，满口白牙跟钻石一样发光。
——说实话，有点傻。
听见孙女的话，顿时转头，果然看见了血迹，立马扯着大嗓门嚷嚷着，撸着不存在的袖子，拿起斧头就往外走。
“好啊！我都好几年没跟人打架了，他们以为我老了，就不是王城军出身的人了！若筠你先做饭，饭好了我就回来了！”
“不不不....爷爷你等一会...我没事，就是踩到红瓜了...”若筠擦着额头的汗水，连忙拦住了列金巴斯。
这个猛汉爷爷可是说到做到的，听说前几年跟另一个爷爷辈的打架，把人家的牙齿都打掉了。
两个爷爷辈的人，加起来都五百岁了，还这么冲动，满脸青肿的回家，直到现在都有人在谈。
说他们俩是留着真正巴萨族血脉的人，不仅不嘲笑，还很敬佩。
这就是巴萨族的精神。
崇尚武力，而且族人之间打架，不使用魔力，否则就是认输，打赢了也不光彩，就靠拳头肉搏，甚至还有比拳的赌博，就是相互打一拳，直到对方倒地才停。
“你少骗我！是不是血，我在王城军当兵的时候闻多了！这的确...欸...不是魔族的血，是猪的血，还是肝里面的...”
列金巴斯动了动鼻子，立马就闻出来不对劲了，想了想也大概猜到出了什么事，随后又瞪大眼睛说着：“那些混蛋，你们族里做的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若筠！我相信你！你绝对没有做那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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