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本能与危机感的双重驱使下,在察觉到火焰奔袭而来的那一刻,千代子再一次连带着沙耶一同扑倒在地,躲过了这突如其来的致命一击。
只是,当她回过头想要确认情况时,却发现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挡在了禁目化身而成的巫师面前,正用尽全力与其缠斗着。
“鞠守……?为什么……”
鞠守的突然出现令千代子心头一紧,尽管鞠守不知何时带着的那只公主兔帮了不小的忙,但那个老巫师显然是想要置鞠守于死地,雷光与火焰不断地与鞠守擦肩而过,几乎每一次都足以对他那人类的肉体造成重创。
但千代子很快便发现了,这些魔法一直没能击中目标的原因,除了那只公主兔和鞠守自己的干扰外,似乎还有时不时会对其进行干扰的一股无形力量,也就是说,月读现在也在这里。
而千代子犹豫不决的期间,趁着老巫师迟迟无法命中而烦躁异常,鞠守短暂地转过身来朝千代子点了点头,示意她不用担心自己。
然而就在他分神的这一刻,被公主兔蒙住双眼的老巫师在混乱中胡乱地挥舞着手中的法杖,又一道闪电从鞠守的身旁一闪而过,并击中了宫殿中央一根柱极其粗壮的子,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与轻微的地震,圆柱的半截倒在了地上,足以遮盖视野的浓郁灰尘从圆柱的落地处飘然而起,彻底地隔开了千代子与鞠守等人的空间。
“……”
此时显然已经不是再去纠结为什么鞠守会在这之类问题的时候了,千代子最终还是在帮助沙耶从地上爬起来之后,与她一道从宫殿的后门走廊离开了几乎成了一片废墟的大堂。
而在离开宫殿后,她们几乎还没走出几步远,就被真央直接传送到了她所在的监狱里。
“呕……唔……”
但转移落地还没多久,本应得到放松的千代子却忽然被一股毫无征兆的呕吐感直冲嗓门,极度强烈的恶心令她只得先抛下一头雾水的沙耶和铁栏另一侧的真央,独自跑到了阴暗走廊的角落处、与那两人彼此都看不见的地方。
一阵像是要吐出内脏一般的干呕在一片寂静的走廊内带起了些许令人心疼的回响,几乎因此而脱力的千代子勉强扶着墙,隔了好一会才逐渐舒缓过来。
“……哈、哈……”
千代子喘着粗气,试着调整了下自己杂乱的呼吸,轻微的头痛也在此过程中逐渐减轻,又过了一段时间才终于从痛苦中解脱了。
(……是那个的缘故?可是……)
她悄悄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理所当然的可能性浮现于脑海,但她总觉得结论并非想象的那样。
(应该不是……吧……)
早在最初那次在学校天台上推倒鞠守的时候千代子就已经有所觉悟,因此,早有准备的她并非是出于对“开花结果”的厌恶感才试图将其否认,千代子只是隐约觉得,这与其说是生理变化所导致的呕吐,不如说是心理上的异变所带来的。
即便是已经缓和的现在,每当她回想起被沙耶摁住肩膀的那一刻,心理都会再度浮现出相当的不适感。而刚刚的那一阵干呕,显然更有可能是与之相似的情况。
(看来是一直憋在心里的缘故……)
她缓缓踱步离开了这片阴影处,沙耶与真央的话语声在缺乏光亮的走廊上此起彼伏,尤其是沙耶的情绪显得颇为激动。
不过比起这些,千代子有更在意的事情。
(我到底……怎么了?)
短暂忘记了鞠守这一存在的那一刻仍历历在目,加上先前无意识地屏蔽了与鞠守之间的“恋人”关系,尽管这些没来由的问题最后都轻易地得到了解决,但每当回想起那些现在回忆起来都会感到后怕的一幕幕画面,未知的恐惧和对鞠守的愧疚便开始在千代子的内心萌芽而生。
(得去找芋艿检查一下才行……)
无论如何,这些都不是虚假的记忆。无论这是因为什么难以察觉的病症,或者真的是因为怀孕才导致的一系列生理变化,这都不是可以忽视的问题。
并且、对于整日与各式各样的禁目接触、总是身处于各种诅咒之中的千代子而言,假如这些既不是生理上的原因,也不是心理问题的缘故,那反而会是一个极为可怕的消息。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剩下的唯一的可能性,就只剩下“诅咒”……或者是,来自神明的那些极度肆意妄为的所谓“恩惠”了。
(别又是你在给我耍花样……该死的神明。)
她低声咒骂了一句,随后便正式走向了不远处的沙耶与真央。
2、
对于沙耶而言,她从遇到千代子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处于莫名其妙的状态之中。
无论是发生了什么,还是即将会发生什么,她都一无所知。
直到现在,她被那个陌生的白发少女送到了这一片漆黑的监狱里、然后又看到真央就在隔着一道铁栏的牢房内,这才逐渐反应了过来。
是真央在召唤着她。
“真……不、抱歉……雪筑同学……”
目睹那个送自己过来的白发少女躲到暗处消失于走廊之后,沙耶立即向真央表示了自己的歉意。
千代子的那一摔彻底地激起了沙耶的回忆,关于自己至今为止所做的,关于自己对真央的一系列出格行为,关于自己创造了这个虚假的童话世界并且不讲理地把真央拉进来,当清醒过来的沙耶终于得以从近似于第三人的视角回顾自己所做的一切,于内心深处涌入脑海的,就只剩下了无底洞一般的愧疚与不安。
她甚至不敢与真央对视——她知道,这次见到的并不是那些用于自我满足的假人偶,而是真正的“雪筑真央”。
是那个拒绝了自己的,沙耶曾经一度爱得无可救药的同班女生。
“叫我名字就好了。”
在沙耶将视线投向沉向布满灰尘的地面时,真央的话语声传入了耳膜,语调意外的平和。
“嗯……真央。”
即便如此,这也可能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也说不定,因此沙耶虽然是答应了真央想要改变称呼的意愿,但她始终没有胆量抬起头正视这个自己心爱的、也深深伤害过的人。
“我很可怕吗……?”
“……不,我只是觉得……自己可能没有资格再面对你了……毕竟对你做了这些过分的事情……”
“我确实很生气呢。沙耶你总是这样自顾自地做一些事,自顾自地把我牵扯进来……而且被关在这里的这几天里,我一直都只能吃一些干面包。”
“对不起……我、我不是想把你囚禁起来的……”
“我知道,是那个吧,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之类的。”
“……嗯。不过没关系了,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一定。”
“我不是为了离开才希望见你的哦。”
“诶?”真央的回应令沙耶过于诧异,震惊甚至在转瞬间抹去了沙耶内心的歉意与不安,瞪大了双眼抬头看向铁栏对面的少女,“为什么……”
“我想听你说话。唔,倒也不是说我愿意接受你的感情了……只是,希望你能够向我解释。”
“解释……?”
“嗯。说实话我对于情啊爱啊什么的都不明白……啊、如果是我误会了也请直说——你……是爱上我了对吗?”
“……啊……”
事到如今被直率地提起这一点反而令沙耶感到羞涩起来,比起私下里曾经在卧室里偷偷念叨了无数次的“告白练习”,这突如其来的实战显然让沙耶显得有些猝不及防。
而且真央对自己的评价居然是“对情.爱一窍不通”,这也与沙耶印象中那个无所不能的完美少女有了些许出入。
“不是吗……?”真央困惑地歪着脑袋。
“诶,不不不、是……是的……就是、那个,恋爱……什么的。”
“为什么会选择女生呢……通常这都是面对异性的情感才对呀?”
“……我……”
沙耶再度开始了犹豫。
她想要解释。
她想要将自己的感情无所保留地全部摆在真央的面前。
她想要对真央表白自己所遭遇的一切。
她对此无比渴望、但是——她知道,自己与雪筑真央这样的“社会名流”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存在,将过去的一切埋葬在土壤里好歹让沙耶有了能与真央正常交流的平台,即便那也是有着一定差距的平台,至少也不会彻底将二人打入不存在交集的天堂与地狱。
沙耶知道,自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
而且事到如今,连她自己都差点堕落成了地狱里的那群恶鬼。
要是再把自己的过去,把自己曾身处地狱的那段时光告知于眼前这个宛若天使般圣洁的少女,那么,对沙耶而言,这样的行为就几乎等同于社会性死亡的宣言了。
她不想玷污这位如白纸般的少女。
也不想再把自己肮脏的一面摆在她的面前了。
至少,沙耶希望真央脑海里所留存的,是一个因为爱着她而变得痴心发狂的怪异少女,而不是一个自暴自弃的可怜弃子。
“果然还是……算了……”
“不行。”
然而,这一次,真央的态度却一反常态的极其强势。
她一动不动地直视着沙耶的眼眸,将自己的决心以不容置疑的眼神传达给了这个想要临阵退缩的逃兵。
“如果你不对我说实话,我永远都不会离开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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