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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我就不该遇见

一开始,我就不该遇见

盛夏,少见的绵绵细雨静静地拍打在身上,浸湿了与时节不符的厚厚的黑色带帽卫衣。

我趴在天台的栏杆上,一只脚百无聊赖地踢着许久未被修砌过的围墙,任凭雨点浸湿身体与头发,看着不远处亮着灯的体育馆。

“欸。”

天台上回荡着的声音在这片区域中显得意外的空灵,但是除了我以外,这里别无他人。

毕竟别人都在进行宏大而热闹的开学汇演嘛——我讨厌这种热闹的环境就是了。

我把嘴埋在手臂里,模糊不清的声音继续叩问着这片天地。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神,你信么。”

“我讨厌那个家,讨厌这个世界。”

声音在偌大的天台上盘旋着,只有雨点打在水泥上的声音嘈杂地回复着我,我不以为意,不如说十分喜欢这种感觉。

“也没有想过自杀,但想想又算了。”

“这样的生命,能活到什么时候呢?我是这么想的。”

“毕竟,这样的我,看着那群为了梦想或是为了光辉的将来而努力的他们。”

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我的声音忽然变大了不少,但拍打在地上的雨水很快便浸没了我的声音。

“意外的滑稽呢。”

没有主语的话不知道在形容谁,我也不在意那是在形容谁,我转过身,倚靠在栏杆上,看着天上一点点落下的雨水,即便滴入眼睛也不去在意。

“啊——算了,我也只是期待着世界改变的懦夫罢了。”

好似在嗤笑我一般,雨点滴在了我微张的嘴里,不带一丝味道的它就和我毫无波澜的生活一样,悄然消失在这片虚空中。

自那之后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了,按理来说早该被发现不见了,然而我却并不对这个感到在意。

“不过…也差不多了。”

我手肘一撑栏杆,撑起身的同时也将手插入了卫衣的兜中。

我回头重新开了一眼亮堂堂的体育馆,似乎能感受到那边热火朝天的气氛似的叹了口气,向天台的门迈出了脚步。

然而…一道黯然神伤的声音兀自响起,虽然被雨声给掩盖,但微弱的声音依旧穿破这片空荡的区域,刺痛着我的耳膜。

我心中一惊,但环视一圈发现楼顶空无一人之后才意识到这个不知名的声音传自楼下——那个雨水灌浇不到的地方。

不知为何,我来了些许兴趣,重新回到了那个栏杆,刚才靠过的地方已经被雨水所重新润湿,我却不在乎地重新趴了上去,头埋在臂弯里,闭上眼,感受着楼下的气息。

不同于刚才,这次的声音轻易地打破了雨水所形成的壁罩,清晰地触动着我的耳膜。

“妈妈,不用担心哦。”

什么嘛——只是爱撒娇的女孩子嘛——

我盎然的兴致顿时少了一半,但却依旧听了下去。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会的我了。我已经学会尝试去勇敢了…我已经成为大人了!你已经不用再担心了……”

带着微微感伤的声音刺激着我的神经,明明已经失去了兴趣但却无法挪动脚步的我将眼睛也埋进手臂,继续听了下去。

“我已经很乖很乖了…会开始会照顾自己了…不会给奶奶带来麻烦了…”

女孩哽咽了一下,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哭腔。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心中的些许异样感不断的驱使我离开,而我却因为在意那话语中的微微迟疑而无法移动。

到此为止吧!

我心中对自己这样喊道,凝固在脚边的空气也顿时散开,就在我踏出脚步的时候,那句话比之前任何一句话都带有冲击力,直击我的心灵。

“所以…求你回来吧……妈妈!”

压抑不住的哭声从指缝间流出,蜷缩在角落擦着眼泪的少女形象从我脑中油然而生。

我轻叹一口气,停住了脚步,默默听着与雨水飘散在空中的抽噎声,轻叹一口气,看着灰蒙的天空,不在意滴入雨水而微微酸痛的眼睛,喃喃道:

“妈妈……吗……”

我皱了皱眉,眼前灰蒙蒙的天空顿时被红黑色所填满,如同泥泞般的过去瞬时要将我吞噬一般。我甩了甩头,任由雨水洗刷着记忆,目光紧紧地抓着那扇连接着天台与五楼的破旧的门,而后如同泄了气一样,我从另一边的逃生梯走了下去。

放轻脚步,从梯子上跳下,踩在坚实的地板上,走廊拐角的墙遮挡了我与她之间的联系,只有抽泣声还在弥漫。

我转过身,向声音传来的反方向走去。然而,好似上天不让我离开似的,好似上天在玩弄我似的,好似神因我对他的质疑感到不满似的,好巧不巧的,在开学汇演前见过的班主任从不远处的楼梯走了上来。

“啊啊——死棋啊。”

我毫无紧张感的蹲下了身,倚靠着围墙,即便取代了楼顶的围栏,那股冰寒和潮湿在这种天气显得格外明显。

一边淡淡的抽泣声也不知何时消逝在这片寒冷之中,只有强忍着哭泣特有的呼吸声一次次地和我的呼吸重合。

而就在这沉默的呼吸声中,皮鞋踩在过道上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啊啊——过来了啊——那么,除了等那家伙先行离开,已经别无办法了。

我不自觉的看向了少女可能位于的位置,苦笑了笑。

然而,呈“H”形的五楼过道,位于中间过道的我,位于右上方的老师,位于左边不知何处的少女,在老师走到这边之前,如果少女要离开的话,只要从同样有楼梯的左上方或是左下方就可以了吧——

无论走哪边,只要她不在中间过道的话,那我与她就不可能相遇。

我长舒了一口气,向前伸出手,棱角分明的手看着就不像是一个普通学生应该有的沧桑,我拉了拉衣领以便遮住自己的嘴,等待着那边气息的移动。

虽然被抓住也没有什么关系,不过事情能少一桩是一桩。

比起那边,不与少女相遇才是我的首要目标。要是被发现可能听到她秘密的话,估计免不了一阵呵斥吧。

就算是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的温柔少女……啊。现在的中国也不存在这样的女孩了吧。

我吐槽着自己,在等待的同时继续胡思乱想着。

就算是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的温柔少女,扯上关系的话总会有麻烦事的。

毕竟,人就是这样嘛,无论是谈恋爱还是交朋友。

因为人际关系焦头烂额,给自己罩上一层又一层的面具,然后成为一个活动的小丑,自己却还意识不到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婚姻为什么大多情况是恋爱的坟墓。

因为在谈恋爱的时候,撕去的只不过是面具罢了。

而结婚后,撕去的就是为了隐藏的更好的表皮。

失去了表皮的心脏,不过是漆黑的会跳动的器官罢了。

听说过川戏吗?好像是川戏吧?就那个什么“变脸”来着。

每个人,都是这个东西的完美演绎者哦?

“啊。”

思绪被一声压抑着的错愕的声音打断,隐藏在衣领下的笑容因不知何时掉落的衣领而显露出来,我循声望去,看到的是那个,如同上天的玩笑一般,莫名闯入我生活的——少女。

好似故意与我作对似的,白色的运动鞋,白色的迷你裙,白色的带帽卫衣。

在往上看,柔顺的黑发有些被低垂的肩给分开,带有点点雨水而绽放出美丽的光泽,不亚于欧洲人的白皙的皮肤,轻咬下唇的动作显得紧张而可爱,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略带疑惑的看着我,略微被刘海遮住的眉毛表现出困扰的样子,而发边别着的如同糯米团子的白色发夹跟着飘动的头发跃动着。

“喂!那边的学生!你在那里做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看吧,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神,或者说是不存在什么会庇护人民的神,只有制造这种可笑误会的堕天使,抑或是——

魔鬼。

“唉。那么,你现在为什么要跟着我呢。”

雨不知何时已经不再流下,只剩灰黑的云在空中悬浮,身后极其显眼的少女紧跟着我这个如同影子一般的少年,而且恰好是不远不近的距离,反倒让我浑身难受,幸好因为老师的责骂而混过了开学汇演结束后的高峰期,不然我估计会因为这种情况直接回到天台跳楼而死吧。

“那个…唔…很抱歉。”

“啊。你说那个啊。没什么关系。不如说你要是别再跟着我我会非常感激你的。”

嘛。不过倒是因为意外漫长的提前问候完美躲过了学生高峰期倒是让我高兴了不少,这可能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哼哼……后天开学的话,那群家伙倒是都拼命为了享受暑假最后一天的宅生活或者是现充生活四处狂奔去了吧!面对新来的高一生活,这群家伙八成是期待的不得了吧。

相比起来,我的高中生活的开始倒是糟透了。到时候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要再给老师更多的印象好了。

不过,我是用找不到厕所四处乱跑搞得一身脏乱这个我自己都不信的理由混了过去,这家伙倒是没怎么被老师说教来着?这就是所谓的女生效应?混蛋家伙。

想到这里,我因为在意而回头想看看离开的少女,突然发现那家伙还紧紧地跟在我的后面。而因措手不及和我对上视线的少女不知是为难还是害羞地移开了视线,而后又如同确认我是不是还在看她一样瞟了我一眼,又迅速别开了视线,用手中的书本遮住了下半边脸,半藏在衣袖里的手好似在微微颤抖着。

啊啊。这样的话的确是个男人都挡不住呢。但是真可惜呢,我或许不是男人也说不定。

“那么,怎么了?”

我认为这是我最平静的声音,但不知为何少女如同被吓到一样轻跳了一下,就好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强忍着心中恐惧一样看着我道:

“我家,也在这边…”

“啊。早说就是了。”

我不管这些,正想迈开脚步,却又听到背后一声困扰而又有点迟疑的“啊”一般的拟声词后无奈地转过身,微微皱眉道:

“这回又怎么了?”

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发出声音的少女游移着视线,然后如同下定决心一般将挡着脸的书放了下来,直视着我的眼睛道:

“那个…如果口以的话!能一起揍吗!”

啊啊……咬舌头了咬舌头了,还是两次。

少女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颊染上了一层绯红,又用手中的笔记本遮住了下半边脸,然后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一起走吧……”

哇……这是谁家的萌物快来收回去吧?

我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当然不能说出来,毕竟这和我的人设不太一样。

“刚刚明明还那么害怕的样子?”

“唔……嗯?”

少女一脸与其说是告白后期待成功的表情,不如说是小孩子希望得到我手中糖的表情,听到我说的话后,稍微呆滞了一下,歪了歪头,似乎很疑惑的样子,然后意识到我是在说她之前的表现后又突然如同上课发呆回过神来的表情道:

“那个不是害怕哦?那个是……”

少女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后略微抬起眼睛看向我,有些结结巴巴道:

“唔……不……不用管那个啦——”

嘛。虽然是很可爱没错啦,但是现如今的中国绝对不存在这样的少女吧?告诉我是吧?这些都是装出来的是吧?要说不是我可是要对过去十七年没有遇到这样的女孩而切腹自尽哦?说笑的啦。

我面不改色地盯着眼前的少女,等待她的后文。

“唔…唔……别这样盯着人家看啦!”

少女把笔记本慢慢往上挪动,最后就只剩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我,白皙的皮肤也变得越来越红,不……是粉色?

我为了确认脸色凑得更近了些,而与此同时,玫瑰红浸染了少女的脸庞。

“别凑那么近啊笨蛋!”

与之前似乎有些柔弱的形象不同,少女手中的笔记本不再拿来遮羞而是作为有力的自卫武器一下甩在了我的脸上。

啊。我或许比较喜欢这边呢。

遭受了打击的我心中的第一想法跳了出来。

而我忍住了第一想法冒出口的欲望,取而代之的是第二想法。

“啊。稍微有点疼呢。”

“欸…欸……对!对不起!!”

似乎意识到自己行为有些不妥的少女迅速向我道了歉,甚至是夸张的九十度鞠躬,看着眼前的少女如此认真的模样,我也只好一改之前好理不理的态度直视着她点了点头。

“不。没关系。”

比起这个,虽然拜这家伙所赐躲过了回家的高峰期,不过也总会有和我们一样因为某些特殊原因离开学校的人,比如说老师什么的。尽管我们现在穿的并不是校服,但这所学校的周围可是一大圈全部被这个奇怪的校长收买了。明明是高中,却有着如同大学城一般的大小,也就是说——

在这里的,除了老师,就是学生。

嘛,提问,且不论身份是否为学生,一位阳光少年(暂定)被一位娇小女性(暂定)抽巴掌,而且还是光明正大的在大街上,一般都会联想到什么地方呢?

在提问,在开学汇演时只有新生来校的情况下,一位阳光少年(暂定)被一位娇小女性(暂定)抽巴掌,而且还是光明正大的学校门前不远处,就算是以自由度著称的樱雪高中,一般也不会有什么好印象吧?

我是不知道啦,毕竟我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体验呢。不过——

啊啊……那边的老师皱眉了……咦?那不是刚刚把我们训得好惨的班主任吗?

虽然我懒得读空气,但我并不是不知道气氛的存在。

嘛。人这种生物,总会有意无意地被气氛同化就是了,我也是人,我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在这种时候,只好迅速离开了。

我佯装无事,抓起一边少女的手便迅速向着家的方向走了起来。而少女也只是发了一声近乎无声的娇喘后便任由我摆布的行为也是让我松了一口气。

应该,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吧?还是说,因为我默认一起回家所以很开心?

本以为……漫长的事件到这应该是结束了…然而……

“人渣。你想去哪?”

冷冷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如同恐怖片一样的效果让我浑身鸡皮疙瘩全都竖了起来,因神经的指引我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瞥去,映入眼帘的却是……

“呜哇!”

松开少女手的瞬间,我的身体瞬间向后倒了过去,然后屁股就和这片水泥地亲密接触了,而紧随而来的便是剧烈的疼痛感。

要不是刚才勉强挡住了的话,现在怕是要死了吧……

不知为何,脑中闪过了这一条直觉。

确认无事后,我才看向一击后便没了下文的袭击者。

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不是略有点不良的泡沫袜,也不是不解风情的牛仔短裤与飞扬着的T恤与运动外套,更不是那近乎完美的脸庞与那一道斩破完美的从右脸中央到脖颈锁骨处的深深的伤疤,而是那双深邃的眼睛,那双吸入一切黑暗,不反射任何光泽的眼睛……

喂喂…精美过头了……

不知为何,我第一时间甚至想用“艺术品”来形容那双眼睛,与其飘飞的刘海相互映衬,即便是硬要鸡蛋里挑骨头,也挑不出一丝瑕疵。

“那个……他不是人渣……只是要和我一起回家……”

少女迟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的气氛,也将我拉出了沉沦的漩涡,而这时我才想起,这家伙是袭击了我的人。

“啊。是这样?”

袭击者似乎有些错愕地问道,然后轻咳了两声,向我迎面走来,认真的表情一度让我以为她要揍第二拳。

“因为你被当众抽了巴掌之后就抓起她的手就跑,我以为你是那种不负责任的……嗯……总之,这些都是借口!我很抱歉!”

虽然很在意你为什么要九十度鞠躬,也很在意你省略的“嗯”到底是什么,不过更在意的是——

“你,到底经历过什么……”

袭击者的身体似乎颤抖了一下,迅速站直了身体,然后双手插兜,及腰的马尾甩动着,面无表情地用一开始冷冰冰的声音说道:

“什么都没有。”

看到她这幅样子,我知道我刚才没有控制住自己而说出了一些失礼的话。于是我苦笑了笑,道:

“是嘛。”

“啊。是的。”

“是嘛。”

“都说了,是的。”

我甩了甩头,缓缓舒了一口气,眼中瞬间被黑暗所吞噬,道:

“是嘛?”

“要让人说几遍……”

袭击者似乎有些烦躁地看向我,而与此同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甚至连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一边的少女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而在看到我眼睛的瞬间也是发出了些许悲鸣。

“你……为什么……”

“啊。只是第一次看到和我拥有同样眼睛的人有些激动罢了。”

没错。只是稍稍回想一下过去即可。眼睛就会变得绝望,变得黑暗,不包含任何光泽,就如同尸体一般,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不带有任何生的希望。

而这样的眼睛,就我个人来看,的确是世界上最美的艺术品。

“无聊。”

袭击者一甩头,表示对我的过去毫无兴趣,我也便收起了那双眼睛,用平时的表情看着少女道:

“那么。我们回家吧。”

少女看了看袭击者,然后有些迟疑的向我走来,而袭击者的声音又打断了她的脚步,同时也吸引了我的视线。

“等等。”

“怎么了?不是毫无兴趣吗?”

“你…叫什么?”

“我们的交集也就到此为止吧?”

“少废话。你叫什么。”

“啊啊。一个代号而已,抓的这么死干什么?”

我意识到自己似乎在地上坐得有些久了,而屁股上的疼痛感也渐渐消失了,便站起身来,十分随意地回答着袭击者。

然而,这个答案似乎踩到了不得了的地雷。

随着一阵呼吸困难,袭击者便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衣领,但她的眼睛甚至给了我一种抓住我的咽喉的感觉。

“那……那个……”

一边的少女十分困扰的样子,似乎想要阻止袭击者而又不知何从下手。

啊啊,还是那边更可爱些呢。

啊啊,似乎脸色有些涨红呢。现在的我,应该是什么表情呢?保持微笑好了吧。

“别给我开玩笑。名字,可是最重要的东西啊。”

“好好——麻烦你能先松开吗?”

袭击者把我往地上一甩,我又重新坐回到了那个尚暖的位置,咳嗽了两声后道:

“嘛。我的名字什么的。不重要啦。”

“南宫夜雪。”

“哈?”

“不管你的名字是什么,这是我的名字。”

“啊啊……好吧。”

我有些无奈地第二次站起身,无奈道:

“无名。”

“吴铭?”

“啊。对。无名。”

“哪个吴铭?”

“没有名字的那个无名。”

南宫夜雪好像觉得自己又被耍了,于是又紧紧握住了拳头,看到这一幕的我抓起一边呆滞着的少女的手道:

“没有名字就是没有名字。没有骗你的必要。”

少女用有些复杂的眼神看向我,又看了看南宫夜雪,而南宫夜雪似乎也在心中稍微纠结了一会儿道:

“知道了。那以后就叫你无名。你就叫我夜雪吧。”

“啊啊——那样也太亲密了。我还是叫你南宫吧,和外国一样叫姓就好了吧?”

“随便你。那么。再见。”

我打了个哈欠,随意挥了挥手道:

“我还是希望我们别再见面了。”

“话说,都走了这么久了。还没有到分叉点嘛?你家说不定离我家很近诶?”

“嗯……”

不知为何,少女自遇见南宫之后便寡言了不少。或许是给吓到了吧。不过这样也好,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大影响就是了,不如说正好是我想要的。

“那个……”

“嗯?”

“手……”

得到了珍贵的提示,我佯装才发现一般松开了手,毕竟如果因为不知道该什么时候松手而一直抓着是很蠢的事情嘛。如果被发现可就不好了。

“抱歉。”

“不……没关系…”

又是沉默。

因为步幅的关系,我稍稍走在少女的前面,而少女也在我后面默默地跟着。

“那……那个!”

走了又有一段路程,就在我马上就要到家的时候,少女突然向我搭话。

我转过身去,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少女,她一副欲言又止又像下定决心的表情略微有些扭曲,又可爱地想让我笑。但她凝重的表情让我知道现在不是什么笑的时候。

“对不起!我全都听到了!”

沉默持续了几秒钟。

“啊。是指什么?”

如同大脑短路一样,我竟一下没想出有什么值得她这样认真的向我道歉。

“那个。天台上……”

少女很小心的一点点蠕动着嘴唇说出的一个个单词让我回想起那个时候坐在墙角的哭泣少女的印象。

“啊?你指什么?”

“那个。请问。你听到了吗?”

少女的话还没有停止,只是陈述句变成了疑问句,但却不影响我在记忆中拼凑起当时的碎片。然而,即便这样,我还是选择——

“啊?听到什么?”

那个瞬间,少女走出拐角的时候。我便隐隐约约猜到了。

怎么可能这么凑巧呢?在我说完之后来到五楼?然后再马上进行自己如同仪式一般的行为?

简而言之,我逃脱了别人知道我秘密的命运,而我却好巧不巧的知道了别人的秘密?

呵。怎么可能。

换言之,这家伙,因为听到了我的秘密而拿自己的秘密来交换。

但是在中途,却承受不住压力而大哭了出来。

假戏真做……呢。

也就是说,本不用走过的那个拐角,都是为了确认我是否听到而作出的戏码。

为什么现在又要提起来呢?很简单。

看到了我的眼睛之后,认为知道了我的更多秘密,如果无法完全确认我听到了她的秘密的话,估计会很难受的吧。

这个小家伙,温柔过头了吧?

当然,这些都是单纯的臆想罢了。毕竟没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

我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紧咬着下唇,不知作何回复,只是呆呆地站着。

啊啊。温柔的人终究不会得到愉快的结局。

不存在每个人都快乐的Happy

Ending。

这不是Galgame,而是令人憎恶的社会,令人想吐的现实。

所以,能在这个世界上逍遥自在的,只有万事都无所谓的——恶人。

我们的交集不会更多,到此结束。

这里就是离我家的最后一个分叉口,反正分别也要在此,不如就留最坏的印象好了?

我正欲开口,眼前的少女却抢先一步——

“无名真温柔呢。”

少女出乎意料的话让我无法发出声音,她似乎算好了似的无奈一笑,继续说了下去。

“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既不用让我承担秘密被别人知道的压力,也不用承担知道别人秘密的罪恶感吧?”

“只要什么都假装无所谓,反过来就不会伤害任何人吧?”

“一不小心毁坏了你的书,一不小心弄破了你的衣服。只要一声没关系,这东西我不在意。然后再亲手把它弄得更破来证明自己真的不在意,就可以让别人轻松不少吧?”

“只要完全不在意自己的隐私,那根本就没有秘密一说。”

“只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没有重要的事情一说。”

如同连珠炮一样的话倒是让我对眼前的少女完全改观了。且不论那温柔的如同圣母一般的语气,这一段且不论亦真亦假的话没有一定的理智是说不出来的。

然而,这家伙,终究是把我看的太好了。

“很抱歉。我只是单纯的不记得了。我在天台上说的话,还有你所说的‘听到的东西’,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过是图自己轻松而全忘了而已。而且,如果什么东西都不记得,都不在意,说难听点不就是没有责任心吗?”

“说到底,我不过就是个恶人罢了。”

我在脑中组织着语言,正欲继续说下去,但少女的一番话,却把我所有想说的话全部给堵了回去——

“但是,无名。把我想一起回家的要求记得很牢呢。”

“而且,也很尊重夜雪,在她表现出对名字的认真程度后完全改口了呢。”

“还有,之前班主任训话的时候也是老说些胡话来让我尽量免单吧?”

“不不不……那次是单纯的提前准备好的借口。”

“自爆了呢。”

我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吐槽就如同被鱼叉插中的鱼儿一样被扔进了鱼缸,毫无翻身的余地,将我深藏于深海之下的冰山给挖了些许出来。

我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用温柔眼神看着我的少女道:

“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温柔。”

“没关系。不足的部分由我来填补。”

“你也听到了。我对这个世界,没有期待。”

“没关系。你的绝望由我来化解。”

啊啊。我知道这个感觉。

“我的过去也不是一个人能承受的。”

“但是。两个人就可以了吧?我,还有无名。”

被逐渐接近的焦躁感。

“啊啊。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完全不想和你说那种事情。”

“那我就等着。总会有一天你想说的。”

面具一点点被剥开的恐惧感。

“这个世界的星空,对我来说,只有灰蒙蒙的云。”

“没关系,我的分你一半。”

甚至是围绕身体的表皮被触碰的无力感。

我看了看眼前的少女,她一脸跃跃欲试地似乎想要让我继续说些能让她反驳的话。

我戴上帽子,双手**兜兜,背向少女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我就试着去知道。”

然而,那股期待感,却是无法令人恭维的。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绽放出的星光,总能照亮一席之地。

“对不起。但是……”

“没关系。我就要。”

过去,一直没有光明的黑暗如同要吞噬我一般。

而现在,唯一的星辰出现了。

我如同看见新事物一般好奇,又带着些许恐惧。

眼前的少女如同要抱上来了一样紧紧贴着我的胸前,抬起头用那双宝石般晶莹的眼睛看着我,我又叹了口气,道:

“知道了啦。只是互相保守秘密的同校同学哦?”

“那个就是叫朋友了啦!”

“比起那个,太近了啦!”

少女因为要反驳我的话气势汹汹的踮起脚尖,鼻尖近乎要碰上我的鼻子了。而在我的提醒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与我的距离,顿时满脸被涂上了桃色,拉开了与我的距离。

我试图去笑出来,但嘴角的肌肉却只会组成那令人讨厌的阴沉的欠扁微笑,于是我转而张口道:

“总之,只是校友。”

“欸!不行啦!”

听到这句话,刚还在戳着手指别过脸不敢看我的少女又冲了过来,明明一脸赌气的样子,笑容却绽放得,如同能够消融寒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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